第72章 偶遇
因為睡不好,帳篷裡的三個人第二天都醒得很早,吃早餐的時候,何老一直拿著紙筆分析礦層可能的分佈,最後他們達成一致,潛水下去挖掘河床採樣。
蒙特那弄來幾套潛水服和一個巨大的氧氣罐子,挑了幾個水性好眼力也好的曠工換上潛水服,每個人嘴上叼著一根管子和氧氣管相連,腰上還綁好保護繩,這才紛紛下水。
「從2000年,我們就沒用過這麼古老的辦法挖掘水石了。」蒙特那笑著搖搖頭,跟何老、杜子聿他們幾個中方學者站在岸邊,一邊聊天一邊等待礦工的好消息。
過了半個多小時,陸續有礦工浮上來,卻只找到有限的幾塊石頭。杜子聿上前去查看那些石頭,皺著眉搖了搖頭,扭頭去看何老:「我下去吧!」
「你行嗎?」何老有些擔心,但杜子聿已經開始往身上套潛水服,對著何老比了個OK的手勢,便叼著管子下了水。有工人在前面帶路,杜子聿很快沉到河床底部,他伸手摸了一下淤泥,拿著手電筒照著,刨了刨,淤泥很深,他大概刨出半尺深的坑洞才摸到堅硬的巖壁。但好在最近眼睛的狀況出奇的好,燈光一晃,有沒有翠掃一眼就能看出顏色。
杜子聿迅速查看著河床,水下用眼讓他有些頭暈,但很快他便找到了一片綠色的巖壁,他對著其他礦工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從這地方開鑿,自己則返回水面。這地方水質並不清澈,他什麼也沒帶就下水,眼睛乾澀難受,忍不住瞇了瞇右眼,又瞇了瞇左眼……一瞬間眼前的景物模糊掉,杜子聿愣了愣,閉了一會兒眼睛,再次只掙開右眼,依然是模糊的狀態。
他右眼的視力什麼時候變差的?
帶著這個困惑浮上水面,蒙特那在岸邊對他伸出手,杜子聿一把抓住上了岸,一邊脫下潛水服,腦子裡卻在想,剛剛他抓蒙特那的手時,似乎也沒能對準……
「怎麼樣?」何老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拉回來,他丟掉潛水服,蹲在河邊涮了涮手:「找到點眉目,等他們弄上來再看。」
這時候,有幾個礦工相繼回到岸邊,弄回幾塊水石,何老立刻拿著手電去研究石頭,杜子聿側頭瞥了一眼,愣了愣,這些石頭裡墨翠的比例已經高達1/3。他沒有立刻告訴何老這個發現,只是說了句:「我感覺這些石頭裡能出墨翠,何老你看呢?」
何老點點頭,又看了一會兒,抬頭對蒙特那說:「再挖一些,我要帶回鎮上切開。」
等到下午的時候,水石已經挖掘了不少,蒙特那於是派車,打算趁著天黑之前把他們送回帕敢鎮。杜子聿收拾好東西上車時,忽然冒出兩聲槍響讓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蒙特那跟著緊張起來,立刻拿起對講機詢問狀況,一陣信號干擾的滋啦聲後,他和崗哨兵說了幾句緬語。
「好像發現了可疑的人,」小陳翻譯著他們的對話讓杜子聿放心:「不過,不是克欽族。可能是誤入礦區的農民吧?」
杜子聿點點頭,不再糾結這事,一步跨上車,扭頭便問小陳:「鎮上有比較不錯的眼科醫院嗎?我下完水,眼睛不太舒服。」
——
小陳推薦的是一家綜合性醫院,因為杜子聿緬語蹩腳,只好由小陳帶著做了簡單檢查,醫生說他的右眼有300度的近視,左眼很正常,平時看東西主要依靠左眼,察覺不出問題,但應該會有頭暈、眼睛容易疲倦,或者看東西瞬間模糊的種種跡象。至於近視的原因,還需要做一系列的檢查才能分析出來。
杜子聿謝過醫生,便起身離開,更複雜的檢查他還是留到回國再做比較放心些,既然只有300度的近視,應該不是什麼大毛病。
「你最近一直用眼,而且休息不好,也可能導致視力下降。」小陳寬慰他道:「一會兒先送你會賓館休息,我再去老師那看切石的結果吧!」
杜子聿點點頭,兩個人還沒下到一樓,只見醫院大廳裡人頭攢動,有不少人從一側湧過來,好像很驚慌,杜子聿和小陳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只聽轟的一聲,爆炸帶來巨大的衝擊讓杜子聿跌倒在樓梯上,隨著玻璃的碎裂聲,驚叫聲四起,杜子聿看到對面的住院樓已經被黑煙和火光掩蓋,不斷有驚慌的人群湧入門診大廳,場面越發混亂失控。
杜子聿趕緊拉著小陳爬起來,往樓梯一側讓開,樓上的人不管不顧地往下衝,摔倒的人來不及爬起來,就被黑壓壓的人潮淹沒,杜子聿只來得及拉起身邊的人,便被人潮擠著,朝一個誰也無法控制的方向湧動。
這時候,忽然接連發生了第二次爆炸。
杜子聿不知道爆炸點在哪,只覺得巨大的轟鳴聲幾乎要陣破耳膜,他被一股熱浪頂出去,重重摔倒在地,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卻顧不得其他,身邊跑動的人群讓他倉皇爬起來,重心不穩地被幾個人撞了幾下,視線所及的地方都沒發現小陳的影子。
「小陳!」他的喊聲淹沒在嘈雜和自己的耳鳴中,這時候有警察抓住他,嘰裡咕嚕地說著緬語,強迫他往外走。
「我有個中國朋友找不到了!」杜子聿徒勞地大喊著被警察架到外面。整個醫院已經被警車圍住,他被拉出警戒線,暫時安置在街對面的廣場上。有人送來熱水,杜子聿一邊接過東西一邊四周環視著尋找小陳。就在他第二次尋找時,街對面看熱鬧的人群裡,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一瞬間顧不上小陳的事,整個人愣在原地。那個人也忽然有所感覺似的轉過頭,愣愣地看著他。
下一秒,這個人便心急火燎地試圖穿越人潮,到他這邊來。但警方為了控制局面,已經攔截了所有路口的行人,這個人沒走幾步,就被警察攔住,只能用急迫的目光,死死注視著他要靠近的人。
這個混小子!說好不許他跟來的!
杜子聿皺起眉,胸中一陣氣悶,卻又沒辦法真的生這小子的氣——沈石在想什麼,他心裡再明白不過。就像伸手不打笑臉人一樣,他對著一個真心待他的人生不起氣來。或者真應了一物降一物,他杜子聿再桀驁跋扈,偏偏降不住沈石,鬼主意再多,終究是拿沈石沒轍……
有些無奈,杜子聿表情緩和下來,衝著沈石安撫地笑笑,這小子便因為他這個笑容安靜下來,兩個人隔著一條街,隔著喧嚷的人群,隔著警車警察和警戒線,在剛剛爆發過恐怖襲擊的現場,旁若無人地對視。沈石忽然指了指醫院大樓的方向,杜子聿轉過頭,就看見小陳被警察帶出來,他眼睛歪掉了,額頭貼了塊紗布。
杜子聿趕緊迎上去,聽見小陳一直在和警察確認:「I』m all right.」
「是克欽獨立軍惡意炸彈。」小陳喝了口水,給杜子聿解釋著:「最近克欽邦和緬甸當局的衝突一直在激化,有過幾次這種炸彈襲擊,沒想到你剛來就給趕上了……」小陳眼睛裡有點歉意,杜子聿卻不甚在意地拍拍他。
「先回賓館吧。」他說著了一眼街對面的沈石,便扶著小陳向遠離事故的方向走了一會兒,他站在街口,沒有立刻叫車,小陳問了他幾次,都被回答「先等等。」
沈石並沒有讓他等太久,他疾步跑過來時,小陳都驚呆了,愣了半天才喃喃道:「沈石,你怎麼也來了?」說著,扭頭看向杜子聿:「杜哥?你聯繫的沈石?」
杜子聿笑著算是默認,沈石卻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見面第一句話竟然是:「你退燒了?」
「你是來探病的?!」小陳無語地插了句話,杜子聿拍了拍他,伸手抓開沈石的手,打了輛車:「都先回去再說吧。」
賓館房間還是杜子聿和小陳第一天晚上趕到帕敢的那間房,他倆擠一間雙床,現在多了個沈石,便多開了一間,小陳自覺地把自己的床位讓出來,跑去住新開的房。
「我先去房間躺一下,還有點耳鳴,一會兒我就直接去找老師了,杜哥你們好好休息。」小陳這麼說完,又覺得哪裡不太對,想換個說法,就看見沈石拉著杜子聿進了房間,然後伸長胳膊光的把門關上了。
他剛剛是有說了聲「好」吧?不是在對自己摔門吧?
小陳撓撓腦袋,莫名其妙地往自己的新房間走著,忽然想起來在黑市裡看到的紋身和杜蕾斯,猛地打了個寒顫——他不該跟杜哥住一個房間的……
另一邊,門一關上,沈石就給了杜子聿一個熊抱,鼻尖親暱地蹭著他的側頸,像示愛的雄獅子似的嗅來嗅去,嘴唇也纏人地湊上來,卻不是親,而是用牙齒輕輕地啃。
「你讓別人睡我的床。」沈石不爽道。
你的床?
杜子聿挑了一下眉,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來又強壓下去:「我還沒怪你不守信用,說好不許來非要來,還跟我玩先斬後奏?」
「你發燒了,很嚴重,而且不接電話,我當然要來找你!」沈石說的理所當然,他蹭了蹭杜子聿的頸窩:「我不放心。」
「傻石頭。」杜子聿哼了一聲,本也沒打算計較,便也不再跟他掰扯,身體因為剛剛在醫院的一番折騰有些疲倦,他拍拍沈石:「我要去躺一會兒,你先放開。」
沈石嗯聲,卻沒有真的放開他,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放到床上,全然無視杜子聿的瞪視,還幫他脫了鞋,蓋上被子……
「反了你了?」杜子聿被按著肩膀躺著床上,倒也沒真去反抗,只是虛張聲勢地瞪了這混小子一眼,心想,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沈石沒應聲。「我是看你好像有點腿軟,不忍心讓你再走路了。」這句實話說出來,恐怕又要被罵了吧?
「你睡一會兒,我去洗個澡。」沈石看著杜子聿,換了個話題,正要走,小臂卻被床上的人拉住了。
「坐會兒,等我睡著了你再去。」
「我身上有味道……」
「沒聽說你也潔癖啊!」杜子聿白了他一眼:「坐下,我有話問你。」
沈石這才在床邊坐下來,杜子聿拉著他的手,微微閉上眼睛,低聲問起來:「講講吧,你是怎麼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