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瘧疾
前期工程竣工後,緬甸士兵撤出大半,只保留一小部分崗哨兵。礦區被老羅接手後,採礦的工作按部就班地開展起來。相比之下,河水中的卵石礦更容易採集,引流後的河水僅及膝蓋深,而翠礦富集,幾乎摸到塊石頭就是星空翡翠。為了堤防螞蝗,工人都穿著高筒膠皮靴,快速打撈,石頭到岸邊再做第一輪挑揀。
挑揀是杜子聿的工作,但挑揀的過程按照杜子聿的要求是保密的。每天成筐的卵石被送到他的臨時窩棚,第二天一早再搬出來,就已經按照價格區間分類好,這種逆天的速度,如果不是老羅懂行,真要以為杜子聿是故意搗亂來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還是杜子聿刻意在控制識別速度後的結果。
「按照這個進度,挖空河道恐怕都不用了三個月!」老羅發出這句感歎時,天色將晚,而礦燈依然將這裡照得猶如白晝。工人們正在山腳被杜子聿定位過的幾個挖掘點挖洞子,為了趁著枯水期盡量趕工,採礦作業是不分黑白的。
杜子聿在河道邊點一把火,燒著類似國內「艾草」的草料,驅趕蚊子,這邊的蚊子簡直是不分季節地活躍著,而且個頭巨大,被叮咬一次,能腫起拳頭大的包,起碼一個星期才能消腫,杜子聿深受其苦。
「這兩天蚊蟲尤其多,要下暴雨了。」老羅抬手驅趕著蚊子,啪地在胳膊上拍死一隻:「對挖礦的人來說,暴雨是好事。藉著雨勢沖洞子,洗掉泥沙,剩下的都是大塊礫石,挖出來挑翡翠就容易多了。」他說著,點了根煙。開礦的初期是最熬人的,親自做了一個星期的監工,老羅一雙眼睛裡滿是血絲,此刻怕是一沾枕頭便能睡著,只能不停地抽煙趕走疲倦:「要真下起暴雨來,窩棚裡潮熱氣悶,還漏雨,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你和沈兄弟要不要先回鎮上歇兩天?」
杜子聿瞥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雲正被邪風刮著往他們這邊動,搖了搖頭:「現在走,估計也來不及了。」說話間,風越刮越大,老羅拍著杜子聿讓他們先進去窩棚,自己則是喊來工人,一部分過來加固窩棚,別被狂風吹散架了去,另一部分則是抄起傢伙,準備趁雨水,引水灌洞。
「是不是要下暴雨了?!」這時小陳和何老也從窩棚裡出來,漆黑一片的蒼穹之上劈開扭曲的閃電,小陳忙把何老推回帳篷裡,自己跟著工人一起往竹架子上罩苫布,又拉了麻繩捆緊窩棚頂部,用一根鋼釘固定在地上。
杜子聿和沈石一邊忙活自己的窩棚,一邊問小陳:「逄峰呢?」
「去崗哨那邊了!」小陳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子就打下來,他賣力地敲緊鋼釘,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窩棚。老羅的工人發出一陣歡呼聲,連日的悶熱被大雨澆了個痛快,他們揮動著撬棍,有節奏地搗著洞子,喊起號子。
喊號聲、雷聲、暴雨聲一夜未歇,窩棚裡陰冷潮濕,滲進不少水來,地面肯定沒辦法睡了,杜子聿硬挺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雨勢還沒有任何見小的趨勢,倒是何老發起低燒來。
「你們必須得回鎮上,檢查是不是瘧疾!」老羅對何老的發熱非常重視:「你們外國人身體裡沒有免疫,尤其容易染上瘧疾,如果真是這個病,耽誤了要出人命的!」
「我送何老回去。」逄逢表示同意:「雨這麼大山路難走,小陳跟著就行了。」
杜子聿跟著點點頭:「好,你們一路小心,雨停了我們再去鎮上找你們。」
於是,當天上午,逄峰就撤出野人谷,而自他離開又過了三天,暴雨竟沒有一點見小的趨勢。河裡的水漲起一截,已經沒過腰部。就在昨天,一個工人在水裡被螞蝗襲擊了上半身,水石開採被迫停工。
「洞子裡發現有水虱。」老羅走進窩棚就罵咧一句,他脫掉雨衣,裡面已經濕透了,於是又把上衣脫了,身上全是被蚊蟲叮咬過的痕跡:「媽的!這地方的水虱個頭也太大了!還蟄人!」他有不少工人都被蟄了,所幸水虱都是無毒的。
「停工吧!」杜子聿隨手怕死一隻蚊子,他披著一條毯子保暖:「霧露河也在暴漲,道路積水得很厲害,雨再這麼下,我們恐怕要被封在谷裡出不去了。」
正說著,工頭衝進來說了句緬語,杜子聿即便聽不懂,也從老羅臉上看出出事了,他皺起眉,就聽老羅說:「進谷的路被落石和斷樹封了,運貨車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了。」
正說著,又一個工人慌慌張張衝進來,這人說完,老羅竟二話不說往外衝,杜子聿下意識站起身,跟了兩步,便被老羅轉身制止了:「你別去!工人中爆發瘧疾了!」
瘧疾是雨林一帶高發的蟲媒傳染病,通過蚊子傳播,如果不能及時治療,死亡率很高。但一般像老羅這種常年遊走在雨林的人,治療瘧疾的奎寧屬於常備藥,感染的礦工服用奎寧後,被單獨隔離在一間窩棚裡,定期消毒和滅蚊,準備等暴雨停了就送他們回鎮上就醫。
然而,只過了短短八個小時,大家就發現,奎寧竟然對這場突發的瘧疾無效。
「病人的數量已經超過十個了,得馬上送他們回去。」到了這個地步,翡翠礦的挖掘不得不全面停滯,老羅只留下極少的值崗人員,其他人都即刻返回鎮上:「開不了礦,在這乾耗沒有意義,而且他們患的瘧疾好像是種新型病毒,留在這太危險了。」
車子開出礦區,在哨崗出要接受軍方的盤查,所有翡翠原石的開採量運出量都需要被詳細記錄。哨兵打開貨車車廂,開始按照他們遞交的清單盤點原石筐數,接著抽幾筐出來,打開苫布,再清點裡面的石頭數。
就在一個哨兵掀開苫布的時候,一團黑乎乎的瘴氣似的東西飄出來,哨兵大叫一聲,彭地開了一槍。杜子聿他們聞聲迅速趕來,只見黑壓壓的一片飛蟲呼的散開,杜子聿揮手打死幾隻,手心上是一團黑色的蚊子屍體。
「原石裡怎麼會有蚊子!」杜子聿皺著眉幫著往車廂裡丟一把驅蚊草,哨兵立刻點燃,煙霧下,他們把原石全部翻倒出來,拿著燃燒的驅蚊草在上面晃了幾下。老羅也帶人上車,挨筐檢查原石。一共二十筐原石,竟然一半里面都藏著大量的蚊子。
「媽的!這些石頭上有蟲卵!」老羅拿著手電筒一照,黑色的石頭表面除了雨水的水珠,還有一層棕色的蚊子幼蟲,如果不細看,和粘黏上的草木屑沒什麼區別。他說著,對緬甸哨兵喊了句緬語,他們便開始把原石往車下運,原地殺蟲。
這時候,其他的越野車已經放行,老羅衝著杜子聿喊道:「你們倆!先跟前面那輛車走!」
「沈石,你去把老羅換過來。」杜子聿皺皺眉,卻並沒有動,他看向沈石,後者點點頭,立刻走上前去,對著老羅說了句什麼,指指身後,老羅立刻黑著臉看一會兒,繼而氣沖沖地朝著杜子聿衝過來。
「杜子聿你怎麼回事!快上車!」他指了指前面留下來等他的車子:「你們外國人沒有抗體!我說了多少遍了!你們倆現在很危險,知道嗎?」
你也說了,這種瘧疾是新型病毒,你一樣沒有免疫。」杜子聿絲毫沒被老羅的氣勢唬住:「這裡交給沈石,你跟我回車上等。」見老羅不肯動,杜子聿怒道:「我們現在是暫時停工,如果你也出了事,什麼時候才能復工?羅叔你想給我撂挑子嗎!」說完,白了老羅一眼,自顧自上了車,還摔了一下車門。
老羅愣了愣,隨即笑起來,也跟著上了車。
「還知道犯脾氣呢?你小子……」老羅坐上來,立刻點了根煙,他瞥了一眼冷著臉的杜子聿,歎了口氣:「這次挖礦,真他媽的邪門兒!」
「羅叔,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杜子聿看著車窗上傾瀉而下的雨水:「發現這地方有翠的時候,一個軍人被螞蟥咬過後,因感染截肢了。我們曾經懷疑是水的問題,但水質報告沒有異常。但如果傳播瘧疾的蚊子也在這片水域繁殖的話,我在想……」他說著,看向老羅:「會不會是水裡有某種病毒?」
老羅夾著煙卷皺起眉,兩個人四目相對,一時氣氛凝重,再無旁的話說。半晌,老羅才低聲念了句緬語,聽起來像是祈禱之類的話。杜子聿同樣心有餘悸,他再次望向車窗外濛濛的雨霧,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心裡開始牽掛起何老先生。
希望他老人家,吉人天相,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