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羊玉
夜幕下的草原像一個巨大的黑洞,但沈石不需要光,他們的馬疾速飛馳過草場,馬蹄聲夾雜在隆隆滾雷和瓢潑大雨中,與杜子聿如鼓的心跳同頻。
這時,一聲悠長的狼嚎劃破黑夜,杜子聿也能聽得出來,這是小狼。
「抓緊我。」沈石驟然加速,杜子聿立刻抱緊他穩住自己,在一陣混亂的呼嘯與顛簸後,小馬終於緩緩減速,杜子聿疲憊地趴在沈石背上,緩了一口氣。一道閃電帶來一瞬的白晝,杜子聿看見茫茫草甸之上,孤立著一隻獨狼,高仰著頭。儘管,這匹狼的剪影過為肥碩了,但嚎叫聲還是很有氣勢的。
杜子聿和沈石策馬接近自家小狼,兩人便翻身下馬,小狼立刻邀功似的繞著杜子聿跑圈,狼尾巴一甩一甩,杜子聿朝它身後看去,這是一處窪地,裡面白茫茫一片,十幾隻羊擠在一起,不安地咩咩亂叫。
杜子聿笑起來,伸手揉了揉小狼的腦袋,暴雨還沒有漸小的跡象,他們得趕緊把羊趕回去,正想著,小狼忽然一扭腦袋,跑到窪地後面,歡實地刨起泥來,杜子聿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扭頭問沈石:「你們貔貅喜歡在泥地裡打滾兒嗎?」
像是印證他的話似的,小狼前爪子刨完後爪子踢,還時不時滾兩下。也不知它是興奮還是著急,發出小狗吃奶似的咕嚕咕嚕的悶叫聲。
才幾分鐘的光景,地上竟被小狼拋出一個深坑,他用嘴在坑裡拱來拱去,急得直叫喚。
「小狼,該走了。」雨勢越發大了,杜子聿儘管也好奇小狼在挖什麼,卻不敢在這裡多耽誤,他拍拍小狼悶頭拱土的腦袋:「明天再帶你來!」說著,推了推它,這小崽子卻不聽話,非要從土裡弄出點什麼來才罷休。
這時,沈石走過來,一把就把小狼拎起來,不客氣地往邊上一丟,然後俯身捏起一撮土嗅了嗅:「地底下有東西。」說著,見小狼還要往這邊湊,沈石瞪了它一眼,小崽子立刻消停了,發出忌憚又不甘地嗚嚕聲。
這是,隨著閃電劈下來,又是一陣雷聲轟鳴。
「再過來,你能找到這地方嗎?」杜子聿問完,見沈石點頭,便不再猶豫,拉著他上馬:「先回去,明天再過來!」
小狼戀戀不捨地瞅了好幾眼自己拋出來的小坑,跑兩步一回頭地跟著他們護送羊群回到村子,還站在院子口巴巴望著草場的方向,低聲嗷嗚著。
「快進屋換衣服!」阿米爾幫忙把羊群趕迴圈裡,催促著杜子聿他們趕快回屋避雨,讓客人幫忙,他很過意不去,讓大兒子燒了熱水給他們洗澡。所謂的浴室就是個簡易的小木屋,沒有熱水器,淋浴噴頭下面分出兩根膠皮管,一跟連著水龍頭,一跟插在熱水壺裡,打開開關熱水抽上去,調節自來水大小可以控制水溫。
晚上氣溫低,洗一次澡起碼要燒兩大壺熱水,杜子聿見牧民家裡都只是熱水擦個身就算了,也不想太麻煩別人,先回屋拿了換洗衣服,又抓一把金珠子放在地上,喊了聲「小狼」。
果然,小吃貨立刻晃著腦袋小跑進來,悶頭舔金子,早把草場裡那個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杜子聿笑了笑,拉一下沈石:「洗澡了。」
「一起?」沈石愣了愣。
「一起省水,也給人家省點事……」杜子聿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沈石拉到洗澡的小屋前,這小子完全不在乎一起洗的原因,反正結果是「一起洗」,就足夠了。
「這是為了省水!不能磨蹭,很快就洗完了。」杜子聿特意加重了「很快」兩個字,說這話的時候,他脫掉濕透的衣服,耳根有些發熱,一抬頭,沈石已經把自己剝光了,站在噴頭底下一臉興奮地等他。
「混小子……」杜子聿嘟囔一句,在沈石急切地注視下脫乾淨,讓他有種入洞房的緊張感。
明明剛開始說包養這小子時,怎麼調戲他,自己都能自如應付的……
不甘心地咬咬牙,杜子聿強裝鎮定地走過去,打開花灑,溫熱的水流讓身子瞬間暖和過來,他瞥了一眼發傻的沈石:「洗澡!看我做什麼?」
「好看。」沈石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光還癡纏著杜子聿不放,直看得他紅了耳朵轉過身,沈石還能從容地幫他的後背打肥皂。
「剛剛在草場,小狼刨的地方,下面有什麼?」背上被一雙寬大的手掌摸來摸去,杜子聿皺皺眉,卻沒阻止,只是問起正經事。
「不知道,但味道很好聞。」沈石低聲應著,手掌撫到杜子聿腰間,垂眼看著底下白晃晃的兩瓣肉,喉結動了動。
「埋得很深嗎?」杜子聿緊接著問道。
沈石嗯了一聲,這聲音就在他耳後,很近了。杜子聿感覺到這小子熱乎乎的氣息全都噴到自己耳廓上,耳朵不禁抖了抖。
「哎,水要涼了……」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稍微往後一靠,便順利落入沈石懷裡。像是怕人跑掉,沈石瞬間抱住他,不用多話,熱情的身體就已經向杜子聿致敬了。
「明天,乖乖跟我去挖土。」杜子聿轉過身,擰緊水龍頭,沈石已經迫不及待地湊上來胡亂親他,那副猴急的樣子,彷彿讓他明天去吃土也在所不辭。
杜子聿笑起來,眨了眨眼,手指壓在他嘴唇上,低聲道:「我要欺負你了,不許出聲。」說著,忽然蹲下身,用嘴巴盡情「欺負貔貅」。
外面依舊雷聲隆隆,還不知道這場雨要下到什麼時候。但在這間破木頭圍成的簡易棚子裡,沒有暴雨,沒有草原,世界怎麼樣,似乎與他們再無瓜葛,至少此時此刻,他們互為彼此的世界,一個嫵媚多情、旖旎蕩漾、又秘不可宣的世界。
為了趕在熱水完全涼透之前衝掉一身的細汗,杜子聿幾欲使出洪荒之力,總算讓沈石乖乖服軟,兩個人在花灑下衝著水接吻,一直吻到水徹底涼掉才分開。
洗好澡回去的時候,阿米爾聽見動靜來收熱水壺,笑呵呵地說:「你們大城市來的人,真愛乾淨,洗了半個多小時了。」
杜子聿乾笑一聲,趕緊拉著沈石回去了。
折騰了一晚上,躺回床上都是半夜了,杜子聿終於有了睡意,沈石卻一直精神極了,杜子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這小子灼熱的注視。
「有話就說吧……」
「下次,」沈石堅持抱著杜子聿,在他耳邊低聲詢問:「我能欺負你嗎?」
「……」杜子聿嘴角扯了扯:「我是你隨便欺負的嗎?!」
「我覺得,這樣被你欺負的挺舒服的,所以……」
「我就不必了。」
「我已經學會了,保證欺負得很好!」
「不必了。」
「那,我保證比你欺負得還好?」
「我說不必了!」
「你耳朵怎麼紅了?」
「小混蛋!你要還想有下次最好給我立刻閉嘴!」
「……」
世界終於安靜了。
——
儘管前一晚折騰了半宿,但心裡揣著事的杜子聿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借了牧民阿米爾的小馬和工兵鏟,帶著小狼便去草場裡找昨晚窪地後面那片埋著好東西的草皮。
小狼興奮得很,比小馬跑得還歡,根本不用沈石指路,這小崽子聞著味兒就找到昨晚那個土坑,等不及主人發話,就心急火燎地刨起來,待到杜子聿和沈石抗著鐵鏟過去,小狼已經把自己挖進土坑裡了。
「你坐在一邊看就好。」沈石忽然一把搶過杜子聿手裡的鏟子:「你不知道從哪裡下鏟子。」
杜子聿一挑眉,由著兩隻貔貅去折騰,自己則牽著馬溜躂。昨晚一場暴雨,草場低窪處是
一汪一汪的水灘,杜子聿鬆了韁繩讓小馬喝水,等了約莫兩個小時,忽然聽見沈石喊他,說是挖到東西了。
杜子聿回到草坑,發現短短兩個小時,這坑已經被挖了一人多深,小狼卻還像是上了弦似的一通猛刨,沈石手裡拿著什麼,從坑裡爬出來,找個水窪涮了涮泥,竟然是一根手掌長的骨頭!
「這個不像是人骨……」杜子聿拿過骨頭仔細看,看長短粗細,很像是羊的腿骨,
「你來看。」沈石叫杜子聿跟著自己下到坑裡,拿鏟子一掀,土地下藏著足足四五塊類似的骨頭。杜子聿立刻撿起另一把鏟子小心地扒拉開鬆掉的土,繞開白骨,一點一點清除碎土,地下漸漸露出一隻動物的輪廓……
「果然是羊。」杜子聿皺眉看著下面又露出新的碎骨,喃喃道:「還不止一隻……」
這時,忽然聽見小狼嗷嗚一聲,接著發出難過地嗚咽聲,嗓子裡咕嚕嚕的,不住乾嘔,似乎被什麼卡住了。沈石几步上前,一把把小崽子拎起來,頭朝下,猛拍兩下他的肚子,又甩了甩。只聽小狼咳的一聲,一團紅乎乎的東西就從他嘴裡掉出來。
「你餓死鬼投胎的吧?什麼都敢吃!」杜子聿無語地白了一眼小狼,蹲身去撿那顆紅石頭:「這個……」東西窩在手心裡,杜子聿才發現這不是石頭,白色的底子上染上血紅的脈絡,紅白相間,紋路交錯,一股妖冶魅惑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血玉?!
看看手裡的血玉,又看看地上的白骨,他忽然想起牧民家往羊腿裡「種」羊脂玉的法子,可古怪的是,如果這也是牧民「種」的血玉,為什麼要和羊一起埋在地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