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星空
隨著季節的推進,學生們從夏末餘熱的鬆散,逐漸走入秋風中,為了課業與接踵而至的活動忙碌起來。西弗勒斯卷起袖子,低下身用力將一水桶的醃老鼠腦提到牆角,皺著鼻子忍受撲面而來的酸腐氣味,魔藥材的古怪氣味浸染再久也只會習慣,無法全然喜愛。
一個多月以來,整間魔藥教室被味道濃鬱的醃老鼠腦一類的材料填滿,只要在教室多待上一會兒,無論是頭髮或袍子都會染上那股怪味,開學前兩個禮拜,飛進大廳的貓頭鷹幾乎全是從對角巷的商店帶來除臭劑。
西弗勒斯猜想自己身上的味道大概比其他人更加濃鬱,但這並無對他造成太大的困擾,先前為了盧修斯的埋怨而製作的去味藥劑能夠輕易解決問題,最主要的是他本人對此不甚在意。今年進入魁地奇球隊的羅德,為了即將到來的競賽投入訓練,每天早出晚歸,完全沒有力氣埋怨室友帶回的怪味,事實上,滿身汗水倒上床鋪呼呼大睡的他散發出更讓人難以忍受的味道。
踏入學生主席寢室時,西弗勒斯會稍微打理一下,比起聽著鉑金貴族大驚小怪的嘮叨,洗個澡順便換件衣服要來得簡單。擁有新頭銜的盧修斯遠比過往來得忙碌,無論是斯萊哲林學院或是全校性的活動,全在學生主席們的管轄範圍,大大小小的會議佔據了課堂間的空檔。
「喔,西弗!你不會相信拉文克勞那群傢夥能提出多少理論知識,讓計畫變得冗長又充滿無關緊要的雜事,赫奇帕奇隨和地讓人惱怒,總得問上兩次才會得知他們的看法,或許我們該直接忽視他們?」
剛洗去一身的醃老鼠腦味,一踏出浴室,西弗勒斯便迎來盧修斯略微煩躁的埋怨,面無表情地瞥了對方手中厚厚一疊的羊皮紙,西弗勒斯逕自走向床頭櫃,拿起魔杖朝濕漉漉的頭髮丟上乾燥咒。
「葛萊芬多那群愚蠢的獅子總是令人厭惡,一次又一次地打斷會議,整整兩個小時的會議什麽進展也沒有。」盧修斯冷哼了聲,將手上的羊皮紙低甩到書桌上。
斯萊哲林與會者的效率恐怕也好不上多少,曖昧不明的話語與迂回的試探從來貫穿整場會議,而這可是盧修斯的拿手把戲。西弗勒斯輕撇了下唇,為自己倒了杯溫水,潤了潤發乾的喉嚨,他看著一臉冷漠不耐地翻閱檔的盧修斯,榮光煥發咒語已經連續兩個禮拜佔據那張臉龐,多人參與的大型活動向來如此,得花費大把時間與力氣磨合,達到步調與意見一致。
「你今晚要繼續處理那些事嗎?」視線在書桌上那疊文書停留了幾秒,西弗勒斯問道。
盧修斯輕歎了口氣,抬起手輕揉眉心,「不了,明天的會議結論想必與今天相差不遠。」
「這是從那段過去中得到的結果?」西弗勒斯的眉毛挑了下,對盧修斯是否能清楚得記住曾經發生的每一件瑣事感到好奇。
「喔──親愛的西弗,」盧修斯低低笑了起來,頭搖了兩下,「我和你說過回到這兒時的年齡嗎?即使我的腦袋仍然清晰,仍然不能指望一個八十歲的老人能記得一切,尤其是這種微不足道的瑣事。」
「但我記得你,印象深刻得讓人難以忘懷。」藍灰色的眸子戲謔地眯起,絲滑的嗓音滑入西弗勒斯耳中,「連你入學時,把分院帽戴到頭上的模樣都記憶猶新。」
「過去中的?」西弗勒斯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有些懷疑在倆人未曾謀面的情況下,盧修斯有多大可能會記住一名新生。
「當分院帽喊出斯萊哲林時,身為級長需要帶頭鼓掌以示歡迎。」盧修斯微微一笑,手指在左胸處輕輕一點,同樣的位置,在成為學生主席前佩帶的是級長徽章,「而你讓人意外──你清楚斯萊哲林的偏好,很少人會套著改過的舊袍子走進這兒,並擺出一副陰沉模樣。」沒說出口的是,開學沒多久,西弗勒斯的孤僻與臭脾氣便成功惹怒了不少同學,讓自己無法不記憶深刻。
「我該感謝你紆尊降貴與一位陰沉的傢夥交朋友?」西弗勒斯乾巴巴地應道,心底想著如果盧修斯沒選擇提前與自己相遇,自己便是如此模樣踏進霍格華茲。
透過盧修斯偶爾的描述,西弗勒斯模糊地拼湊著活在對方過去中的自己的模樣,陌生中透著熟悉,某些事情難以想像,某些事則讓人點頭感到該是如此。他並未糾結於此,畢竟過去與現在已回然不同,西弗勒斯更在乎盧修斯的態度。
「不,這是我的榮幸,西弗。」盧修斯傾身靠近西弗勒斯,溫聲說道。
面對著貼近的面孔,西弗勒斯呼吸一窒,凝視著對方低下頭,淡金色的長睫毛半遮住那雙眸子,喉頭滾動了下,他仰起頭縮近距離,彼此交換溫熱的鼻息,嘴唇親昵地摩蹭,輕柔地連接在一塊兒。
半分鐘後,平復下呼吸,西弗勒斯望向窗外的滿天星斗,記起半個月前莉莉的提議,輕聲開口:「盧修斯,也許我們能到一個地方去,如果你願意的話。」
說話時,他並未轉過頭迎上對方愈發熱切的目光,臉頰在注視下無法控制地染上那股熱度。在心底低咒了句,為了自己與盧修斯。晚上偷溜出寢室,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實在不該是自己會做的事,特別是在明早第一堂有課,而盧修斯尤甚忙碌的時候,他們應該早早上床睡覺,以獲得足夠的休息。
「噢,我很樂意,西弗。」盧修斯欣然地答應,詠歎調有如悠揚的提琴樂音。
西弗勒斯轉過頭,仔細端詳了會兒盧修斯的表情,比起驚喜,那更像是欣慰與得意,於是,他猜著了對方大概知曉了自己與莉莉談話的那片草地,雖然莉莉總愛笑稱那兒是他們的秘密基地,實際上那片草地除了兩側的樹木外,沒有半片遮蔽物,只要有人經過,都能看見那塊坡地。
莉莉的發現──精確來說,是發現這塊看似不起眼的普通小坡擁有極棒的景色。
大概打從知道後,盧修斯便一直等待他開口提議吧?西弗勒斯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對方對莉莉的敵意與不喜從未改變,八成是受到那位救世主波特牽連。盧修斯曾經坦言自身並無法以全然客觀的角度看待現在的角色,過去的記憶深刻地影響他對每個人的印象與評斷。
總有幾次,西弗勒斯會感覺到對方以過去的目光投向自己,多半是談論到特定話題的時候,縱然盧修斯沒有明言,他依舊能瞭解「自己」為了莉莉成為雙面間諜的事讓對方無法理解,甚至感到惱怒與背棄。
知道盧修斯的秘密後,對方先前偶爾表露的自嘲與那些若有所指的話語,全有了解答,在真相接曉前,數年的相處讓西弗勒斯能夠理解與包容這點,一如他從未有過詢問對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念頭,生活的真實已說明瞭所有。
他們披上外袍,悄悄避開費裡奇的巡視,來到了那片山坡,舒服地躺在草地上,仰望璀璨的星空。當盧修斯望著星子,談起他的兒子──德拉科時,西弗勒斯輕輕將手覆上對方的手背,靜靜凝聽他輕描淡寫丶拐彎末角地傾訴那些無奈與痛心,以及毫無掩飾的溺愛與自豪。
「他聽起來像個混蛋,盧修斯。」西弗勒斯淡淡説道,「不是你的形容有問題,便是事實如此。」
回握住西弗勒斯的手,盧修斯揚起唇角,「多耳熟的評價,如果你能見到他……恐怕你會有更多精彩的評語,親愛的西弗。」他愉快地低笑起來,過去的斯萊哲林院長可沒少為了德拉科幹得蠢事對自己噴灑毒液。
「顯然──」輕哼了聲,西弗勒斯的嘴角悄悄上彎。
「我的錯。」盧修斯接道。
倆人愉快地笑了一陣後,西弗勒斯想起已與德國貴族訂婚的納西莎,怔愣走神的片刻,意外對盧修斯不喜莉莉的理由有了額外的體會。閉上眼,他慶倖夜色足以遮掩住他的面頰,那想必已令人惱怒的通紅一片。
從德拉科說到了斯科皮,盧修斯的話語低了下來,最後含糊停頓在喉嚨,西弗勒斯曲起手指握緊對方的手,那無法親身參與的過去並不讓人覺得疏遠,反倒帶來無法言諭的情感,如同一道暖流遊走全身。
舌頭輕輕上抵,填塞滿胸腔的感情督促他張嘴表達,但沒有完整的詞句滾上能夠滾上舌尖,於是他更用力地收緊手指,傳達那一份熱度。
珍惜。
一個詞隨著盧修斯轉身望向他時,倏地閃進腦海,西弗勒斯側轉面向對方,只覺得所有的星芒彙聚在那雙藍灰的眼底,耀眼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