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面對
下午兩點,蜘蛛尾巷寂靜無聲,為生活奔波的人們尚未歸家,留下來的人則曬著冬日的暖陽,葺拉著眼皮,昏昏欲睡。位於最末端的小屋則一反常態的熱鬧,接連幾隻形色各異的貓頭鷹,腳爪抓著比身形來得大的禮物盒飛入,西弗勒斯手忙腳亂地接過禮物,安撫為了降落位置鬧騰起來的貓頭鷹,順帶動手將麵包撕碎。
愛琳正坐在餐桌前,雙手用力揉搓著麵團。不得不說,西弗勒斯製作的魔藥在翻倒巷陸續賣出不少,巫師界的錢幣換算成麻瓜幣面額不小,家裡的生活改善了些,往日耶誕節總被迫待在家的托比亞,總算有錢到鎮上有營業的酒館,繼續醉生夢死。
她靜靜看了忙著收耶誕節禮物的兒子幾秒,抿起唇笑了下。一隻嬌小的棕色貓頭鷹歪七扭八地降落到桌上,愛琳停下動作,拿過放麵包的籃子,剝下幾塊碎麵包擺放在掌中,緩緩遞到貓頭鷹面前,貓頭鷹轉轉腦袋,以著稚嫩的聲音咕嚕一聲,歡快地啄食起碎麵包。
好不容易送走兩隻互看不順眼的貓頭鷹,西弗勒斯轉過頭就瞧見母親難得心情愉悅的模樣,原本皺著的眉頭鬆了開來,他走上前,與母親一同注視活潑得像只麻雀的小傢夥。
「這種貓頭鷹很少人買來送信的。」看著只有自己一個半巴掌大的貓頭鷹,愛琳懷念地歎了口氣,收回黏滿麵包屑的手掌,輕輕解下讓小傢夥飛得辛苦的長形禮物盒。
西弗勒斯接過禮物盒,翻看了上頭的署名,頗感意外地發現送禮的人是傑森的法國室友──卡佩•布朗,拆開繪滿花草圖騰的包裝紙,裡頭是一瓶紅酒與飄散濃鬱花香的信箋,上面簡短寫著簡單問候與讚揚紅酒的頌詞,往酒瓶一看,布朗酒莊的燙金字體大剌剌佔據瓶身上標籤的三分之一。
倆人沉默了一陣,直到小貓頭鷹填飽肚子,拍打翅膀離開的動作驚醒他們。西弗勒斯繃著臉將酒瓶連同包裝紙一起塞到藏東西的櫥櫃內,愛琳仍然保持同樣的姿勢,總是下撇的嘴巴又往下彎了些。由於托比亞酗酒的緣故,對他們母子而言,酒精飲料等同誘人墮落沉淪的魔鬼產物。
走回餐桌旁,西弗勒斯拿起淡藍色的盒子,「這份是羅德送的禮物,他現在和我同一間房間。」
漆黑的雙眼祈求地望向自己母親,嘴唇緊張地抿緊,他笨拙地說著:「還有……這是傑森的,我們會一起用餐丶寫作業。」
如同其他孩子,他同樣期待被聆聽,西弗勒斯每拆開一個禮物,就會說說送禮的人是什麽樣的人,愛琳專注地聽著他坑坑巴巴的說明,表情漸漸柔軟起來。
「很好,很好。」愛琳喃喃說著,頓了頓,又輕聲說了句:「你是名巫師,這很好。」
被嘴唇遮掩住的顫抖聲音一如愛琳顫動的手指,聽著西弗勒斯在霍格華茲開心的生活,她有如沉睡了十幾年,一朝被喚醒一樣惶恐。她像只膽小的駝鳥一樣把自己的腦袋埋在沙裡,抱持過往的甜蜜回憶而不願意面對現實,否定自己與孩子作為巫師的身份,以為這樣能夠回到從前,最後才曉得與托比亞之間早已回不去。
就算折斷了魔杖,她仍然是名女巫,來自普林斯家;就算不是名女巫,也無法保證托比亞不會是今日的模樣。
聽見這句,西弗勒斯訝異地停下動作。愛琳沒有多說,起身洗淨雙手,重新揉起麵團,西弗勒斯靜靜看著,只覺得母親好似卸下了一層負擔,原本籠罩的陰鬱散去了些,人更有精神了。
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還沒等他想好,愛琳便緩緩抬起頭,雙眼水亮地注視西弗勒斯,「……你能用廚房來練習,有幾樣魔藥你能試試。」
「我曾經也在翻倒巷賣過不少魔藥。」她朝兒子眨了眨眼,小幅度地彎了下嘴角。
西弗勒斯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隨後低下頭,再次抬起頭時,他朝母親笑起,壓抑不住興奮地直點頭。
等他頭一次與母親共同熬煮完一鍋魔藥,在母親暫時離開時,他激動地緊緊抓住胸口的胸針,一張臉卻重新黯下。西弗勒斯低頭看向淡金色的禮盒,熟悉的包裝自己一眼就瞧出是盧修斯的手筆,慢慢抽開緞帶花,十來隻做工精巧的水晶瓶整齊地排列在雕花精美的木盒中。
他記得在級長寢室翻閱魔藥用具店的傳單時,他用羽毛筆在能夠有效長期儲藏魔藥與抗腐性的水晶瓶打了個勾,暗暗決定等存到一定的加隆後,再行添購。
眼前的水晶瓶遠比傳單上的更精美,西弗勒斯完全沒有興趣去計算自己需要賣多少瓶魔藥才夠換上一套。他更在意的是木盒暗櫃收納的魔藥材,以及綴滿華麗詞藻的婉轉歉意──今年耶誕節假期瑪律福莊園恐怕不開放外人進入。
直覺明白與那位盧修斯不願意明說的湯姆•裡德爾有關,西弗勒斯皺起眉,鬱鬱地收起木盒。只要他願意,他能夠使用胸針直接與盧修斯談話,然而,對方在告別時高高昂起的頭顱卻讓自己怯步。
這也許算得上一場爭執?雖然爭執的原因是如此莫名奇妙。西弗勒斯抿緊唇,終究將手從胸針放下,他沒有勇氣與盧修斯確認,這只是一次短暫的拒絕,或是永久性的。
無論外在如何表現,他的骨子裡仍深藏對出身的自卑。
聖誕假期很快地在眾人歡笑聲中結束,霍格華茲的學生們重新提著行李回到學校。這次西弗勒斯與莉莉坐在同一節車廂,在一群葛萊芬多女孩嘰嘰喳喳聊天聲中,他將腦袋埋進大外套裡,縮在角落內側的位置。
當級長們上門敲響門板時,西弗勒斯悄悄將外套揭開一角,瞧著盧修斯與其他級長交談,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應對車廂內熱情招呼的女孩。
「瑪律福學長,西弗勒斯也在這兒喔!」莉莉笑容燦爛,伸手指向角落的位置,「我猜他一定太開心了,沒睡好覺,才會從一上車就躲在那裡睡覺。」
迅速將掀起外套的手放下,西弗勒斯緊張地屏住呼吸,接著,他聽見盧修斯帶點慵懶的聲音說:
「那就讓他好好休息吧,伊萬斯小姐。」
莉莉應了聲,又與盧修斯說了幾句話後,級長們離開了車廂。豎起耳朵凝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西弗勒斯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失落,或許是為了對方再平淡不過的話語,也可能是盧修斯連半步都沒走近。
煩躁的心情使他在與莉莉告別時,表現得心不在焉,面無表情與應付般的簡短回答讓莉莉不開心地嘟起嘴,扯了扯紅色的長髮,與同學一起回了宿舍。
懊惱地目送莉莉遠去,感覺更加煩悶的西弗勒斯提起行李,轉身往另一側走去,步入地窖不久,在離房間不遠的轉彎處,盧修斯靜靜佇立在那兒,鉑金色的長髮在壁燈的光線下,無比耀眼。
西弗勒斯停下腳步,沉默地盯住眼前的人。
「也許你有興趣現在享用遲到的聖誕布丁,西弗。」盧修斯走上前,接過男孩的行李,不容拒絕的提議。
盧修斯開口後,西弗勒斯反倒平靜下來,他細細端詳著眼前的人,對方臉上的笑容依舊毫無真誠可言,與往常無異的一切讓他安心了,這比一句保證更能讓自己明白他們的友誼仍然存在。
「哼。」狀似不屑地哼了聲,西弗勒斯的視線卻沒離開過對方,「謝謝瑪律福先生的慷慨,我可沒想到還能吃到聖誕布丁,畢竟那已經是去年的事。」想起一整個假期的煩心,帶點諷刺的話自然地溜出嘴。
「今年不過才剛開始,親愛的西弗,如果你願意,一個聖誕布丁能夠讓你細細品味上一整年。」輕歎了口氣,盧修斯攬過西弗勒斯的肩膀。
要知道聖誕布丁可是耶誕節中最神奇的甜點,放上一整年都不成問題,不少小巫師們喜歡挑戰將聖誕布丁慢慢吃上一年,不過通常抵不住誘惑,沒幾個月就吃得一乾二淨。
見男孩仍舊面無表情,盧修斯思考了片刻後,再度開口,「西弗,我很抱歉沒有遵守約定,裡德爾先生整個假期都待在瑪律福莊園,所以無法接待你。」
「那位……與瑪律福家有合作關係,但這與你沒有關聯,不必要的接觸並不是好事。」
將事實東挑西揀地拼湊,他含糊地解釋了阻此對方過於探究的理由,並特別強調了那只是瑪律福家的合作夥伴之一。實際上,盧修斯懂得這並不能成功說服西弗勒斯,但足以讓對方打消探問的念頭。
自己原本也沒有與湯姆•裡德爾接觸的打算,西弗勒斯默默想著,令他在意的是盧修斯的態度,那並不尋常。
「你還怕他嗎?」問題冷不丁地脫口而出,接著,他看見盧修斯的表情瞬間僵硬。
緩緩牽起一抹微笑,動了動發僵的面頰,盧修斯按在西弗勒斯肩上的手慢慢收緊,腦海浮現前幾天父親在書房同自己說的話。
『唯有勇敢面對並自我掌控,我們才能克服恐懼。』阿布拉薩斯站立在歷代瑪律福家主的畫像下,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緩聲說道,『我的兒子,你不該畏懼伏地魔,你必須坦然面對,包含你的挫敗。』
坦然面對,最後克服恐懼,不再害怕那位黑魔王該有多難呢?這麽鳳凰社那群傢夥倒有所長處,也許是無知而無畏說不定?
盧修斯低笑了幾聲,淡淡地道,「是的,西弗,他和蛇臉男一樣令人畏懼。」說起蛇臉男三個字的語氣輕快得詭異。
西弗勒斯抿了下唇,回想起前幾年的耶誕節,盧修斯曾經做了惡夢而不得安歇,「需要我提醒你嗎?瑪律福級長──你已經是位五年級生,不再是名連魔杖都沒有的小巫師。」
「不過,如果確實如此難以改變,」他抬起頭,望進那雙灰藍色的雙眼,再認真不過地承諾,「我當時就說過會幫你,盧修斯。」
歎了口氣,盧修斯緩緩眯起眼睛,「我記得,我的朋友。」
「我從來相信你的諾言。」
「那麽……現在你需要幫忙嗎?」西弗勒斯低聲問。
「謝謝你,西弗,請讓我保留到最後。」盧修斯停下步伐,推開房門,「畢竟我可不是小巫師了,總不會和以前一樣。」
既然重新來過,也已經做了不同的選擇,那麽,結果勢必會有所不同。
「好了,讓我們一起享用美味的聖誕布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