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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鐘樓怪人》第13章
第二卷 七 新婚之夜

 一會兒後,我們的詩人在一小房間裡暖暖融融的。坐在一張看上去像巴不得從掛在附近的食品櫥裡借點東西來的桌子跟前,還有一張可以想像得到的舒適的床,而且獨自跟一位俏麗的少女在一起。這般奇遇就像中了魔法似的。他不由把自己當真看作是神話中的人物了。他時不時環視四周,彷彿在尋找那由兩隻噴火獸拉著的火焰車是不是還在這裡,因為唯有這火焰車方能這樣風馳電掣地把他從韃靼人那裡送到了天堂。有時候他也一個勁地盯著自己短衫上的一個個窟窿眼,目的是緊緊抓住現實,免得腳完全不踏實地。他的理智,在這想像的太空中飄忽,現在只靠這根線來維繫了。

  那少女一點也不在意,走來走去,有時絆到某隻小矮凳,有時跟她的小山羊說說話兒,有時這兒撅一撅嘴,那兒又撅一撅嘴。末了,她走了過來在桌旁坐下,格蘭古瓦這下子可以自由自在地打量她了。

  看官,您也曾是兒童,也許您樂於現今仍是。您可能不止一回(我自己就曾經整天整天那樣度過,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在急流的水邊,從一個草叢到另一個草叢,追逐美麗的綠蜻蜓或藍蜻蜓,它翩躚飛舞,急轉之時,吻了一下枝梢。您還記得,您懷著何等的愛意和好奇,聚精會神凝視著它那沙沙營營作響。輕輕旋轉的朱紅和天藍的翅膀;在這急速的旋轉中,飄忽著難以捉摸的形體,正是由於飛翔極其迅速,整個形體看上去像蒙著薄紗。透過翅膀的顫震,模模糊糊勾勒出來的那輕飄飄的生物,在您看來,彷彿是一種幻覺,純屬想像,摸又摸不著,看也看不見。可是,一旦蜻蜓棲歇在蘆葦尖上,您可以屏息觀看那薄紗長翼,那斑斕長袍,那兩顆水晶眼球,您怎麼能不感到驚訝萬分!怎能不擔心這形體重新變做影子,這生物重新化成幻覺!請您回憶一下這些印象,就不難理解格蘭古瓦這時凝視著愛斯梅拉達的感受了。在此之前,他只是透過歌舞和喧囂的漩渦隱約瞥見這個愛斯梅拉達,現在,她能觸摸的形體就在他面前,把他看得心醉神迷了。

  他更加遐思瞑想了,目光模糊地注視著她,心裡吶吶著:"這樣說來,這就是那個所謂的愛斯梅拉達羅?一位下凡的仙女!一個高貴而又低微的舞女。上午最終擾亂了我聖蹟劇的是她!今天晚上救了我一命的也是她!她是我的喪門星!也是我的善良天使!-我敢說,還是一個漂亮的娘兒!而且一定發狂地愛著我,才會那樣把我要了來。"想到這裡,懷著一向做為他性格和哲理基石的那種真情實感,突然站立起來,說道:"喔,對了!我還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反正我成了她的男人啦!"

  這種念頭在他腦子裡目光中都閃現著,遂湊近少女的身旁,模樣兒又雄勁又色相,把她嚇得直後退,叫道:

  "您想怎麼樣?"

  "這還用得著問我嗎,親愛的愛斯梅拉達?"格蘭古瓦應道,語氣是那樣的熱情,聽了連他自己也不禁吃驚。

  埃及女郎瞪著一對大眼睛:"我不明白您想說些什麼?"

  "怎麼!"格蘭古瓦又說,渾身越來越發熱,心裡想畢竟他所要對付的只是奇蹟宮廷中一個貞操女子罷了。"難道我不是屬於你的嗎,漂亮的人兒?你不也是屬於我的嗎?"

  事情既然挑明,他索性把她攔腰抱住了。

  吉卜賽女郎的緊胸上衣就像鰻魚皮似的,一下子從他手中滑脫了。她縱身一跳,跑到房間另一頭去了,低下身子,隨即又挺起身來,一把匕首已經拿在了手裡,格蘭古瓦壓根兒沒來得及弄明白這匕首是從哪裡來的。她既惱怒又高傲,嘴唇翹著,鼻孔鼓著,腮幫紅得像紅蘋果似的,眼珠裡電光直閃。與此同時,那隻白山羊跑過來站在她前面,兩隻金色的漂亮的尖角向前抵著,擺開決一雌雄的陣勢。這一切只是一瞬間的功夫。

  蜻蜓變成了馬蜂,正巴不得螫人哩。

  我們的哲學家愣住了,目光呆滯,看看山羊,瞅瞅少女。

  "聖母啊!看一看這兩個潑辣的婆娘!"他驚魂甫定,能夠開口了,終於說道。

  吉卜賽女郎也不再沉默了。

  "想不到你是一個放肆之徒!"

  "對不起,小姐!"格蘭古瓦笑容滿臉,說道。"但是,既然如此,您為什麼要嫁給我呢?"

  "難道非看著你被他們吊死不成?"

  "這麼說來,您只是想救我一命才嫁給我,並沒有其它的想法?"詩人本來滿懷愛意,這時有點大失所望了。

  "我會有什麼其它的想法呢?"

  格蘭古瓦咬了咬嘴唇,說:"算了吧,我演丘比特並不像我自己想像的那樣成功。不過又何必將那隻可憐的瓦罐摔破呢?"

  但是,愛斯梅拉達手中的匕首和小山羊的犄角一直嚴陣以待。

  "愛斯梅拉達小姐,我們互相妥協吧!"詩人說道。"我不是小堡的文書錄事,不會找您碴兒,告您藐視府尹大人的諭示和禁令,這樣握著一把匕首在巴黎招搖。我想你一定知道,一個星期前,諾埃爾。列克里萬就因為帶著一把短劍,結果被罰了十個巴黎索爾。話說回來,這與我毫不相干,我還是言歸正傳吧。我用我升天堂的份兒作押,向您發誓:如果沒有您的許可和允准,絕不靠近您。不過,趕快給我晚飯吃吧。"

  事實上,格蘭古瓦跟德普雷奧先生一樣,"很不好色"。他不是那種專向姑娘進攻的騎士和火槍手。在愛情上也像對其他任何事情那樣,倒情願主張水到渠成和折衷辦法。在他看來,好好吃一餐,又有個可愛的人兒作陪,尤其當他飢腸轆轆的時候,這就好像是一出愛情奇遇記序幕和結局之間有妙不可言的幕間休息。

  埃及女郎沒有回答。只見她滿臉輕蔑的表情,撅了撅小嘴,把頭像小鳥似地一揚,縱聲大笑起來,隨即那把小巧玲瓏的匕首,如同出現時那樣突如其來,倏忽又無影無蹤了,格蘭古瓦沒有能夠看清蜂刺被這只蜜蜂藏到哪裡去了。

  過了一會兒,桌上擺上一塊黑面包,一薄片豬油,幾隻干皺的蘋果,一罐草麥酒。格蘭古瓦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鐵的餐叉和瓷盤碰得咣咣直響,好像他愛慾都已全部化做食慾了。

  少女坐在他前面,默默看著他吃,顯然她另有所思,臉上時不時露出笑容,溫柔的小手輕輕撫摸著懶洋洋地偎依在她膝蓋之間的那隻山羊的聰明腦袋。

  一支黃蠟燭照著這一幕狼吞虎嚥和沉思默想相掩映的情景。

  這時候,格蘭古瓦頭腸胃一陣子咕咕直叫過去之後,看見桌上只剩下一隻蘋果了,不由覺得有點難為情。"您難道不吃嗎,愛斯梅拉達小姐?"

  她搖了搖頭,沉思的目光盯著小房間裡的圓柄頂。

  "她有什麼鬼心事可想?"格蘭古瓦想道,並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如此吸引她注意力的,總不會是拱頂上那個石刻的小矮人在做鬼臉吧。活見鬼!我可以同它相提並論麼!"

  他提高了嗓門叫了一聲:"小姐!"

  她好像並沒有聽見他的話。

  他更大聲喊道:"親愛的愛斯梅拉達小姐!"

  白費勁。少女的心思在別處,格蘭古瓦聲音還沒有把他喚回來的威力。幸好山羊來干預了,輕輕拽了拽女主人的袖子。埃及女郎慌忙問道:"這是怎的,佳麗?"

  "它餓了。"格蘭古瓦應道,能同她攀談起來心裡卻很高興。

  美人兒愛斯梅拉達動手把面包掰碎,佳麗就著她的手心窩吃了起來,樣子非常可愛。

  但是,格蘭古瓦不再給他想入非非的時間,便放大膽子向她提了一個微妙的問題:

  "您真的不要我做你的丈夫嗎?"

  少女瞪了瞪他,應道:"不要。"

  "做您的情人呢?"格蘭古瓦接著又問。

  她撅了撅嘴,回答說:"不要。"

  "做您的朋友呢?"格蘭古瓦又問。她又瞪了瞪他,想了想,答道:"也許可能吧。"

  或許這個字眼向來是哲學家所珍貴的,格蘭古瓦一聽,膽子更壯了。

  "您知道友誼是什麼?"他問道。

  "知道。"埃及女郎應道。"友情,就好比是兄妹倆,兩人的靈魂相互接觸而不混合,又似一隻手的兩個指頭。"

  "那麼愛情呢?"格蘭古瓦又追問。

  "喔!愛情,"她說道,聲音發抖,目光炯炯。"那是兩個人卻又只有一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融合成為一個天使。那就是天堂!"

  說這話的這個街頭舞女,此時,那樣嫵媚豔麗,深深震撼了格蘭古瓦的心靈,而且他覺得,這花容月貌與她言語中那種東方式的韻味十分相配。兩片純潔的玫瑰色嘴唇半啟,笑盈盈的;純真和爽朗的額頭,由於思慮而時不時顯得有些不那麼清澈,宛如一面哈了一口氣鏡子上似的;又長又黑的睫毛低垂,時時流露出來一種不可言說的光華,賦予她的容顏一種芳香沁人的姿色,也就是後來從貞潔。母性和天性這三者神秘的交點上拉斐爾所能夠找到的那種盡善盡美的姿色。

  格蘭古瓦並沒就此罷休。

  "那男人必須怎樣才能討取您歡心呢?"

  "必須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漢。"

  "那我呢,我是真正的男子漢嗎?"

  "我心中的男子漢要頭戴鐵盔,手執利劍,靴跟上裝有金馬刺。"

  "得了,照您這麼說,男子漢就一定得有馬騎啦。"格蘭古瓦說道。"難道您愛著一個人吧?"

  "戀愛嗎?"

  "戀愛。"

  她沉思了一會,爾後帶著奇特的表情說:"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為什麼不能是今晚上?"詩人又深情地問道。"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她用嚴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我只能愛一個能夠保護我的男子漢。"

  格蘭古瓦剎時漲紅了臉,但也只好罷休。顯然,少女影射的是兩個鐘頭以前在那危急關頭,他並沒有怎麼援救她。這一晚,其他種種險遇太多了,結果以上這件事他倒記了,這時才又想了起來,便拍拍額頭,說道:

  "對啦,小姐,我本應該從那事談起,卻東拉西扯說了許多蠢話。您究竟是如何逃脫卡齊莫多的魔掌的呢?"

  吉卜賽女郎一聽,不禁打了個寒噤。

  "喔!那可怕的駝背!"她說著用手摀住了臉;渾身直打哆嗦,好像冷得發抖。

  "的確可怕!"格蘭古瓦毫不松懈,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可您究竟是怎麼脫身的?"

  愛斯梅拉達嫣然一笑,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他為什麼要跟蹤您嗎?"格蘭古瓦竭力採用迂迴的辦法,再回到他原來提出的問題。

  "要不知道。"少女應道,緊接著又說:"不過您也跟著我的,您又為什麼要跟著?"

  "不瞞您說,我也想知道。"

  一陣沉默後,格蘭古瓦用餐刀劃著桌子。少女微笑著,彷彿透過牆在望著什麼。忽然間,她用含糊不清的聲調唱起來:

  當羽毛絢麗的小鳥

  疲倦了,而大地……

  她嘎然中止,並撫摸起佳麗來。

  "您這只山羊挺漂亮的。"格蘭古瓦說道。

  "這是我的妹妹。"她應道。

  "您為什麼被人叫做愛斯梅拉達呢?"詩人問道。

  "我一點也不知道。"

  "真的?"

  她從胸襟裡取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小香囊來,它攙在脖子上用一串念珠樹果子的項鏈連著。這個小香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樟腦氣味。外面裹著綠綢子,正中間有一大顆仿綠寶石的綠玻璃珠子。

  "或許是因為它的原因吧。"她說道。

  格蘭古瓦伸手要去拿這個小香囊,她連忙往後一退,說:"別碰!這是護身符。你一碰,就會破壞它的法力的,否則,你會被它的法力困住。"

  詩人越發好奇了。

  "是誰給您的?"

  她把一隻手指按在嘴唇上,旋即把護身符再藏回胸襟裡。格蘭古瓦設法問些別的問題,可是她幾乎不答腔。

  "愛斯梅拉達究竟意味著什麼?"

  "不知道。"她答道。

  "是哪種語言的?"

  "我想,是埃及語吧。"

  "我早已就料到了。"格蘭古瓦說道。"您不是法國人?"

  "我對此一無所知。"

  "您有父母嗎?"

  她低聲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謠:

  我的父親是雄鳥

  我的母親是雌鳥,

  我過河不用小舟,

  我過河不用大船,

  我的母親是雌鳥,

  我的父親是雄鳥。

  "真好聽。"格蘭古瓦說道。"您來到法國時是幾歲?"

  "一丁點兒大,"

  "那麼巴黎呢?"

  "去年。我們從教皇門進城時,我看見黃鶯從蘆葦叢裡飛上天空;那肯定是八月底;我還說:'今年冬天會很冷的。』"

  "去年冬天確實很冷。"格蘭古瓦說道,並為又開始談起來而高興。"一冬天我都往指頭上哈氣。這麼說,您天生能未卜先知羅?"

  她變得又愛理不理了。

  "不。"

  "那個被你們單稱為埃及公爵的人,他是你們部落的首領吧?"

  "是。"

  "那可是他給我們成親的呀。"詩人有意指明這一點很不好意思。

  她又習慣地撅了撅嘴,說:"我連您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我的名字?如果您想知道,我這就告訴您:皮埃爾。格蘭古瓦。"

  "我知道有個名字更美麗。"她說道。

  "您真壞!"詩人接著說。"不過,也沒關係,我不會當此生氣的。喂,今後您對我瞭解多了,或許會愛上我的。還有,您那樣的信任我,把您的身世講給我聽,我也得向您談一點我的情況。諒您知道了,我叫皮埃爾。格蘭古瓦,戈內斯公證所佃農的兒子。二十年前巴黎遭受圍困時,我父親被勃艮第人吊死了,母親被庇卡底人剖腹殺死了。六歲時就成了孤兒,一年到頭只有巴黎的碎石路面給我當鞋穿。從六歲到十六歲這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到處流浪,這裡某個賣水果的給我一個杏子吃,那裡某個賣糕點的丟給我一塊乾麵包啃;夜晚就設法讓巡邏的把我抓進監獄裡去,在那裡能找到一捆麥秸墊著睡覺。儘管這樣,我還是長大了,瘦骨峋嶙,就像您看到的這個樣子。冬天我就躲在桑斯府邸的門廊下曬太陽。我覺得,非得等到三伏天聖約翰教堂才生火,真是可笑!十六歲時,我下決心找個差使,所有的行當都試過了。先是當了兵,可我不夠勇敢;接著當過修士,卻又不夠虔誠;而且,我也不擅長喝酒。走投無路,我只好跑去大木工場當徒弟,卻又身體單薄,力氣太小。從本性來說,我更適合當小學教師,當然啦,那時我還不認得幾個字,這是事實,不過這理由並不能難倒我。過了一陣子,我終於發現自己不論幹什麼都缺少點什麼;看到自己沒有一點出息,就心甘情願地當了個詩人,寫起韻文來了。這種職業,誰都可以隨時隨地干,這總比偷東西強吧,不瞞您說,我朋友中有幾個當強盜的小子真的勸我去攔路打劫哩。有一天,我真走運,碰到了聖母院德高望重的住持堂。克洛德。弗羅洛大人。承蒙他的關照和細心栽培,今天我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文人,通曉拉丁文,從西塞羅的演講詞到塞萊斯坦教會神父們的悼亡經,只要不是經院哲學。詩學。韻律學那類野蠻文字,也不是煉金術那種詭辯,其它的我都無所不通。今天在司法宮大廳演出聖蹟劇,觀眾人山人海,盛況空前,在下便是這齣戲的作者。我還寫了一本書,足有六百頁,內容是關於一四六五年出現的那顆曾使一個人為之發瘋的大彗星。此外我還有其他一些成就。因為我勉強還算得上是個制炮木匠,所以參加了約翰。莫格那門大炮的製造,您知道,就是試放的那天,在夏朗通橋上爆炸,二十四個看熱鬧的觀眾一下子被炸死了。您瞧,我作為婚姻對象還不錯吧。我還會許多有趣的戲法,可以教給您的山羊,比如說,我可以教它模仿巴黎主教,就是那個該死的偽君子,他那幾座水磨,誰從磨坊橋經過,都得濺一身水。再說,我可以從我的聖蹟劇賺一大筆錢,人家準會付給我的。最後,我本人,還有我的智慧。我的學識。我的文才,一切完全聽從您的命令,我已做好準備,願和您一起生活,忠貞不渝或歡歡喜喜和您生活在一起。小姐,悉聽尊便,您若覺得好,我們就作夫妻;如果您認為作兄妹更合適,那就作兄妹。"

  格蘭古瓦說到這裡停住了,看看這番話對少女的作用如何。只見她的眼睛盯著地上。

  "弗比斯,"她低聲說道。然後轉向詩人,問道:"弗比斯是什麼意思?"

  格蘭古瓦不明白這個問題與他的話之間有什麼聯繫,但能藉機炫耀一下自己博學多才倒也不錯,就神氣活現地答道:"這是拉丁語一個詞,意思是太陽。"

  "太陽!"她緊接著說道。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射手。一個神的名字。"格蘭古瓦又補充道。

  "神!"埃及女郎重複了一聲,語調裡帶有某種思念和熱情。

  正在這時,恰好她的手鐲有一隻脫落下來,格蘭古瓦急忙彎身去撿。等他直起腰來,少女和山羊早已經見了。他聽見關門的聲響,是那扇可能通向鄰室的小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她至少得留下一張床吧?"我們的哲學家自言自語。

  他繞著房間轉了一圈,沒發現可供睡覺的傢俱,只有一個很長的木箱,箱蓋還是雕了花的。格蘭古瓦往上一躺,感覺,就像米克羅梅加斯伸直身子躺在阿爾卑斯山頂上。

  "算了!"他儘量隨遇而安,說:"能忍則忍吧。不過,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新婚之夜。真可惜呀!摔罐成親,具有一種樸素的古風,本來我還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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