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雨所待的育幼院設立在偏遠郊區，因位處的地點太過偏僻，進到市區的路途又遠，政府特地為了育幼院的孩子，在育幼院旁邊的空地，又蓋了一間專屬於育幼院的學校，讓裡頭的孩子可以安心上學到初中畢業。

只是姜懷雨因為身體狀況不佳，院長怕他三不五時就會在學校裡暈倒，只好讓他在房間裡自學。

「允浩哥哥，你過來的時候有遇上恩希老師嗎？」

「沒有。」

姜懷雨坐在房內的書桌前，一雙眼睛直盯著坐在他身旁的殷允浩。

殷允浩見他這樣頻頻分心，伸手輕敲他的腦袋：「閉上嘴把你的功課寫完，不然我要走了。」

姜懷雨最怕殷允浩說他要離開這句話，他癟起小嘴，馬上轉頭拿起筆，認真寫起老師出給他的作業。

為了等姜懷雨作業做完，殷允浩又往書桌一角趴下休息，而殷允浩因為脾氣不穩定，院方怕他去學校會到處破壞惹事，所以他也是和姜懷雨一樣，在育幼院裡採自學的方式上學，只是他性格乖僻又時常有暴力行為，所以並沒有哪個老師願意到育幼院裡教他課業，對於這點，殷允浩本人卻一點都不在意，儘管他是自學，但他早已超前學會更後面的課程，所以有沒有老師來教他，對他來說一點都沒差。

一小時過去，姜懷雨終於把作業寫完，他伸出纖細指尖戳了戳趴在桌邊的殷允浩。

姜懷雨叫醒殷允浩後，他將作業推到他面前，示意要他檢查，但殷允浩拿起他寫的作業一看，眉頭卻又皺了起來，他拿起手上的作業本就往姜懷雨頭上敲。

「怎麼錯這麼多？前幾天不是教過你了嗎？」

姜懷雨被殷允浩拿書敲頭也不生氣，他摸著頭一個勁兒的對他傻笑，這麼蠢的笑容，殷允浩看得都狠不下心再對他發脾氣，只好又耐著性子，一題一題慢慢教他。

每天姜懷雨做完功課，都會纏著殷允浩，要他帶自己去樓下的空地上玩，只是姜懷雨身體不好，基本上也是不怎麼能跑跳，所以他幾乎都是坐在鞦韆上，讓殷允浩在後頭輕推鞦韆。

今天作業做完的姜懷雨，一如既往的讓殷允浩揹著他下樓，他那一顆小腦袋瓜就這樣枕在殷允浩的肩膀上，然後嘰哩呱拉的在殷允浩耳邊說著話。

「允浩哥哥，上次搶我玩具的那個小齊，昨天我去吃飯的時候看到他身上好多傷阿，大家都說是你打他的，就連院長也說是你打的......」

「......」殷允浩揹著他卻不回答姜懷雨的話。

「允浩哥哥為什麼要打小齊阿？他惹哥哥你生氣嗎？」

「......」

姜懷雨見殷允浩都不說話，他又調皮的用臉頰去蹭殷允浩的臉蛋，殷允浩被他這麼一鬧，轉過頭狠瞪他一眼，這一對視，他又對上姜懷雨那看上去蠢到不行的笑容。

「哥哥，你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說話？」

姜懷雨一邊笑，一邊用著熱切的眼神等著殷允浩回答，最後殷允浩實在沒辦法，他嘆了口氣，幽幽道：「他是我打的沒錯，院長也跟你說過，讓你別跟我在一起不是嗎？你就不怕我哪天也動手打你嗎？」

殷允浩的話並沒有讓姜懷雨嚇到，他臉上還是掛著蠢笑，一直對著殷允浩嘻嘻笑。

「為什麼要怕？小齊一定是做惹哥哥生氣的事情，所以你才打他吧？就像我常常惹你生氣，你也會打我阿！」

只是姜懷雨不知道的是，殷允浩口中的打並不是平常殷允浩對他彈額頭、拿本子敲頭的那種打，當時殷允浩打小齊的時候，是紅著眼，失去理智往死裡打，若沒有育幼院其他大人拉開，他可是會活活將人打死。

「……笨蛋。」殷允浩低頭繼續揹著輕到像沒重量的姜懷雨，但他的唇角卻微微揚起。

殷允浩揹著他走到樓下那片空地，他讓姜懷雨坐到鞦韆上，殷允浩在後面輕推著他，這是姜懷雨最喜歡做的事情，他喜歡在外面吹著風，然後跟他的允浩哥哥在外面聊天。

這樣簡單又平淡的時光過了三年，姜懷雨因為生病的關係，一直沒有人願意領養他，而殷允浩則是因為有暴力傾向，所以也遲遲未有領養人出現，姜懷雨心底明白自己就是個病秧子，肯定是沒有人願意帶他回家的，但是殷允浩也跟他一樣沒有人願意領養，對於這件事，他其實心底是開心的，雖然他一點都不認為殷允浩有暴力傾向，但他心裡總是想著，若是因為這樣，他的允浩哥哥能跟他一樣，永遠都留在育幼院裡頭就好了。

三年時間裡，育幼院的孩子換了一批又一批，那些健康活潑的孩子全都被領走了，就只剩他們還一直待在這間小院所裡，但姜懷雨壓根就不在意這些，他每天就像顆小陀螺，無時無刻都在殷允浩身邊繞著打轉。

這天，殷允浩又揹著他下樓坐在鞦韆上，姜懷雨又一個人對著後頭的殷允浩說著好多話。

「上次我的畫，恩希老師說我畫得很好，她說要幫我貼在學校裡給其他同學看。」

在育幼院裡除了殷允浩以外，姜懷雨第二喜歡的就是他口中說的恩希老師，她是三年前來到學校裡任職的新老師，蕭恩希人美性子又好，在學校裡，十分受到孩子們的歡迎，無論走到哪，她的身後總會有一堆孩子纏著她，只是不知為何，殷允浩卻是極度厭惡她，但當時的姜懷雨心想，他的允浩哥哥好像從沒對誰表現過喜愛的情緒，殷允浩不管對誰，永遠都是那副冷漠的死人臉。

「允浩哥哥，昨天我畫給你的畫，你都沒跟我說喜不喜歡......」姜懷雨轉過頭看向後頭的殷允浩，他癟著嘴委屈巴巴緊盯著殷允浩。

「......喜歡，你畫得很好。」

姜懷雨一聽他誇獎自己，小巧的臉蛋浮上一層紅暈，紅撲撲的小臉上又開始掛起傻笑，他將頭轉回，看向前方，又繼續滔滔不絕對著後方的殷允浩說話。

「前幾天我問了恩希老師，說要怎麼跟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

「老師說，如果想跟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跟他結婚，這樣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殷允浩還在後頭一言不發地推著姜懷雨。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就是允浩哥哥了......」

「......」

「所以我可以跟哥哥結婚嗎？這樣我就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對不對？」

殷允浩一聽他說這話，嚇得手上動作都停下來了，鞦韆突然不再晃動，讓姜懷雨將腦袋瓜轉到後面看向殷允浩，只是讓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此時殷允浩臉上的神情卻是十分複雜。

「哥哥，你怎麼了？」姜懷雨睜大雙眼，側著腦袋，疑惑地看向殷允浩。

「你、你是笨蛋嗎？當然不......」

殷允浩後面的話都還沒說完，姜懷雨似乎意識到他又要拒絕自己，又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嗚......哥哥是不是討厭我......才不要跟我結婚？」

「......」

就因為殷允浩這麼一句話，姜懷雨可是哭慘了，他哭到一張小臉都皺在一起，殷允浩無奈長嘆一口氣，改口說道：「我是說不用結婚，我們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姜懷雨聽到殷允浩改口，他抓著殷允浩的衣角，抽抽噎噎問道：「真、真的嗎......？」

「恩。」

姜懷雨見他點頭答應自己，開心到直哼哼，他環住殷允浩的腰，將滿是鼻涕和眼淚的臉蛋埋進他的肚子，只是這些眼淚鼻涕，全沾上殷允浩的衣服，殷允浩低頭一看，不禁又皺起眉頭，他將姜懷雨推開，姜懷雨的小臉離開他的身上時，一條透明的鼻涕還黏在衣服上面，就這樣連著姜懷雨的鼻子拉成一條絲，殷允浩看著這條鼻涕，眉頭又皺得更深了。

臉上掛著鼻涕的姜懷雨，雙頰泛紅地對著他咧嘴一笑：「我最喜歡哥哥你了，我想跟哥哥一直在一起。」

不知怎地，臉上總是沒有太多情緒的殷允浩，露出了難得的淺笑，他不嫌髒地伸手擦了小臉上的鼻涕：「吃藥的時間到了，我揹你上去吧。」

姜懷雨本以為這樣平淡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誰知道就在他與殷允浩認識第三年的冬天，殷允浩竟然出現領養人，得知這個消息的姜懷雨，天天都黏在殷允浩身旁大哭特哭，甚至還跑去找院長央求不要讓殷允浩離開育幼院。

最可怕的是，不僅殷允浩要離開姜懷雨，就連他很喜歡的恩希老師也傳出調職的消息，他人生中最喜歡的兩個人，同時要離開自己，姜懷雨的小世界簡直就要崩塌了，一雙漂亮的眼睛都被他哭成金魚眼，即便如此，他每天還是死命的哭，無論殷允浩怎麼罵他兇他，他就是止不住地哭。

殷允浩離開的那天，是個很冷，天空飄著小雪的日子，姜懷雨整個人像隻無尾熊，緊緊黏在殷允浩身上，死命抱住殷允浩不讓他走，今天的姜懷雨，鬧騰的特別厲害，因為他知道，他的允浩哥哥即將就要拋下自己離開育幼院。

「嗚嗚......哥哥不要走......求求你......」

「......」殷允浩皺眉看向黏在自己身上的姜懷雨。

「哥哥......你可以拜託你的爸爸媽媽也帶我一起回家嗎？我會很乖的......」

「......」

姜懷雨的臉上全都是眼淚鼻涕，他哭得泣不成聲，死命求著殷允浩不要走，殷允浩伸手將黏在他身上的姜懷雨一把抱起，儘管姜懷雨已經十一歲了，但他身形還是十分瘦小，所以殷允浩總是能輕易地將他抱在身上。

「別哭了，我過去新家的時候，我幫你問問看能不能也領養你。」

姜懷雨打著哭嗝，抽著鼻子，漂亮大眼腫到都快睜不開：「真、真的嗎......？」

「真的，你很乖，他們肯定也會喜歡你的。」

「可是......我不健康......」

「他們不領養你也沒關係，再過兩年我就滿十八了，我就可以用我的名字領養你，所以你要答應我，我不在的話，你一個人也會很堅強，你要在這裡乖乖等我回來接你，你能做到嗎？」

姜懷雨點了點頭，但他的眼淚還是一直在掉。

「你真乖。」

姜懷雨一邊哭一邊伸出他的小拇指，示意殷允浩與他打勾做約定，而殷允浩也笑著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與他做了約定。

「允浩哥哥......你答應我了......你一定要回來......」

「恩。」

姜懷雨紅通的臉蛋湊上前，他親了一下殷允浩那好看的薄唇，隨後又羞著臉說：「允浩哥哥......我最喜歡你了......你說過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但見殷允浩那張帥氣的臉龐，泛著溫暖的笑容，在姜懷雨的記憶裡，殷允浩在育幼院裡很少笑，但只要他一笑，總是好看的讓姜懷雨別不開眼，在他的心中，他的允浩哥哥總是那麼完美。

「恩，我知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殷允浩抱著姜懷雨回到他的房間，只是對於殷允浩的離開，還是讓姜懷雨難過不已，那天殷允浩離開之後，姜懷雨躺在床上，將臉埋進棉被裡放聲大哭，他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後頭他甚至哭到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姜懷雨再次睜開眼，眼角的眼淚不斷流下來，房間內十分昏暗，只有一盞不太亮的寢燈照著房間，意識清晰的姜懷雨知道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讓他尊嚴蕩然無存，就連自己想死都作不了主的地獄。

「殷允浩......你這大騙子......」

說好要回來的，為什麼你卻永遠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