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慌忙跑到蕭淵的住所，他才剛踏進大廳，就見到大廳的沙發上坐著蕭淵及蕭凌母子，三人看上去似是在議事。

「左派最近還有在背地搞什麼小動作嗎？」

「這群狗崽子最近乖的很，有我在，毋須老爺您擔心。」蕭凌身旁的中年女人諂笑道。

「恩，有任何事記得向我彙報。」

語落，女人一個眼神瞥向身旁的蕭凌，蕭凌一收到視線，立刻拿出一袋紙提袋，並將提袋推至蕭淵面前。

「老爺，您也知道，我們蕭凌年紀也到了，所以我想開始放些事給他掌管，如果我們蕭凌，有哪裡做得不夠好，還請老爺您多多提攜。」

蕭淵知道女人的言外之意，他不疾不徐啜了口熱茶，咧嘴一笑，回道：「時間還過得還真快，一轉眼蕭凌居然就這麼大了，妳也別這麼操心，我會好好替妳照看蕭凌的。」

屋裡三人談笑風生，蕭默獨自站在大廳一角等候，半小時過去，蕭淵總算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蕭默，蕭淵側頭看向蕭默：「怎麼來了？」

「有事想向您稟告。」

「你先進書房等著，我談完事情就過去。」

蕭默按蕭淵的話，進到蕭淵的書房等候，這一等，又讓他等了一個半小時。

「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問您，這次目標為什麼是他？」

「怎麼？下不了手？」

蕭默抬頭與蕭淵對視，眼前的男人，經年累月的洗鍊，讓他越發會隱藏自己的心思及情緒，現在的蕭淵，總讓蕭默看不透他到底在盤算什麼。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您的用意。」蕭默強壓下激動的情緒，故作鎮定回答。

蕭淵往皮製沙發上坐下，他從容不迫地點了根菸，緩緩回道：「不明白什麼？我讓你辦個事情，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

蕭淵瞅了眼神色糾結的蕭默，他長吐一口菸，幽幽道：「李平跟在我身邊也那麼多年了，他確實是條好狗，若是沒有那場叛亂，或許我還會讓李平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可是自從我被那個賤人捅了一刀之後，我就對任何人失去信任了。」

「既然您懷疑李平，為何還要留他到現在......」

蕭淵繼續解釋，他說，五年前他將叛亂強行壓下，無奈的是，跟在他身邊的人幾乎死絕，獨剩李平活下，為了重振綱紀，他只好讓熟悉一切事務的李平，繼續待在身邊替自己辦事，如今五年過去，蕭氏重新步回正軌，也是時候該讓蕭默除掉李平。

「……」

「我知道李平對你很是照顧，如果下不了手也在所難免，我不會勉強你的。」

蕭淵面上帶笑，輕言軟語地給蕭默自行做選擇，但蕭默十分清楚，蕭淵從來就不給他做選擇，這是測試，也是試探，他在測試蕭默的底線，同時也在試探他的忠誠。

「不勉強，您交辦的事，一定替您辦到好。」

「恩，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蕭默離開蕭淵住所，他一回到自己的住處，便一聲不吭地將自己鎖在房裡，此時此刻，蕭默心慌意亂，雖說這兩年他早已殺人如麻，但這次卻讓他無比掙扎，即便李平有參與當年的叛亂，蕭默也無法冷眼對李平痛下殺手，李平於蕭默而言，他不僅僅是蕭氏管家，更是蕭默心目中的父親，一個陪伴他成長的老父親。

蕭默還在絞盡腦汁思考，到底該如何是好，門外卻突然傳出敲門聲，外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少爺？您在裡頭嗎？差不多該用餐了。」

「……」

「少爺，您是在休息嗎？」

門外的李平又喚了好幾聲，書房內依舊悄無聲息，正當李平準備離去時，蕭默終於將房門打開。

「少爺晚飯都準備好了，要替您送進書房嗎？」

眼前這名和譪老人，削瘦的面容，寫滿歲月的痕跡，即便蕭默現在已不再受到蕭淵寵愛，李平仍是忠心耿耿地伴在他的身旁，這麼一個忠誠的老好人，蕭默是要如何狠下心將他滅口。

「平叔，今天一起吃飯吧。」

「少爺您先吃吧，我等那兩個孩子回來再吃就行了。」

「我很久沒和平叔一起吃飯了，就當陪我說說話，行嗎？」蕭默苦笑。

偌大的餐桌，擺著幾道菜餚，主僕二人對坐，吃著簡單的家常料理，這些料理，都是李平親自下廚，打從他重回蕭氏，蕭默身邊就只剩李平及李氏兄弟在替他打理大小事。

蕭默夾了塊肉放到李平碗裡：「他們去商場買日用品，估計還要再一段時間才會回來，所以你就先吃點吧。」

李平老臉上掛著淡笑，他夾起碗裡的肉片放進嘴裡，雖然蕭默方才要李平陪自己聊天，可是除了稍早那句關心的問話，在這之後，蕭默便不再說上半句話。

蕭默雖不說話，手上卻不時替李平夾菜，他一連夾了好幾塊肉給李平，李平看著碗內滿溢的肉塊，著實感到有些困擾，只見蕭默仍不斷把肉塊放進他的碗裡，最後，李平實在沒辦法，只好出聲推拒蕭默的好意。

「少爺先前您要我辦的事，他們已經回覆給我，牆內的販子提到，他們與育幼院私下交涉的結果是，要我們十年內就將人接到牆外。」

「為什麼？」

「據說是牆內政府不願將年紀過大的孩子留在育幼院太久，幾次交涉，最後達成的共識是，他們只願意將人留到二十三歲，牆內也顧慮到，若是把年紀過大的孩子，送來這裡當成遊戲祭品，可能會讓各家領導不滿，這也是為什麼，育幼院遲遲不願意答應收留成年的孩子，所以他們說，如果超過時間我們又不將人帶回，政府便會將人交給人口販子，讓他們私下將人處理掉。」

蕭默放下碗筷，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恩，那就照他們的意思辦吧。」

「少爺，我不明白......」

「怎麼了？」

「您為什麼這麼積極要......難道您就不擔心老爺發現這些事嗎？」

蕭默能理解李平的擔憂，如今的蕭默，若是想取得蕭淵的信任，這種私下的勾當，蕭默可是一點都碰不得，但他卻仍讓牧恆及李平去替他做這些事，這是蕭默對姜懷雨的執著，離開後的兩年時間，蕭默終於了解到，為什麼他會對姜懷雨如此牽腸掛肚，原來早在牆內，這個愛哭的小兔子，早已住進他的心裡，在牆外的每一個寂寥夜晚，只要蕭默一閉上眼，腦子裡就會浮現姜懷雨的一顰一笑，漸漸地，姜懷雨的喜怒哀樂，成了蕭默活下去的目標，他想把姜懷雨帶到自己身邊，聽他對著自己說好多話，看他對著自己開懷大笑，就像他們在育幼院裡的那段日子一樣。

「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半小時過去，晚飯也吃得差不多，李平欲起身收拾，卻被蕭默一把抓住手，蕭默擠了個僵硬的笑容，苦笑道：「平叔，再坐一會兒吧？」

李平重新坐回位上，他也不是個沒眼力的人，一下就看出蕭默還有話要說，他問：「少爺您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平叔，當年那場叛亂與你無關對嗎？」

李平聽聞，閃過一抹異樣神色，不過很快地，他又恢復往常的鎮靜：「這天終於還是來了是嗎？」

「所以你......」

李平的老臉，揚起悲滄的笑容：「是啊，我確實有參與，夫人在叛亂前一天，為了讓外家人順利進入大宅，她私下找上我，要我當天將別墅的門禁關閉，若我不從，她就要殺了那兩個孩子，少爺您說，當時我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

「是老爺讓您來殺我的吧？」相較蕭默的吃驚，李平倒是顯得相當淡定。

蕭默不語。

「我知道您也有苦衷，其實我一直都清楚，少爺您回來之後，過得有多麼辛苦，這一天，我早有料想到，所以您也別太過自責。」

面對李平的心寬，蕭默是一句話都回不上，倘若李平大聲斥責，或許他心裡還會好過一些，蕭默明白，李平也是為了保護小雙胞才會犯下過錯，李平體諒蕭默的苦衷，可是李平的苦衷，誰來體諒？

蕭默緊抿雙唇，內心掙扎許久，他想讓李平別這麼替他著想，但是，話到喉頭，卻變成無濟於事的抱歉。

「少爺您沒必要對我道歉，我確實是做錯了，我背叛了老爺，他除掉我其實也沒什麼錯，我李平能安穩地活到這把年紀，說實話也是值了。」

「少爺您也知道，我一直是個王老五，無妻無子的，當年老爺讓我服侍您的時候，我特別開心，我總把您當成自己的兒子，況且因為少爺的關係，我身邊又多了兩個兒子，現在想想，我這一生，都是托了少爺的福，所以您真沒必要對我這個老頭子道歉。」

李平伸出佈滿皺紋的老手，溫熱掌心覆上蕭默冰冷的手背，李平溫聲勸著蕭默別太過在意，這一字一句，說得蕭默更是無地自容。

「少爺，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可是眼下我也只有拜託您了......」

「……」

「您交待的事我在死之前一定替您辦妥，可是如果我走了，您能替我照顧那兩個孩子嗎……？」

「我現在也只能求您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求求少爺您幫幫他們吧……」

這次，李平不似方才那般淡定，他的眼角泛出熱淚，蕭默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粗糙掌心，因為無助而輕顫不止，蕭默很清楚李平的為人，在他眼裡，李平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傻父親，他傻到自己連命都要沒了，卻還是這麼護著他的三個孩子。

「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