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進屋裡寫吧！」如風左顧右盼緊張道。

知道他是在擔心如霜會受涼，我勸道：「現在離入夜還早，風也不涼。平日裡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讓肌膚曬曬太陽，其實對體弱的人也是有好處的。」

如霜心虛地看了如風一眼，似乎是不想忤逆哥哥，聽話道：「如霜還是回屋吧！要是真著涼，二哥哥會不高興的。」

開口閉口都是哥哥，也難怪如風能把她寵上天。

既然兩個都想回屋，我也不再阻止，反正寫字也不是一兩天能學完的。

正想轉身離去，卻聽見如風道：「不如．．．不如大嫂也進妹妹屋裡，繼續教吧．．．」

啊？不是叫我走的意思？

紅著臉，如風看著地上喃喃道：「大嫂確實比我會教．．．」

我有些意外。

無論如風有多好面子，雖然態度扭扭捏捏，但話中意思卻直率，可見想要妹妹好的心半點不假。

這讓身為大人的我有些汗顏。

雖說這兩個小傢伙未來字寫得好不好，跟我沒什麼關係，身為大嫂，也沒有巴結他們的必要，但我在傲家的日子還長著，若能跟他們相處得好，對日後只有益處而無害。

這麼一想，我也就跟著他們進到如霜房中，繼續指導教學。

如風想讓如霜多學一些，也不發問打擾，坐在一旁安靜聽著。時間一久，似乎是無聊，便也拿了張紙開始按照我說的寫來打發時間。

【小孩子哪有不單純的？】

眼看日漸西下，心想也差不多該用晚膳了，我表示今日到此為止，大家收拾收拾準備洗手吃飯去。

如霜站起身來，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如霜多謝郡主嫂嫂今日的教導，日後一定勤加學習，不會讓郡主嫂嫂心血白費的。」

舉止大方，說話得體，若不理會她平日的茶味，傲如霜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看著她那潔淨無瑕，精雕細琢的小臉，我不吝嗇稱讚道：「如霜也確實聰慧，才一下午，字進步不少。我教你可一點也不累。」

本以為她會說些帶點茶味的回應，但卻只是開心笑著，跟個小丫頭沒什麼兩樣。

不對，她本來就是個小丫頭．．．

眼角瞥見如風迅速將自己練習的紙給收起。剛剛我看見他寫得也不錯，收這麼快，是怕我數落譏笑他？

「如風也寫得好。沒想到柔軟些的字體也難不倒你。收這麼快，怕人看嗎？」我笑道。

瞪著圓圓的大眼睛，如風訝異道：「大嫂．．．真覺得我寫得好？」

「是啊！我幹嘛騙你？」我不解道。

低下了頭，如風咬唇道：「你不是不喜歡我們嗎？」

「啊？！」

「外面人都說，貴和郡主不願意嫁進傲家，是不想一進門就照顧兩個拖油瓶．．．」如風低著頭道。

看來之前我鬧著不肯嫁，早就傳到外面去了。

如霜上前輕輕拉住了我的袖子，一臉誠懇道：「二哥哥聰明懂事，能照顧好如霜，不會麻煩到郡主嫂嫂的！如霜也會聽二哥哥的話，不生病也不惹事，郡主嫂嫂若覺得眼煩，那如霜就日日待在屋裡！」

晶亮的雙眼泛出淚水，卻能瞧出她正在死命忍著不哭出來。

突然間我恍然大悟。

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在炫耀如風有多疼她，而是想證明他們能自己照顧自己，不用我操心。

搞不好餐餐在房裡吃，也就是想遠遠躲著，讓我省心的謊言罷了。

胸口一緊，我心疼他們還這麼小，就如此小心翼翼。

蹲下身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我坦承道：「我不是因為不喜歡你們，之前才不肯嫁的。」

這麼懂事的小孩，我心想說出實情他們應該能體會，便嘆了口氣解釋道：「之前不願意嫁給傲如雲，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你們想想，若是讓你們嫁娶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過一輩子，是不是會有些不甘願？」

如風張大了嘴，不可思議道：「你．．你之前沒見過大哥？」

我搖了搖頭。

「那郡主嫂嫂現在見過大哥哥了，是否就是願意了？」如霜試探問道。

「我這不是都嫁進來了嗎？」我笑答。

如風還是不放心，抓著我的手迫切道：「大嫂若不想照顧我們，可以不照顧的！我之前一直照顧著如霜，也能管好自己，大嫂只要顧好大哥就行，我們一點都不會麻煩到你的！」

如霜也在旁點頭如搗蒜。

看著他們擔憂的模樣，我眼眶逐漸泛淚。

上一世，我確實被人害得不淺，但這並不表示天底下人人對我都是心懷不軌。

怎麼就會覺得連兩個小孩子也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呢？

連我胸口都不到的孩童，哪有那麼多心機跟算計？

「我只要一天是你們的大嫂，就一定會照顧你們！不是說了長嫂如母嗎？怎麼會嫌你們麻煩呢？」

豆大的淚珠自那如霜似玉的臉頰滑落。膚白勝雪的她，此刻小臉蛋通紅，就像是盛開的紅梅一般，惹人憐愛。

似乎是忍耐到了極限，她終於放聲大哭。

忍不住用手拭去她的淚水，我安慰道：「怎麼還哭了啊？讓人瞧見，得說我欺負你了。」

她轉頭望向如風，邊哭邊道：「你看！如霜跟二哥哥說過了，大嫂一定是好人的！大哥哥才不會選壞人來當我們大嫂！」

剛說完，抬起小手衝著如風就是一陣捶。

心中一酸，我上前抱住他倆，忍不住也落下淚來。

貴為郡主的我尚且擔憂要跟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共度一生，對兩個懵懂小孩來說，只怕更是害怕，都不知道在心裡忐忑多久了。

或許有人對這樁婚事另有盤算，但這兩個小孩絕對沒有。

我暗自發誓，無論跟傲如雲日後如何，對待如風跟如霜，一定會竭盡所能，不讓他們受到半點傷害。

【約法三章】

夜晚再次來臨。

今晚傲如雲若是再來，總不能又打出去吧？

但．．．

一想到要與男子親密，我就害怕到渾身發抖。

撇開喜不喜歡傲如雲，任何親暱的舉動都會讓我想起高樹，以及被他背叛時的恐懼與噁心。

憶起中午時傲如雲聽見我要睡覺就開心的樣子，我決定釜底抽薪，賭上一把。

傲家娶我進門或許是奔著傳宗接代給子孫鍍金，但眼前傲家需要女主人的原因可不僅僅只有傳宗接代，或許能跟他談談條件，互利互惠。

讓翠玉備好茶水，我在房中坐等傲如雲的來臨。

但等到我都打起瞌睡了，傲如雲還是沒來。

見翠玉一臉困乏，索性讓她先去休息，我則提著燈籠，直接殺去書房找傲如雲。

走到一半，覺得這陣仗有些殺氣騰騰，便轉到廚房，隨手舀了一碗爐子上剛熬好的熱粥，緩和一下氣氛。

走到書房推門而入，只見傲如雲似乎是剛剛洗完澡。

書房中熱氣騰騰，他剛把裡衣穿到一半，敞著前襟，一臉訝異看著我。

身上還帶有水珠子的肌肉塊塊分明，胸肌高聳，細看甚至能瞧見隆起的青筋，我差點沒被嚇到奪門而出。

他一邊繫上衣帶一邊問道：「怎麼了？」

粗曠低沉的聲線，配上猛獸般的身體，突然覺得之前只愛纖細美型男的我狹隘了。

強壓下心中的無措，我緩緩道：「我．．我看你還亮著燈，給你帶了碗粥來暖暖胃。」

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笑了笑，看不出來是真開心還是出於禮貌，接過了碗，坐下慢慢吃著。

大概是剛剛泡完澡，穿好衣服的他就算只露出半截手臂，也能看見皮膚泛著淡紅。青筋像山脈般從指關節蔓延而上，越過拳頭般粗的手腕，直至鑽進袖裡。

回過神來，發現他雖沒停下喝粥的動作，眼睛卻直盯著我。

不想他誤會我的來意，我忙開口道：「那個．．．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嗯，你說。」

吞了吞口水壓驚，我振作道：「雖說是聖上賜婚，但你我終歸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對彼此也不甚了解。」

傲如雲半瞇著眼，將頭微微側了側。

不覺得我哪裡說的不對，我繼續道：「嫁做人婦，自然有該盡的義務。我不是要推拖的意思，只是硬要在一夜之間如膠似漆，確實有些強人所難，所以我．．妾身是想跟郎君先彼此了解一下互相的需求．．．」

「別說妾身，說我。」傲如雲有些不悅道。

「我要跟你約法三章！」

書房中散發著一種皮革與麝香的氣味，加上他那略帶壓迫感的五官，我無法細想，脫口而出。

「約法三章？」傲如雲皺眉問道。

「明面上身為傲家少夫人，該做的事一件也不會馬虎。我會全心全意照看如風如霜，管理家中大小事務，讓你與大將軍無後顧之憂上場殺敵，立功領賞！但其餘的事．．．得從長計議。」儘管內心如同萬馬奔騰，我還是一咬牙，把想說的話都說了。

「其餘的事？」傲如雲一臉茫然問道。

不敢看著他的臉，我望向一旁小聲道：「像是圓房之類的．．．」

傲如雲噗一聲將嘴裡的粥給噴了出來，瞪大著眼睛看著我。

這是不情願？

此時我才驚覺，他這麼大一隻，渾身都是蠻力。現在書房中床榻枕頭被子應有盡有，他若是不答應，想來硬的，我就是活脫脫的羊入虎口，求救無門！

不行！得在他有所行動前先發制人！

「我知道！傲家看上我郡主的身分，要是不生個一兒半女，交代不過去。我就只求一年！讓我習慣一下．．．你。若是這一年內我有任何事情沒有做好，全憑你處置責罰，絕無半句怨言！」

傲如雲用手擦了擦嘴，質問道：「一．．一年？」

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差點鬆口退讓成半年。

鼓足了勇氣，我大聲道：「從進門那天開始算，還有三百六十四天！」

傲如雲總算是理解了，嘆了口氣道：「所以你是說，未來一年，你會照顧那兩個崽子跟家裡，是吧？」

我點頭如搗蒜道：「事無鉅細，盡心全力以赴！」

見他沒反對，我再次強調道：「就是不圓．．同房．．．」

「你覺得我娶你進門，就是為了讓你給我生孩子的嗎？」冷不防，傲如雲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這什麼意思？不然呢？

我總不可能有很會操持家務，教養子女的名聲在外吧！

「就按你說的辦吧！」

打從第一天起，傲如雲就老是對我嘻皮笑臉的，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句話說得特別冷淡。

這是我說中他心坎，懶得再裝了？

離開時，我剛走到門邊，卻聽見傲如雲叫住了我。

「不管是什麼事，只要你不願意，我都不會勉強你的。」

關門離開，我有些不懂他這句話的涵義。

我不願意嫁你，但你還不是請旨賜婚了？現在裝什麼溫柔啊？

直到回房坐到了床上，才意識到他既然在書房備好了枕頭被子，就代表他壓根兒沒打算今晚來我房裡。

我好像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