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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仙誌》第十章:鐵面無私的人,一定都有著必須武裝起來的原因
嘉貴妃一臉憤怒,狠狠盯著千羅棉,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下官無能,不敢攔阻..」孫堯一臉為難道。他知道嘉貴妃身分尊貴,跟千羅棉又是姊弟,強擋在門外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千羅棉微微點頭,示意孫堯下去。

「御前房主了不起啊!這裡現在連我都不能來了嗎?」嘉貴妃嘲諷道。

「沒有的事。貴妃想來,隨時能來。」千羅棉回答。

見他這麼說,嘉貴妃似乎稍微氣順了些,說道:「聽聞定安公主出閣,是由你護送?」

千羅棉就知道她是為此而來,點了點頭道:「是。」

「御前房主貴人事多,宮中多的是用得上你的地方,我這就去跟聖上稟報,讓聖上換人護送。」嘉貴妃冷冷道。

千羅棉嘆了口氣道:「是下官自動請纓的。」

嘉貴妃一聽,臉色立刻白如死灰,氣到發抖道:「說你無法勝任此重責大任!去說!」

千羅棉露出些許哀怨的神色,沒有答話。

嘉貴妃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千羅棉的臉上。伴隨著五個鮮紅的指印浮現在千羅棉臉上,嘉貴妃的眼淚也流下面頰。

「害死玉兒不夠,你還想害死我唯一剩下的女兒嗎?」嘉貴妃瀕臨崩潰,聲音顫抖道。

千羅棉側著臉,看似毫無反應,但桃子透過床簾看見他的手微微顫了一下,似乎並非無動於衷。

嘉貴妃口中的玉兒是之前的太子蕭齊玉,幾年前在命喪在戰場之上。

當時黎國在冀州一帶奮戰姚國侵占,重病的乾宇帝特派太子親上戰場,鼓舞軍心,但戰事依舊吃緊,黎國節節退敗。

為保太子安危,千羅棉獲准領兵前去助陣,但在凱旋歸來時,馬背上卻只有千羅棉一個。

當時在戰場上,千羅棉橫掃千軍,不顧弓箭前後夾攻,單刀匹馬衝到太子身邊,黎國大軍一時士氣大漲,銳不可擋。

就在此時,一個暗器不知從何處射向太子。千羅棉眼明手快,提起憐殤飛身擋下,但這暗器卻非比尋常,在一擊中憐殤時便碎裂成千百個碎片,分散而去。

其中一個,不偏不倚從太子頭顱穿越而過,太子蕭齊玉也因此命喪當下。

太子駕崩,黎國士氣一落千丈,若不是鄒王從汴州帶來兩萬大軍,只怕當時黎國註定兵敗如山倒,鄒王也正是因此一戰,成為全國欽佩的大英雄。

千羅棉或許所向匹敵,能以一擋百,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外甥死於面前。不過一臂之遙,仍然無能為力。

這是千羅棉此生唯一的遺憾,也是他日後不顧一切追捕死士集團的原因。

只因那暗器在日後調查後得知為死士首領夜鬼的專用之物,絢晶針。

見千羅棉不發一語,嘉貴妃發了瘋似的撲向他,兩手不停亂抓亂打,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樣子。

千羅棉任憑她將自己撲倒,不擋也不躲,忍受著嘉貴妃的攻擊。而她長長的指甲,滿手的金飾戒指在千羅棉的臉上脖子上,留下一道道的刮痕,直到筋疲力盡,她才總算哭倒在千羅棉的懷裡。

「這一次,你還是打算一句罪該萬死了事嗎?我只剩下她一個孩子了啊!」嘉貴妃揪著千羅棉的衣襟,泣不成聲道。

輕輕拍著嘉貴妃的後背,千羅棉柔聲安慰道:「玉兒的仇,我一定會報。」

桃子第一次看見千羅棉如此柔情款款,卸下心防的模樣,再次被他給打動了。

每個看似鐵面無私的人背後,一定都有著必須武裝起來的原因。這個人會這樣,一定就是因為嘉貴妃吧!桃子心想。

但千羅棉的溫柔,嘉貴妃可不領情。

站起身來,嘉貴妃淚吼道:「報了仇又如何?我的玉兒再也不會回來了啊!」

抽出牆上掛著的長劍,嘉貴妃朝著千羅棉的腿邊揮劍邊大喊道:「我砍了你的腿,我看你怎麼去護送定安公主!」

桃子見狀,心想千羅棉不會阻擋,忙朝著嘉貴妃砍向之處扔出枕頭,擋下了她的劍。

枕頭被砍破,房中飛散著羽毛,彷彿正在預告著接下來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問心無愧】

「誰!」嘉貴妃提劍指向床,厲聲問道。

千羅棉急忙擋在劍前,回答:「誰也不是!」

但桃子那探出床簾,驚恐的小臉,還是被嘉貴妃瞧見了。

她突然扔下了劍,大聲笑著。

千羅棉擔心嘉貴妃再次發狂,退了幾步,用身體擋住桃子。

「你打算讓這個小姑娘代替定安去出嫁,是吧?你從小就疼定安,我就知道你不會忍心讓你唯一的外甥女遠嫁他鄉,過上無依無靠的日子的!」嘉貴妃邊哭邊笑道。

自從太子死後,嘉貴妃便有些瘋瘋癲癲的。她將一切都都怪在千羅棉頭上,因為這樣會讓她好過些。

現在連唯一的依靠定安公主也要被送走,嘉貴妃只覺得天要塌了,什麼都顧不上了。

千羅棉眉頭顫抖著,心如刀絞道:「聖上要嫁定安公主,誰敢魚目混珠?」

嘉貴妃或許瘋,但千羅棉沒有。暫且不提換人替嫁會不會走漏風聲,就算成功,那定安公主也是不能繼續留在宮中了。

一個從未離開過皇宮,除了點茶插花以外毫無半點謀生技能的小女孩,又能去哪裡呢?

嘉貴妃崩潰道:「她可是你的親外甥女啊!她一出生你就抱過她,她一開始會走路,第一次來到御前房,就是你親手牽著走來的!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可以..」

坐倒在地,嘉貴妃幾乎是突然虛脫一般,小聲道:「你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孤獨終老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千羅棉眼眶泛淚,扶起了嘉貴妃,輕輕抱住她道:「姊,我永遠陪著你,不會讓你孤獨終老的。你還有我。」

嘉貴妃看著千羅棉,心中有如千絲萬縷。

一開始,她就只有這個弟弟。在享盡了榮華富貴後,還是只有他。

嘉貴妃比誰都清楚,千羅棉為了陪她,付出了什麼代價。但如今的她,已經忘記了什麼是愛,只會仇恨了。

但她該恨的,是那個親手將她兒子送去赴死,將她女兒送去和親的乾宇帝,而不是眼前的千羅棉。

推開千羅棉,嘉貴妃像失了魂般,步履蹣跚,邊哭邊離開了御前房。

嘉貴妃一走,千羅棉忙對桃子道:「我不是說了不要出來嗎?」

桃子走向紙筆,寫下『你說別開門』。

千羅棉有些怒道:「你看不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嗎?你不知道這樣會很危險嗎?」

桃子有些心虛寫下『不知她是你姊姊,怕她砍你』。

千羅棉當然知道桃子是一時情急,但還是有些埋怨桃子太衝動。

「我會躲。」千羅棉小聲道。

桃子指了指千羅棉臉上的傷痕,彷彿在說「這些不就沒躲嗎?」

這次輪到千羅棉心虛道:「小傷,不礙事。」

桃子轉身去床上拿了高太醫給她治肩傷的膏藥,遞給千羅棉讓他擦臉。

這倒是讓千羅棉想起了之前的事,於是他問道:「你師父可有跟你提起過你的身世?」

桃子搖了搖頭,一臉不解為何千羅棉會這麼問。

「沒什麼,就是好奇。」千羅棉回答。

桃子在紙上寫下『師父是好人,路邊發現我便撿回家,不知親生父母是誰』。

「你師父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你我姑且相信不壞。」千羅棉道。

他不肯定桃子的師父是不是真不知道桃子的身世,但桃子顯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在發現自己衣服被換過時也不會這麼淡定。

聽他這麼說,桃子又寫下『你捉壞人,師父除惡妖,殊途同歸,都是好人』。

千羅棉見了,有些意外道:「你覺得我是好人?」

桃子點了點頭,寫下『奉命行事,盡忠職守,問心無愧的忠臣』。這些是笛午在把千羅棉救回家時曾經在心中想過的,桃子也就如此相信著。

千羅棉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奉命行事跟盡忠職守這兩句話他確實常聽見,但問心無愧卻是第一次。

真是諷刺啊!千羅棉苦笑心想。

他懲奸除惡,世人卻不理解他,只道他是冷血無情的殺人機器。但這唯一被他愧對過的桃子竟然覺得他問心無愧。

心隱隱作痛著。

【算帳】

入夜,千羅棉在臥房中安排著定安公主出嫁一事。

他獲得情報,得知死士集團會有所動作,特地放出了假情報,等著對方上鉤。

「到時候,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一切聽候我的命令。」千羅棉吩咐道。

「諾!」御前房宦官們應道。

冀州以來,千羅棉一直追尋著夜鬼的下落。本以為他就是姚國的奸細,但在姚國戰敗後,死士卻仍然活躍在陰影之中,只怕是有其他國家在背後操控。

自此之後雖再無見過絢晶針,但在數年鍥而不捨的堅持下,他們已經逐漸逼近死士集團的核心。定安公主出閣這麼大一件事,夜鬼極有可能會親自監督,這是將他們一舉拿下的大好機會。

「只要有人看見絢晶針,立刻發送信號。」千羅棉強調道。

夜鬼,千羅棉要親自拿下,用憐殤一刀斬首,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在下屬們離開後,千羅棉繼續在房中安排著。

假定安公主的路線已定,但真的定安公主依然必須送到昌國,至於她怎麼走,則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然而城門就那麼幾個,要怎麼走才能不被發現呢?

陷入沉思的千羅棉將頭靠到了手上,伴隨著臉頰傳來的刺痛,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有傷。

掏出桃子給的藥,千羅棉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剛入宮時,功夫還很差,三天兩頭便受傷。當時還是嘉妃的姊姊經常半夜偷偷拿著御賜的珍貴藥膏來替千羅棉上藥。月光之下,儘管他們只有彼此,卻依舊覺得滿足。

後來嘉妃因誕下太子而被封為嘉貴妃,飛黃騰達,而千羅棉也功力漸長,鮮少受傷,兩人的距離卻並未因此而漸行漸遠,儘管見面的機會少了許多,卻總把彼此放在心上。

仔細想想,一人之下的千羅棉,看似風光,但受了傷,會想到幫他上藥的,這麼多年來就只有自己的親姊姊。

只是...

想起太子死後,嘉貴妃發瘋似的跑進這個臥房,掐著自己脖子的模樣,千羅棉知道他倆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嘉貴妃老說千羅棉疼外甥女多過外甥,但玉兒又何嘗不是他的心頭肉?他揮的每一刀,射的每一箭,都是千羅棉手把著手教的。

只是男兒郎不能寵,畢竟他日後是要當皇帝的。

若早知道他這麼小就..

早知道就不對他這麼嚴了。千羅棉心想。

今日的嘉貴妃,巴不得把千羅棉碎屍萬段,再也不會來幫他上藥了。

但上蒼,又送來了另一個會擔心他傷勢的人。

「我在想什麼啊?她可是鄒王之後啊!」千羅棉自言自語道。

不。即便她就是個尋常女子,一個宦官,也是不能有半點想法的。

突聽見房外有動靜,千羅棉吹熄了油燈,手按憐殤,豎耳傾聽一舉一動。

窗外一個身影不太俐落地翻進房,撞倒了一個花瓶。月光照到進屋之人臉上,千羅棉看出來者是桃子。

重新點起油燈,千羅棉似笑非笑道:「你不在房中養傷,跑到我房裡來幹嘛?」

桃子被突然亮起的燈嚇到,但見千羅棉沒生氣,於是走到書桌前拿起了筆寫下『想拿藥,但你睡了』。

原來她只有一瓶藥,給了千羅棉自己沒得擦,想拿回來但見房中燈滅,以為千羅棉睡下了,便想自己進來拿。

千羅棉將藥遞向桃子笑道:「你拿回去吧!我自己有。」

桃子靠近一看,有些不開心寫下『你沒擦?』

「沒。」千羅棉回答。

桃子鼓起雙頰,逕自坐到了千羅棉面前,擰開藥瓶便是想幫他擦藥。

千羅棉往後退了一些,略為難為情道:「我..我自己來。」

桃子指了指桌子,似乎是在說「沒鏡子,你怎麼擦?」。

「鏡子在那..」千羅棉看向床邊,正想起身,就被桃子硬壓下。

她手上沾了些藥膏,伸向千羅棉。

千羅棉向來透明如皎玉的臉頰,突然殷紅了不少。雙頰的燥熱,甚至讓他一瞬間以為自己再次毒發,但不知為何,就是捨不得移開臉。

屏住氣息,千羅棉靜待著桃子手指碰到自己臉頰的一瞬間。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左肩上傳來的刺骨疼痛。

不知從何飛來一把扇子,把千羅棉直釘到了牆上。千羅棉握著扇子,血流不止。

笛午現身在臥房中,桃子見了,臉上浮現笑容。

「桃子!過來!」笛午怒盯著千羅棉,對桃子說道。

桃子有些擔憂望向千羅棉,但身體卻老實朝著笛午走去。

笛午走向動彈不得的千羅棉,彎下腰狠狠說道:「這一下,是為了感謝你照顧我們家桃子。」

笛午毫不留情地拔出扇子,千羅棉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跌坐在地。

捏著千羅棉的臉頰撬開他的嘴,笛午將千年雪寒冰塞進千羅棉嘴裡。

「這是我欠你的。從今往後,我不想再看見你。」笛午咬牙道。

拉起桃子,笛午大步走向門口,但千羅棉忍著疼痛,拽住了笛午的裙擺道:「你..你不能帶走她..」

笛午轉身,單手揪著千羅棉的衣襟將他整個人騰空舉起,忿忿道:「我的人,想帶走就帶走!」

將千羅棉大力重摔在地,笛午再次拉住桃子的手腕,走向房外。

千羅棉掙扎著想上前阻止,但劇痛讓他舉步維艱,就連爬起來都十分吃力。

「什麼叫他人不壞啊?他都拿刀刺你了,你再天真也得有個限度!」笛午怒向桃子說道。

桃子說話了嗎?千羅棉驚在心中想道。

但桃子除了一臉焦急,嘴上並未有動作。

「這是兩碼事!」笛午又是充滿怒氣地向著桃子道。

此時千羅棉瞧見笛午與桃子頭上都戴著一模一樣的髮簪。

難道這髮簪有玄機?千羅棉心想。

桃子這時甩開笛午的手,奔向千羅棉。

千羅棉想伸手抓住她,但傷勢太重,讓他力不從心。

將藥膏放在地上,指了指千羅棉身上跟臉上的傷勢,然後有些擔憂地再次回到笛午身邊,兩人消失在視線裡。

千羅棉不由得慌亂了起來。

但這是因為遺失了鄒王之女,還是因為失去桃子?

此時的千羅棉,並無暇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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