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破寒該怎麼解?」千羅棉向高太醫問道。要是能幫她解毒,就算她依舊不能言語,起碼能送到遠方讓她逃離死士集團的勢力,自力更生活下去。
高太醫搖了搖頭道:「冰破寒毒並無解藥,只能在病發之時,服用狂熱之物抑制。但看她目前的狀況,只怕是已毒入骨髓,吃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千羅棉聽了,不由得心生憐憫。
既然是鬼差左葬會選的命數,千羅棉從小並沒有受到太多苦。家境一般,即便不是長子,但起碼吃得飽穿得暖,直到姊姊被選進宮,知道宮中魚龍混雜姐姐卻生性單純,他毅然決然也進了宮,想就近能有個照應。
姊姊命好,一入宮便受寵,生下一子一女,千羅棉也弟憑姊貴,官運是蒸蒸日上。憑藉著忠心與實力,一步步做到御前房主。一路走來他只顧埋頭抓壞人,勾心鬥角根本不用煩心,自會有人幫他做好。
但後宮待久了,妃子間的爾虞我詐只為爭寵他見過不少,皇親國戚為了權勢犧牲身邊女性,他也是屢見不鮮。現在看見桃子的處境,很難不感同身受,畢竟當初有太多人,他沒能伸手搭救。
黎國這個地方,不是一個能讓女人獲得幸福的國家。他自己,更不是一個可以給女人幸福的人。
那最起碼,不要增加她們的不幸吧!
吩咐下人去選幾個宮中現有的大燥補藥熬煮成湯藥,千羅棉親自端進去拿給桃子。
桃子此時已轉醒,見千羅棉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碗東西,死活不肯喝。
暫且不提千羅棉究竟是敵是友,手上那一碗不知是毒還是藥的東西氣味噁心,一看就苦,傻瓜才會乖乖喝呢!
千羅棉心想桃子大概是怕有毒,拿了根銀針往內一沾說道:「我沒下毒,這是給你治寒毒的。」
但桃子還是搖頭不肯就範。
千羅棉可是一人之下的御前房主,哪會拉下臉面勸她喝藥?於是將袖子一甩道:「愛喝不喝,反正毒發時難受的也不會是我!」
轉身才走了幾步,想起自己毒發時,也是桃子捨命相救,自己還差點就把人家的血給吸乾,千羅棉心生內疚,又走了回去。
內疚歸內疚,你要千羅棉好言好語勸他還是做不到,於是千羅棉一把抓住桃子的臉,把藥給灌了進去。
桃子還沒喝到一口,就噗一聲把藥全都噴了出來,搞得一身白衣的千羅棉狼狽不已。
「你這是幹嘛啊?」千羅棉怒吼道。
桃子伸出了舌頭,用手搧著風,示意藥燙。
千羅棉見她舌頭被燙得紅通通的,有些意外這藥有這麼燙嗎?拿在手裡並不覺得啊!殊不知桃子天生就是個貓舌頭,特別不耐燙,可是被捧在手心裡嬌滴滴長大的小閨女呢!
嘆了口氣,千羅棉小心翼翼吹涼湯藥。吹到一半,突然發現他幹嘛幫她吹,於是怒將藥給了一旁的宦官,吩咐道:「你吹!一刻鐘後她若還是不肯喝,就給我用灌的!」
略為不悅回到自己廂房中,千羅棉心知死士集團會把桃子送到自己身邊,那自己的奇毒一定還會再發。要不中對方的圈套,就只能另闢新法,抵抗這詭異的燒身之毒。
傳說雪靈芝乃世上至寒之藥,或許能與之抗衡。只是雪靈芝珍貴,宮裡沒有庫存,於是他派了人動身去找。
那在找到之前該如何應對呢?
千羅棉吩咐將宮中浴池的水全放掉,並在宮中備大量冰塊。毒發之時,將冰塊倒滿浴池之中,或許能抵擋一番。只是在雪靈芝找到之前,暫時是不能離開宮中了。
一刻鐘後,桃子房中的宦官來覆命。
「藥喝了嗎?」千羅棉問。
「喝是喝了...」宦官有些支支吾吾道。
「怎麼啦?」千羅棉有些不耐煩問道。
宦官惶恐到額頭溢出冷汗,憂道:「人..也昏了..」
千羅棉瞪大了眼,吼道:「叫高太醫回來!馬上!」
可憐高太醫今晚是接二連三地一到宮門口就被叫回去,心臟病都要給御前房嚇出來了。
【殺無赦】
其實桃子有麒麟火墜,根本不需要進補。這一碗大燥之物喝下去,燥熱過頭,自然是受不住。高太醫畢竟是個凡人,又怎麼會知道麒麟火墜的神奇,只以為桃子是失血過多,病入膏肓,已經虛不受補了。
這讓千羅棉心中更添內疚,因桃子的血一半被自己喝進肚子,另一半則是自己一刀刺出來的。
吩咐下人煮了碗補血的湯藥,千羅棉再次走進桃子的廂房之中。
臨進房時,高太醫叫住了千羅棉。
「太醫還有何吩咐?莫不是這藥有需注意的地方?」千羅棉擔憂道。
「那倒不是..姑娘若是喝得進去,應是好事..」高太醫面帶憂愁道。
「那太醫想說的是?」千羅棉問道。
高太醫避開了千羅棉的視線,心虛問道:「宮門經已落鎖,小的能否在此叨擾一晚,明早再回去?」
高太醫年事已高,整晚這樣來來回回實在是吃不消。
但後宮重地,男子豈能留宿?於是千羅棉皺了皺眉道:「孫堯!你拿著我的令牌送高太醫回府。路上要是誰敢阻饒,殺無赦。」
「諾!」孫堯恭敬道。
高太醫嘆了口氣,只巴望這姑娘千萬不要再出事了。
桃子這次再醒來,眼前又是千羅棉端著一碗藥,差點以為自己陷入了時間輪迴。
見桃子一臉恐慌,千羅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覺得她是因為此處人生地不熟而害怕,便拿來了紙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桃子戰戰兢兢寫下『桃子』二字。
嘆了口氣,千羅棉心酸死士集團既然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給她。
「你知道你身中冰破寒嗎?」千羅棉又問道。
桃子點了點頭。
千羅棉第一次在桃子面前露出了些許溫柔的模樣,問道:「你以前毒發時,你師父都給你吃什麼?」
桃子搖了搖頭,寫下『毒不會發』。
「怎麼可能不發?」千羅棉不可置信道。他只以為桃子對他仍有戒心,不肯據實以告。
桃子當然知道自己體內有毒,也知道脖子上的麒麟火墜是自己不會毒發的原因,但只要說了麒麟火的事,千羅棉就會知道師父是神仙,而師父不只一次在腦中想過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他是神仙一事,於是桃子只能拿起筆,將『毒不會發』四個字圈了起來,強調一次。
該不會每次她毒發時,她師父都不是給她服藥,而是以其他更歹毒的方法抑制?千羅棉心想,不由得又多憐惜桃子幾分。
將藥遞到了桃子面前,千羅棉放棄道:「你不說,我就幫不了你,只能給你這補血的藥。喝了吧!不燙了。」
桃子一聽是補血,這她可需要,便接過了碗,一股腦喝完了。
此時一個宦官送來了一些菜餚,桃子一聞到味道,肚子便開始大叫,讓她有些難為情。
千羅棉笑了笑,說道:「知道你會餓,本來就是給你的。」
他這麼一笑,純白的睫毛像是仙鶴的羽毛一般閃動著,桃子竟然有些看傻了。
眼前的這個人,長得真是漂亮,就像是畫出來的一樣。桃子忍不住由眉毛開始往下巴掃視,整張臉上除了琥珀色的瞳孔,其餘都是純白無瑕,就像是上好的綢緞,一塵不染。
被桃子這麼直盯著,千羅棉問道:「怎麼了?」
桃子將自己的手放到了千羅棉的臉旁,想比對色差,卻讓千羅棉嚇得後退了幾分。
拿起了筆,桃子寫下『你真白,像玉』。
千羅棉沒想到她會這麼寫,有些不知所措,起身將菜拿到床上,不予回應。
桃子見佳餚當前,肚子又餓,自然是大快朵頤了起來。
吃到一半,見千羅棉光站著,桃子拿起了筆寫道『你不吃嗎?』
這倒是讓千羅棉又笑了出來。
身為宦官,可不能輕易跟女性一同用膳,於是他搖了搖頭。
但細細一想,就算他不吃,這房門一關,誰又會知道呢?要是被什麼人給誤會自己抓個小姑娘回來關在房中逼著對食,那可辯不清了。
轉身離開,千羅棉決定不幹這瓜田李下的事。
走到房外,看見幾個宦官急忙立正站好。知道他們幾個正在好奇自己所擔憂的事,千羅棉不禁笑想著因為男女之別避嫌的事,他也算是頭一遭遇到了。
一直到桃子吃完,確定餐盤都收拾好了,千羅棉才再次回到桃子房中。
雖不打算逼供,但該問的,還是得問。
「你跟你師父究竟是什麼人?」千羅棉問道。
之前笛午曾跟桃子說過眼前這種裝扮的人,就是專門抓壞人的。雖然不能直說師父是神仙,但只要讓他們知道她跟師父不是壞人,以後應該就不會再為難他們了。
於是桃子解釋自己跟師父就是專門除妖的修道之人,途中收服了師兄奢遙,他雖為蛇妖,卻不做惡。如今正好來到京城,但師兄不懂人類的事,自以為是在路見不平,這才惹出了這麼多誤會。
這對桃子來說,雖非事實全部,但也相差不遠矣。然而看在千羅棉的眼中,只覺得是一派胡言。
首先,修道之人哪來那麼多錢買下那棟豪宅?再來,她筆下的師父若真是正派,又怎麼會給自己徒弟下毒?
「這些是你師父教你說的吧?」千羅棉嚴肅道。
桃子依舊堅稱這就是事實。
「這世上焉有師父給自己徒兒下毒的道理?你覺得我是個傻子嗎?」千羅棉微怒道。
桃子心想若是說出師父是在幫自己歷劫,那就等於是承認師父是神仙,卻又不知道要撒什麼謊,只能寫道『師父不會害我,是好人』。
看著桃子一臉誠懇,千羅棉實在不知道她是真不知情,還是有心欺瞞,只能嘆了口氣說道:「我給你一天時間,你好好想清楚。等你毒發難受時,就知道你師父有沒有害你了。」
【奢遙】
笛午去找解藥,桃子被擄走,但奢遙又為什麼會不在宅中呢?
原來是在夜蝗成功逃脫後,心繫救命恩人,又尾隨在後,回到宅中。
見到千羅棉也被帶回,心知這個地方已經暴露,奢遙在此逗留只會被抓,於是在千羅棉逃走後,也帶走了沉眠治傷的奢遙。
將奢遙帶回死士集團的據點之一,夜螢一看見露出半條蛇尾,傷痕累累的奢遙便驚呼道:「這是妖精?!」
「他救過我一命,我無法置之不理。」夜蝗嚴肅道。
知道夜蝗向來重義氣,夜螢無奈道:「但妖精受傷,要怎麼救啊?」
夜蝗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然而妖精也是動物,刀傷醫治不都大同小異嗎?於是夜蝗動手仔細清洗了奢遙身上殘留的雄黃,再上些外傷通用的藥草,包紮妥當。
第二天天亮時,奢遙卻還是變回了一條手臂長的小黑蛇。
夜螢嘆了口氣,惋惜道:「都說妖精若被打回原形,就是命不久矣。」
「他救過我一命。」
就算他時日無多,夜蝗也暗自發誓必會悉心照料他到最後一天。若還是無力回天,則風光厚葬,斷不能讓恩人曝屍荒野。
此時,一支小刀射中了房樑,上面還有一張紙條。
夜螢打開紙條,上面寫著『定安出閣,阻。離梁後只能殺,不能擒』。
黎國定安公主早些年因邦交被許給了鄰近的昌國太子為妃,如今公主及笄,近日便會出發送往昌國完婚。
昌國在黎國的南方,土地肥沃,整年都有作物收成,富甲一方,是黎國的財力後盾。但不同於黎國,昌國是一夫一妻制的國度,太子妃便會是日後的皇后。當時昌國需要仰仗黎國軍力,尚且樂於結親,但在先皇去世多年後的今天,乾宇帝長年重病纏身,黎國早已不比當年,若是要聯姻,昌國如今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只是兵力依舊不比黎國,即便有微言,也不敢擅自退婚。
好在乾宇帝只有一個公主,若定安公主在出嫁途中喪命,昌國能藉機與其他擁有強大兵力的國家聯姻,而黎國便會像斷了一隻臂膀,國勢大挫。
當然,乾宇帝雖病重,腦袋卻不傻,深知聯姻是件大事。也因此定安公主從小便被嚴加保護,從未離開過皇宮一步。要是在黎國境內殺了公主,難保乾宇帝不會隨便找個年齡相仿的女子替嫁,畢竟誰也沒見過定安公主,真假難辨。
若是生擒,下落不明,昌國也不能輕易退婚,落下背信忘義的名聲。
她若是在昌國境內遇刺,昌國更會被詬病是有心想悔婚,刻意怠慢讓歹人有機可趁。若黎國藉此出兵,其他國家於情於理都難出手相助,那便是雙手將這塊大肥肉送到乾宇帝手中了。
定安公主必須殺,還得見屍,而且必須在黎國與昌國之外。
夜螢在領命之後,與夜蝗商討了出手的最佳地點。在準備就緒後,兩人準備動身。
就在此時,奢遙似乎是醒了過來,從房中爬到夜蝗腳邊,攀沿而上,順著衣服鑽進袖中。
夜蝗提起衣袖,柔聲問道:「恩公是否不想獨自留下,也想與夜蝗一同前去?」
奢遙將腦袋露出袖外,緩緩點了點頭。
「此番關係重大,不容出錯。帶著牠,不好吧?」夜螢提醒道。
夜蝗笑了笑,對著奢遙道:「恩公若想隨行,夜蝗便帶恩公同行。」
當時夜蝗還不知道,此次離開,他將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