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陣子,阿基斯南凝成的光球就打上修里提亞鬱蔥蔥的假墓。
誰都知道這是個衣冠塚,但仍敬若神土,都因為出過很多玄事。
像是腹瀉不止可以來嚼個墓草止瀉之類。
整個村的人都相信,修里提亞之力猶在,他只是失踪猶然未死,說不定成了個半神什麼的。
阿基斯南也這麼想,他雖然調皮無賴,但跟本村的人一樣,深信修里提亞之力。
當初不跟著父親祖父移居,獨住的前半年,因為沒經驗把家裏的地搞得顆粒無收時,他雖沒腹瀉也來大嚼墓草,三日無法排便,仍然深信修里提亞一片好意。
仍然忠誠且大咧咧的告訴旁人:「沒什麼,挺強身的,那些渣滓就那麼好好待著,肚子不空虛。」
剛進這假墓時,呆坐在圓金屬屋角支頭想了半天自已怎麼忽然在此,爾後發現脫不出光屏開始著急,待瞄到透明光屏外,對向有石壁塗繪的等身修里提亞像,立即落下自己黑漆漆的膝磕頭跪拜,喃喃有詞的祈求:
「修里提亞神,求你顯顯靈讓我出去,你這墓沒人敢近,雜草多了,我阿基斯南為人最是守信,你救我後,我每兩個月會來為你整理墓園,說話算話。」
正唸著忽看到自已袖擺成焦黑色了,察看周身,一套好好的米白衣褲,竟成黑炭色,實在可惱。
又想這火燒得奇怪,膚表整層漆黑不見痛,衣服薰黑,基本也不見壞,他搓搓兩手有些還不及蟬翼一半輕薄的皮屑掉落,摳摳黑皮綻處,薄薄黑皮撕起就見微紅的肉,還好吧。
啊!他立刻把頭磕回地上,一定是修里提亞神顯靈了。
他再三美讚修里提亞神靈威赫赫,神聖靈感。不但保他小命,連衣服都替他保留完好,現在也沒幾套好衣服了。
「你是誰家的孩子混成這樣?」
一個蒼老聲隨著腳步聲來,他嚇了一跳微抬臉,見一雙鞋隱隱在長衫裏徐動,立刻恭敬朗答:「我是瑪瑪度村的阿基斯南.朱布亞。」
「朱布亞。」那蒼老聲帶著一種感情唸這個姓,將一雙鞋丟進光屏裏給他:「朱布亞家族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你是山桌的孫子嗎?」
「不是,山桌是表舅爺。」阿基斯南微抬身不敢直視老人,將鞋撥到身前,恭敬的穿好,然後繼續激動的磕頭。
蒼老的聲音沈吟著,手一揚忽憑空又出件長衫抛進光屏裏:「知道我是誰嗎?」
阿基斯南抬起一張鑲帶亮黑瞳、分明白眼仁、亮白牙的黑臉喜悅的道:「當然知道,您是大家最敬仰的修里提亞神!」
「你叫阿基斯南?」修里提亞問。
阿基斯南認真磕跪答話:「嗯。」
「從小就住這裏嗎?」
「嗯。」
「你姓朱布亞…」他幽幽的說:「你們朱布亞家族,女人都很温柔。」
沒想到修里提亞一把年紀還在想著族裏的女人,他又「嗯。」了一聲。
「很久以前我認識一個姓朱布亞的女人,她——」修里提亞話到一半開始發呆。
「誰啊?」阿基斯南抬臉等著,出口提示他:「叫什麼名字?」
過百齡的但實在只像七十歲的他,開口像要說又忽然收住,眼如能望透這墓穴。
看得這麼遼遠,該已望到了茂蔭的樅樹下。
那顆樅樹,對當時尚未成婚不能長聚的兩人來說太重要。先有了他來樹下等,接著便會有她怯怯的來。
樅樹竟活了那麼久,但等在樹下的女人該己沒了。
說話的這兩人都不知他們的談話離那關鍵點,曾有那麼近。
「睡吧!外面現在是黑夜。」修里提亞這麼說,阿基斯南眼一閉就逕倒地。
再不讓他睡,它 的隱身撐不了那麼久,它 已經愈來愈弱了,但他還不想向 它 問,為什麼把他抓進來。
修里提亞不顧那隱身過久些微泛白的 它,推開石門又走進另一個關自己的牢。
墓裏無由知外面是日是夜,當修里提亞慢條斯理的重新站近來,輕一出聲:「該醒了。」
地上那睡得像死去一樣的年輕人立刻彈起,混亂的抓著頭,焦化的髮紛紛掉。
修里提亞用安撫的眼神觀視著,徐送一盤鷄肉。
「你,你不能救我嗎?你不是能把東西送進來?那求你也把我送出去。」阿基斯南看著那送進光屏來的肉忽然又跪,急得連尊敬用語都忘了。
「等你死了我會把你挪出來。」修里提亞說了句不好笑的薄情話。「活的東西沒辦法在這裏進出。」再次將盤子向光屏內推進,
「那好端端的我為什麼會在這裏?」阿基斯南心怨聲怒,一個仰天嘶吼後順從的抬手接了盤子。
修里提亞無語中本來為之含有些許憐憫,漸漸皺眉轉為驚訝。
阿基斯南呆滯含悲,但仍然不勉強的在修里提亞帶疑眼光中張大嘴,忽然對鷄腿肉認真積極撕咬,一番嚼動品味後露出笑容,客氣的抬眼給評: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