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抓空的手還懸著,喬隸書看見妹妹滿臉不解的表情時,心裡有種暢快的感覺。
他走到沙發旁,在喬織書滿臉不解的眼神中從一旁拿出一件粉紅色的禮服。
禮服是圓領無袖的蛋糕裙,馬卡龍色系的紗裙一層一層的往上疊加,透明的薄紗肩帶鑲著細碎的閃鑽。
這種童話般的甜美風格,剛好是喬織書最討厭的款式。
她不明白哥哥到底什麼意思,表情疑惑著,才剛要開口,卻見喬隸書薄唇輕啟:
「這是我與妳大嫂為妳置辦的婚紗,妳待會試試。」
他的聲音很平,平到聽不出他還有別的情緒,喬織書的表情閃過驚愕:
「大嫂?什麼大嫂?」
少女極力控制著聲音的顫抖,這種該令人心疼的語調,喬隸書卻顯得有點不耐煩,他指了指門邊的嬌俏人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女人一襲優雅的白色長裙,捲髮大波浪慵懶地倚在門邊。
喬織書張大了眼睛, 她還來不及消化這個事實,頭腦一片空白。
她才重新開始的兄妹情,這麼快就又要離她而去了嗎?心中有太多的疑問與無法接受,她佯裝鎮定著看著那兩人,正要開口詢問卻被那女人的行為打斷。
只見她直接走進房間,嫵媚多情的雙眼只有喬隸書的身影,她走近男人的身旁。被他溫柔攬進懷裡,耳畔低語。
喬隸書玉骨般的手輕輕撫動女人的髮絲,在她唇上輕啄,看著她出了房間,男人才鬆了鬆自己的眉眼,不難看出他的無奈跟疲憊。
他很溫柔,但眼神裡卻沒有愛。
「哥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喬織書的心理建設做得很好,連日的噩夢讓她幾乎經歷了別人兩輩子的事,她撐起身子問著,但是此時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將自己縮回被窩裡,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真正脆弱的那一面。
她在內心吶喊著,這是夢嗎?可不可以再讓我醒來啊?潛意識裡那女人撲進哥哥懷裡的場景,比她那兩日的噩夢更加可怕。
少女強撐著身體,試圖讓自己離哥哥更近,有汗水從她的鬢角流下,細緻的手掌緊緊抓著床單,絲質的布面被她扭出了褶皺,手掌用力到連她的掌心都留下了深深淺淺的月牙印子。
喬隸書看著少女的反應滿臉興味,他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頓了半晌,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慢悠悠的道:
「正如妳看見的那樣,我跟江湧甄結婚了。」他觀察著少女的反應,語氣平淡卻殘忍:「因為妳已經被陸逸清破了身子,不值錢了。」
「什麼意思?」她緊咬著唇,上面結痂卻還未真正修復的傷口又被咬出了新的傷。
「字面上的意思,要不是妳不自愛,勾引自己曾經的姊夫,我也不會被妳連累,娶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
男人皺著眉,他的語氣憤怒且冰冷:
「爺爺已經跟陸家商量好了,為了名聲保障陸逸清娶不得妳,反正妳已經無法提供更好的價值了,陸逸明願意娶妳當名面上的妻子,剩下的是妳與他們兄弟的事。」
男人站起,陰影壟罩住了少女的身體,他捏住了喬織書的下巴強迫與他對視,那雙點漆般黑亮的眼眸比冬夜寒冰更深更冷,幾乎是咬著牙吐出的字:
「喬織書,喬家把妳養的這麼大,妳卻無法替喬家、替我去創造價值,這樣的後路給妳,妳該感恩了!」
被捏住的下巴略為發紅,還來不及反應,少女就被男人狠狠甩回床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喬織書立刻追了出去。
還沒恢復好的身子還很嬌軟,才剛起身就摔到了地上,嫩白的手肘立刻瘀起一片青紫,當她艱難起身,迎接她的也只有緊緊鎖上的門。
喬織書用力地拍打著房門卻無人回應,執拗的站在門口守了一夜,再次醒來已經回到自己房間,她著了裝趕著去了公司,卻得知喬隸書提早離開公司去談合作項目。
她只能回家,一如小時候的坐在主棟門廊的階梯,看著天上的雲消散又聚合,看著風吹落樹上的枝葉,看著池塘的竹漏被盛滿又傾斜。
少女靠著門廊前柱,閉上了雙眼。
原來,她又被拋棄了。
她躺回床上,沉沉睡去,睡得很不安穩。
「哥哥……哥哥……」
床邊的男人才剛用新鮮的芙蓉枝灑下符水,帶著竹紙焚燒氣味小水珠似乎真的有安撫的作用,床上夢魘的人兒馬上又安靜了下來。
「哥哥……」
喬隸書蹲跪在床邊,上前握住她緊握的雙手,輕輕揉著,她的手掌很小,手心肉嘟嘟的,手指卻修長精緻,因為連日的病氣讓指甲變得有點霧白。
「我在。」
「寶寶,哥哥在。」
他輕輕扣著她的手,伏首輕吻。
床上少女緩緩睜開了雙眼,看見了哥哥放大的俊顏,感受著他的嘴唇輕輕啄在自己的手背,一種懼意油然而生。
那是她的哥哥嗎?他不是拋下自己了?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是回來傷害她的嗎?像那樣高高將她舉起,然後重重摔落的傷害嗎?
讓她的身體支離破碎,讓她的靈魂病態殘缺,那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是否她阻止自己付出情感,對他不再抱有希望,那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受傷了呢?
不管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是誰,那樣的哥哥,她不想要了。
見她初醒,神情只像個沒有靈魂的矜貴人偶,雖然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卻沒有了與天俱來的靈氣。
喬隸書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左胸口的絞痛讓他緊緊擰起眉頭,握住她的那手也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直到喬織書帶著悶哼的眼淚落下,他這個哥哥才回過神來,是弄痛她了。
「寶寶,都是哥哥不好。」
男人輕扣著她的手背,在上面輕輕吹了吹,原本已經疲憊到有紅血絲的雙眼卻越發的明亮。
「哥哥,抱。」
喬隸書看著妹妹紅撲撲的臉蛋,她濃長的睫毛微微垂落,小臉蛋汗涔涔的,只有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有一點丹紅,大病初癒的破碎美讓喬隸書的心又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他的眼神暗了一瞬,沒有猶豫太久,隨即繞過了床的另一邊,將妹妹攬入懷裡,還貼心了整理了一下點滴的管線,避免回血甚至是走針。
「哥哥,我做了很可怕的夢。」
她偎在哥哥的懷裡,螓首低垂,聲調虛弱而顫抖,喬隸書心疼壞了,他不自覺用力攬緊,大手輕撫著她的眉眼。
「哥哥知道。」
她從病倒的那一日就開始夢魘,甚至在昏沉之際,蒼白的小嘴裡有時嚶嚀,有時叫喊,有時哭得讓人心中軟疼。
喬隸書這幾日幾乎是不眠不休陪伴左右,連她房裡的沙發上都放了他習慣抱著的毯子,與多出來的幾條3C充電器。
他揉了揉胸口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瓜,聲音極度溫柔:
「我們阿織一定嚇壞了,哥哥心疼。」
大手撫上妹妹光潔的額頭,粗礪的手指微微摩娑著細膩的肌膚,喬隸書的耳尖也染上了一層粉色,一種奇怪的念頭縈繞在腦中,直到他的手掌感受到她降回正常的體溫度,他才在心裡驚訝,科學盡頭是玄學,誠不欺我。
喬織書貼在哥哥的胸膛,聽著一動一動如雷擊般強而有力心跳,心中的不安與夢魘帶來恐懼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真實。
少女仰起臉,視線沿著哥哥流暢的下顎線往上看像哥哥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很黑色的瞳孔很亮,眼白有紅色的血絲還有一些疲憊的酸澀感。
清醒才不過幾十分鐘,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那兩輩子的夢太過真實,與其讓自己沉浸泥淖,不如就此遏止。
她抱了哥哥好久,深呼吸了幾次才勇敢開口:
「哥哥……你愛我嗎?」
她的臉開始恢復血色,眼神也變得與之前不同,沒了小時候的孺慕與依賴,也沒有破冰前的委屈冰冷,看起來詭異的平靜,卻又像一灘更加媚人的春水,喬隸書心虛了一瞬。
「愛。」
「織織,哥哥非常非常愛妳。」雖然他口中的愛,可能與妹妹想的不一樣。
喬隸書的眼神漸暗,端詳著妹妹嬌美的容顏,額角處還有一些零落的細髮,在白透的肌膚上看起來有種破碎的質感。
喬隸書呼吸一窒,他從心底覺得妹妹像一條剛從水裡游出的美人蛇,連呼吸時身體帶起的弧度都潛藏著勾引。
少女將頭埋的更深,像是偷腥的貓兒,貪婪的吸著他懷裡的暖香,享受著男人大手覆在背上的輕輕摩娑。
許久,久到連他都快睡著,卻聽見少女又開了口:
「哥哥會跟江小姐結婚嗎?」
喬隸書一怔,他望著女孩抬起嬌美的臉,他可以清醒著沉淪,但不代表他要把對方也一起拉下水去,他那種不可言說、畸形的愛,他自己知道就夠了。
況且他的婚姻,是重要的籌碼,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語氣卻能讓人聽出一些不確定:
「或許吧,她……很好。」他不知道能做什麼回應,但這女人確實有足夠的本錢能助他奪權。
喬隸書心情複雜,他看著妹妹瞬間黯淡下來的眼神,他知道是妹妹的不安全感作祟,他在心底默默發誓,一定會努力做一個正直的兄長,護著她的一生。
聽見男人的回答,喬織書心底一沉,其實她早就有心理準備,親耳聽見還是會覺得心裡難受。
她淡淡的「嗯」了一聲,卻在哥哥看不到的角度裡,眼神降下了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