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習以為常的地點帶來詭譎,過度空間成為永恆的那一刻,剩下的究竟是恐懼,亦或是⋯⋯人性深層當中那將孤獨空間視為美感的興奮?
悶濕的氣味傳入鼻尖,讓身體重新開始感知環境,張開雙眼,映照雙眸的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場景,清澈的水底整齊地鋪著淡藍色的馬賽克磁磚,給人帶來陣陣沁涼感。
抬頭向前看,池中每隔一段距離就矗立著一根由白色磁磚砌成的巨型柱子,目測每根柱子高度大約有數十公尺,這些柱子在水中顯得突兀,令我感到一陣不安感。
這一景象向前延伸至目視距離之外被黑暗吞噬,如同無限延伸的走廊,無形中讓內心這對這地方產生了更大的異樣感。
可見距離內,陽光從牆面最上層規律整齊的長方形洞口灑進建築內,顯得格外溫馨且溫暖,這溫暖的感覺像陽光明媚的午後,帶給人舒適、溫馨的同時不讓人感到炎熱。
但這種溫馨卻令人感到不安,因為這實在過於完美,每一絲光線都恰到好處的交錯,像是有人刻意為之的假象,就只是為了製造個完美的「午後」,而現在這完美的午後打映在這巨大到不可思議的泳池,令這裡產生了些許詭譎,讓我心中產生一些不自然感。
在觀察完環境準備踏上面前階梯步入水中時,心中突然泛起一絲不安。我停下腳步,重新審視這個異樣的環境。
過於巨大的場景、完美無比的光影以及寂靜到令人詭異的氛圍,使得內心的不安感不斷加重。我深吸一口氣,心跳聲逐漸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記憶中,泳池應該是個充滿水花飛濺的地方,但眼前這片無波無瀾的水面卻讓我感到異常壓抑。
內心深處,我感覺泳池不是一個能和「無限」扯上邊的地方。這裡的確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詭譎感,雖然沒有看到任何人,但泳池中的整潔痕跡無不昭示著有人經常打理。這種看不見的監視感讓我的神經繃得更緊,每一個細節都在暗示這裡並不應該那般平靜。
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這原本熟悉的味道,現在卻感覺在提醒著什麼。
重新注視那個讓我最先感到異常的水,在這偌大的泳池中,明明有任何一個動作或物品觸碰就會有波紋和水聲,但從最一開就沒有任何的事情發生,彷彿這一切是早已備好的陷阱,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觸摸水後連結某個不可名狀的存在⋯⋯。
「記憶」
我突然感到背脊發涼,原本快速跳動的心臟和深沉的呼吸也突然在耳邊失聲,巨大的恐懼僅管不願讓自己的想法繼續延伸下去。
但⋯⋯沒錯,這才是一切詭譎與恐懼的源泉,我明明沒有為何在這的記憶,卻沒意識到這件事並持續待在這,我知道自己的長相卻不敢確定是否真的有同類或是其他生物存在,自己是否是唯一會動的物體。
我關於泳池的記憶甚至和自己的想法相悖,而仔細思考,我之所以能知道這裡是泳池,正是因為這是我「記憶中的泳池」,且我之所以覺得他細節詭異都可能是因為我拿我「記憶中的泳池」來對比。
一切都基於記憶⋯⋯那為何,我的記憶現在卻無法佐證我遇到的任何事情,簡直像是,刻意而為之,甚至連我現在做出的推測都是刻意而為之。
失神地望著那個末端被黑暗吞噬的超大泳池,恐懼和好奇心最終戰勝了內心,促使我將思緒拉回並決定離開原地。
沿著泳池旁的走道慢慢向前,走道由純白地磚鋪成,寬度幾乎等於五個人的高度。這樣的寬度讓我不必擔心會觸碰到水。
儘管泳池的寬度不像那無盡的長度那樣見不到底,也足有百來公尺。隨著我走得越遠,雙腳逐漸習慣底下傳來的的冰涼以及潮濕感,取而代之的是寂靜空間中迴盪的腳步聲,這一聲聲彷彿在訴說著某種無形的壓力,讓我不禁加快了步伐,走向了前方的道路。
走了大約半個小時,腳上的疲勞讓我漸漸慢下腳步,離原點早已離開幾千公尺,整齊的地磚、寂靜的空間、艷陽的午後以及碩大的柱子,一切彷彿是複製貼上一般,竟沒發現一絲不同。
內心因為受挫而暫時停下思考繼續前行的可行性,短暫思索後,突然靈光乍現:既然無法確定矗立在水中的柱子以及泳池的對岸是否真有突破口,不如看看這裡的光線是否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改變。
抱持著打持久戰的想法,我找了靠牆的陰影處側躺並閉目養神。
不知不覺中,耳邊傳來了嬉戲以及水飛濺的聲音,那聲音雖然熱鬧,卻充滿迴響的空靈與遙遠感。
緩緩睜眼,夢境中的聲音漸漸遠去,心中莫名有一種失落感,彷彿自己又被丟在了這個孤獨的地方。
雖然睡了一陣子,但時間卻感覺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溫暖的午後,而我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著白色的屋頂發呆。
柱子、盡頭和時間,我所能想到並確認的異常現在似乎都被否決,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了。
為什麼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不是給聰明、幸運或勇敢的人遇到,而是把機會給我這種容易放棄,也沒有膽量去違背第六感挑戰危險的普通人?假設有監視者,這樣做根本不合理。看著一個人失去希望地躺在地上,會比看著主角運用智慧不斷試錯並發現生機好看?難不成他是智障?
忽地,眼前好像有一絲光趁我不注意晃動了一下。人在絕境時,即使看到一絲與先前不同的東西也會重新燃起希望。我作為一個普通人,當然擁有這一特點,立刻屏棄了腦海自暴自棄的想法。
為了確定是否自己眼花,我看向了旁邊被陽光照射的柱子,想確認柱子上是否有區塊變色,但卻再也沒發現異常。
正當我想重新看向發現光源異常的洞口時,突然感覺背後一片沁涼,同時耳朵聽到了剛才睡覺時聽到的玩水嘈雜聲。
這次聽起來不再是回音,聽起來⋯⋯是從正前方的水池傳來的。持續幾秒後,背後的沁涼隨著嘈雜聲消失,摸了剛才感覺冰涼的地方,並沒有水漬,而面前的水也依舊沒有絲毫波動。
冷汗直流的感覺代替了方才背部的涼意,這是我頭一次感受到不寒而慄。如果說前面是因為空間的異常帶來壓迫和胡思亂想帶來的恐懼,那我現在是真正遇到了超出常理的事情而感到惶恐。
我明明聽到了水的聲音,然而眼前這片無波無瀾的水面卻讓我感到異常壓抑。
耳邊又傳來一陣水花飛濺的聲音,這次聽起來更近了,認真聽,可以聽到手拍在岸邊準備爬上岸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卻只看到了無盡的泳池和那些矗立的柱子。這種無法解釋的聲音和景象,令我深感不安。每一絲聲音都在提醒我,必須在生存或放棄中選擇。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心跳聲卻愈發劇烈。這種情況下,我應該怎麼辦?繼續走下去,還是原地等待?恐懼和無助交織在心頭,讓我感到無比的壓迫。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要選擇放棄掙扎不在接受煎熬還是懷抱希望繼續盼望前方有生路?
僅管懷著巨大的疑問和不安,但這還不是極限,我必須再努力一下。我決定先進行撤離,把希望寄託在長道的前方,看有沒有辦法得到更多線索。
為了標示發生異常的地方,我翻找口袋看有沒有能放在原地的物品,很快的,翻到了一把鑰匙,我將它丟到感覺中最後一次聽到聲音的地方,確定放好後,我開始奔跑,向前奔跑,為了逃離原地,也為了向前。
感受著風在耳邊喧囂,暖陽撫觸著皮膚,我向前奔跑。
隨著腎上腺素的消退,從全力衝刺變成了慢跑,這讓我有空閒觀察周圍環境。
泳池依舊是那個泳池,但經歷過之前的事情,我明白詭異不會明顯地呈現在面前,只有憑藉細心才能發現。因此,我開始專注觀察周圍的細節。
「洞口,長方形」「陽光,暖黃」「泳池地磚,淺藍」⋯⋯隨著口中呢喃出的描述與記憶吻合,我才慢慢安心下來。單純跑步實在無聊,我打算計算周圍的環境,以便之後了解距離。
由於長方形洞口的間隔太小,我將目光轉向左邊泳池中的柱子,決定測量跑過兩個柱子之間的時間,再推算出下一個柱子的時間。
我內心開始讀秒:「1、2、3⋯⋯17」。每個柱子間隔大約17秒。為了防止誤差,我又計算了一次,結果是16秒。若慢跑速度為每秒2.77公尺,那麼⋯⋯
這樣的計算對於大腦有些缺氧的我來說過於困難,所以我換了一種測量方式。直接以步數換算,只需將秒數乘以1.25公尺。我將步伐減緩到步行速度,在經過下一個柱子時開始數秒:「1、2、3⋯⋯60,嗯?」這離譜的時間讓我困惑不已。
我知道步行時間會比跑步時間長,但即使將跑步速度從每秒2.77公尺調整到每秒3公尺,乘以剛剛測出的最長時間17秒,也只有51公尺。而步行時,每秒1.25公尺乘以60秒卻達到了75公尺。
我想了想,只有誤差可以解釋這一現象,因此決定多跑幾次以降低誤差。回到柱子旁,我重新開始測試慢跑的時間,但這次達到了20秒,下一次是24秒,再下一次是27秒。
我開始感到不對勁,不是數秒出問題,就是柱子有問題。正在糾結時,突然一陣冷風吹過,令我起雞皮疙瘩。這從未發生過。
這泳池除了最靠近牆的一小片角落被陰影覆蓋,其他地方都沐浴在陽光之下,理應只感到溫暖。定睛一看,我站定的位置已被陰影覆蓋,原本的小片陰影已放大數倍。
不,不是陰影變大,而是整個泳池變大了。原本寬敞的走道變成了平台的大小,牆上的長方形洞口也變得更高,而我,還是一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