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放假

食堂裡的人慢慢變少了。最後進來的幾位白衣軍人，一進來就沖向了廚房食台，飯菜也幾乎只剩下菜汁了。他們失望地大口吃起了菜汁伴白飯。

白衣女軍人喝了一小口杯子裡的水，繼續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的位置。今天，是女軍人難得的一個月只有一天的假期。

女軍人因為工作的關係，並沒有對下個月的舞會感到有興趣。至於那傳聞中的大海報板，她更是不在意了，因為整個軍營裡，沒有幾個人認識她。

一般的軍人如果軍事狀況尚可，一個月都可以申請三到四天的假期。有人會去到軍營外的平民居住區裡看看家人老小，有人會申請去森林外圍散散心。女軍人今天並沒有其他地方想去，吃完了午飯就一個人留在食堂裏，像是打算就這樣等待著晚餐的來臨。

剛才為女軍人盛菜的男廚子，在食堂裡開動了各種洗刷機器人，有負責洗地板的，有洗盤子的，還有清潔桌面的。在這個年代，剛過飯點的食堂的地板上或桌面上，幾乎不會有任何食物殘渣。食物在這個年代是極其珍貴的，大部分的軍人都是爲了穩定的餐食而加入軍隊的。

有一個機器人走到了女軍人的旁邊，並沒有打擾到女軍人坐的位置，就在女軍人的腳邊開始洗刷了起來。一般到了食堂的洗刷時間，剩下在食堂吃飯的人也都紛紛離開了。

男廚子微笑地看了看角落裡的女軍人，女軍人這一次以微笑回應了他。女軍人的神情略顯疲憊，但女軍人的微笑讓男廚子滿心歡喜。在食堂裏做了一年半多廚子的他，早就已經看熟了大部分來食堂吃飯的軍人，唯獨這位女軍人的面孔總是很少見。也在一年多前，男廚子就發現了女軍人來食堂的規律，就是每個月的十五號，也就是今天，她都會在午飯時間來食堂吃飯。所以今天也是男廚子特別開心期待的一天，剛剛有了女軍人回應的微笑，今天的他更是高興。

男廚子雖然個子不算高，但長得還挺好看，輪廓分明，有著一頭蓬鬆的黑髮。他是唯一一位拒絕了其他軍人邀請去舞會的廚子。因為他心裡有著一個想要邀請的人，而且這個人只有今天才會出現。雖然身為廚子的他，也知道對方很有可能不會答應他，但他還是寧可爲了她留下空白的結伴名單。

這個軍營裡只有這裡一家食堂，所以男廚子一直好奇著女軍人平日會在哪裡食飯。這也是男廚子準備想要用來開展話框的問題，打算在今天晚餐過後問她。其實男廚子更好奇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爲什麽她每次來食堂點的菜，永遠都是男廚子他當天有份負責做的菜。如果他當天負責三道菜，女軍人就會點他做的三道菜。如果他只負責一道菜，她也只會點三遍那一道菜。這個軍營的食堂，每天一共會準備十道菜，每位軍人只能點三道菜。但其實十道菜除了顔色不一樣，質感有些許不一樣外，味道都差不多。

軍營裡吃到的一般都是批量生產的三維印刷食物，如纖維綠植和各種轉換肉食，並沒有新鮮食物。所有食物都含有化學添加物，添加了足夠的營養，也包括各種微量元素，維他命等。三維打印食物也能造出各種質感和形狀，如麵條狀，米粒狀等。只要在廚房裏混入各種人工化學調味料，加熱後，就能造出各種味道。至於轉換肉食嘛，其中略貴的一種就是把養殖昆蟲的蛋白質轉換印刷成「雞肉」和「牛肉」的形狀。還有就是循環再用的食物，具體是什麽……就不多説了，反正就是處理過後的，都含有豐富的營養。只要不去想太多的話，其實做出來的都挺好吃的。

説回來，各個廚師負責哪一道菜，也是大廚當天臨時根據食材存量來決定的。女軍人從早上到午飯時間，也沒有在食堂裡，她是如何每次都能選中他做的菜點的呢？

根據男廚子的觀察，女軍人吃飯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津津有味地吃著。吃完收拾好餐盤後就會去盛一杯水，接著就一直坐在食堂裡，直到晚飯時間。晚飯吃完後，也會坐到晚上十時，食堂關門的時間才離開。所以今天晚上，男廚子已經拿到了留下來做清潔的輪班。

男廚子還注意到，女軍人的神態一直都略顯疲態，路過的人都只會覺得她應該是生病不舒服請假了。她一整天就坐在食堂裡看著來來去去的人，沒有人和她聊天。有時候位置不夠的時候，她也會讓開座位，坐到另一個沒有人的位置。有人和她説話時，她也只會露出疲憊的笑容來回應。

因此，男廚子兩天前花了他一年半以來做廚子所賺到的大部分貢獻積分換取了一塊白水晶石，準備作爲禮物送給她。男廚子雖然連女軍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就為她準備了這麽多，但對於男廚子來説，此時的她，是他戰爭開始以來唯一的白月光，是他每個月都期待著見到，只會點他做的菜的女軍人。

就算他心裡也知道作爲廚子的他，有很大概率會被拒絕，禮物也可能送不出去。然而，對他來説，就算是被拒絕，他也十分珍惜這一次機會，就這一份歡喜的心情，就已經足夠讓他付出一切。

此時，女軍人一個人坐在食堂裡，並不知道男廚子心裡的這些想法。軍人的午飯時間過後，終於到了廚師們的休息時間。剩餘的菜點早就沒有了，做飯時剩下的菜頭菜尾，還有白飯就是數十位廚師們今天午飯能吃的量了。

食物在戰爭前就因爲各種天災變得越來越稀缺了，環境污染導致大量農地無法耕作。戰爭發生後更是到處出現饑荒。軍隊裏的三維打印食材和科技培養的打印原材料，都受到軍用資源配給所控制。加上食材製造場本來就很容易成為敵方的攻擊目標，經常需要遷移，又加慢了食材製造的速度和份量。原本，軍營裡的食材配額應該是剛好足夠分配的，如果沒有紅衣大胖子這種人的話。

廚子們吃完午飯後，就陸續受黄衣大廚管的指示，進入了廚房，著手開始準備晚餐。黄衣大廚吩咐完最後一位廚子，看了看女軍人的方向，就推開了廚房的門走了進去。

黄衣大廚其實也注意到了這位白衣女軍人，也清楚她一個月只來食堂一天。雖然不知道為甚麼，但直覺告訴他這位女軍人平日裡的工作應該挺辛苦的，今天應該是放假，而且沒有別的地方待吧，就任由她留在他負責管理的食堂裡。

此時的食堂裡只剩下女軍人一個人，還有一些還沒有完成工作的洗刷機器人。一個洗刷機器人停在了女軍人旁邊無聲地等待著，女軍人也自覺地站到了一旁，讓機器人洗刷完最後一塊還沒有洗刷的地方。此時，女軍人耳邊響起了她期待了很久的歌聲。她並不知道這歌聲從何而來，只知道歌聲都會在廚子們吃完午飯後到晚餐開始之前響起。而今天的歌聲是她過去一年多以來，來到食堂裡聽到最動聽的一次。

女軍人閉上了雙眼，沉醉在這美妙的歌聲中。廚房裡做飯的聲音其實十分吵鬧，在隔著門的食堂裡，也能聽見黄衣大廚在廚房裡下達指令的聲音，還有切菜，炒菜與水龍頭混雜的聲音，但這柔和的歌聲卻像是與世間的吵鬧隔絕，飄散在不同的時空裡，又輕輕地傳入了女軍人的耳朵裡，讓她疲憊的身軀感到很是舒暢。這歌聲温柔地在女軍人的腦海裡迴盪著，聽著聽著女軍人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