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寒意透過厚重的窗簾滲入碧玉宮內。瑾歡披著淺紫色的繡金絲鬥篷,獨自坐在窗邊。燭火映照著她略顯憔悴的面容,茶盞中的熱氣漸漸散去,她卻未曾動上一口。
福安站在一旁,眼中帶著幾分不忍:“主子,這夜裡冷得很,您多披一件衣裳吧。”
瑾歡搖搖頭,目光落在庭院中被月光籠罩的枯枝梅樹上,輕聲道:“這一院梅樹,年年都開得遲,怕是到臘月才能見到花了。”
福安猶豫片刻,低聲說道:“主子若喜歡,奴婢明日就命人移些臘梅進宮來,賞花也好解些悶。”
瑾歡輕輕搖頭:“宮中梅花雖美,卻少了些生氣。眼前這院裡的梅雖遲開,卻是與我一同入宮的。這幾年,我看它開過兩次,謝過兩次,倒覺得它比宮中的花更懂得冷暖。”
福安聽著瑾歡這番話,心中一緊。他輕聲說道:“主子何必感慨?如今您位列從三品,陛下對您一向尊重,這後宮中,沒有誰能輕易撼動您的地位。”
瑾歡卻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尊重是一回事,寵愛卻是另一回事。我雖得尊,卻難得寵。”她輕撫著茶盞,語氣愈發低緩,“這宮里,有幾個人不是為了爭寵活著?只是,我已看淡了。”
福安欲言又止,終究未再多說。他默默退下,只留瑾歡獨坐窗前,任夜色越發濃重。
與此同時,芙蕖院內,燈火通明。洛美人正在書案前描繪新的刺繡稿,她一身淡青色襦裙,鬢發松松輓起,顯得格外閒適。
青桐端來一盞熱茶,輕聲說道:“主子,這幾日內務府送來的供品越來越豐厚,陛下對您的恩寵果然不減。”
洛美人放下手中的畫筆,接過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笑道:“恩寵雖多,但能長久者卻寥寥無幾。宮中得寵之人從不在少數,可最終又有幾人能穩坐高位?”
青桐見她語氣淡然,不由得有些擔憂:“主子為何如此悲觀?陛下如今如此看重您,只要您謹守本分,日後定會有更好的前程。”
洛美人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窗外月光灑下的庭院:“宮中爭寵,從來不是單靠謹慎就能立足的。我雖得寵,卻從未得意。你記住,真正的穩固,不是依靠陛下,而是掌握主動權。”
青桐怔了一下,隨後點頭應道:“奴婢明白了。主子若有什麼吩咐,奴婢必定全力去辦。”
洛美人放下茶盞,語氣平靜:“延和殿的宋淑妃一向是宮中最不可小覷的人物。她這幾日雖未有動作,但越是平靜,越是暗藏殺機。你去打探一下延和殿的動靜,看看她最近可有異常。”
青桐領命退下,洛美人獨自坐在燈下,眉眼間染上一抹沈思。
延和殿內,宋淑妃端坐在羅漢榻上,一身紫羅雲錦裙顯得雍容華貴。她手中捧著一卷古籍,卻並未真正翻閱,只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書角。
宋昭媛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道:“堂姐,這幾日陛下對洛美人的賞賜越發豐厚,宮中議論紛紛,說她如今已是炙手可熱。”
宋淑妃聞言,冷笑一聲,將書卷隨手放在案幾上:“炙手可熱?後宮之中,炙手可熱的人不在少數,可有幾人能笑到最後?”
宋昭媛低聲道:“堂姐打算如何應對?”
宋淑妃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落在庭院中的翠竹上,語氣冷然:“洛美人初得寵,鋒芒畢露。她以為,靠著幾幅刺繡和幾句恭維,便能穩住陛下的心。可她不知,這後宮中的恩寵,就像這竹葉,外表雖堅韌,實則稍一受凍便會枯黃。”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寒意:“去告訴陳徽姬,讓她去試探洛美人。她若能沈得住氣,我便暫且觀望;她若露了破綻,正好給本宮一個出手的機會。”
宋昭媛低頭應道:“堂姐高瞻遠矚,我這就去安排。”
翌日清晨,洛美人收到瑾歡的請帖,便帶著青桐前往碧玉宮。瑾歡早已在正廳等候,一見洛美人,便親自起身迎接。
“妹妹來了,快進來坐。”瑾歡語氣溫柔,眼中卻帶著幾分隱隱的擔憂。
洛美人笑著行禮:“姐姐召妹妹,不知所為何事?”
瑾歡示意她坐下,隨即屏退左右,才低聲說道:“妹妹,最近宮中的流言傳得厲害,說陛下對你越發寵愛,這自然是好事。但你可曾想過,這背後可能隱藏的危機?”
洛美人神色未變,輕聲說道:“姐姐所言極是,我正是為此而來。後宮之中,得寵者常伴危機,我從未有絲毫懈怠。”
瑾歡微微一笑,語氣中多了幾分欣慰:“妹妹既已看得通透,我便放心了。只是,若有一日你遇到難解之局,記得告訴我。”
洛美人垂下眼簾,聲音低柔:“多謝姐姐掛念,我定不會辜負姐姐的關心。”
陳徽姬接到宋淑妃的暗中指示後,心中忐忑,卻也興奮不已。她身為從六品徽姬,地位不高,一直苦於無法在後宮中謀得一席之地。如今淑妃相招,她自然不敢怠慢。
兩日後,陳徽姬借著御花園賞梅的名義,特意在洛美人經過的廊橋上“偶遇”。她一身淺藍色繡雲紋長裙,外披白狐大氅,笑意盈盈地朝洛美人行禮:“洛美人真是氣質非凡,竟讓這冬日的梅花都失了顏色。”
洛美人輕輕一笑,回道:“徽姬過獎了,這園中的梅花才是真正的主角,我怎敢與它相爭。”
陳徽姬抬起頭,目光打量著洛美人,語氣帶著幾分親暱:“妹妹能得陛下寵愛,姐姐我是真心替你高興。不過,這後宮之中,姐妹情深總是難得,若你信得過我,日後但凡有需要,只管開口。”
洛美人依舊保持著微笑,語氣中卻多了幾分警惕:“多謝徽姬抬愛,我定會銘記在心。”
陳徽姬見她滴水不漏,也未再多言,行了個禮便離去,心中卻暗自琢磨:“果然是個聰明人,不過,越是謹慎,越容易露出破綻。”
當天傍晚,洛美人回到芙蕖院後,立刻命青桐調查陳徽姬的動向。很快,青桐帶來了消息:“主子,陳徽姬近日頻繁往返延和殿,怕是受了宋淑妃的指使。”
洛美人聞言,目光微冷:“她是宋淑妃的一顆棋子,出現在我面前,必定是為試探我而來。既然如此,我們便先看看,她想做什麼。”
翌日,洛美人便前往碧玉宮,將此事告知瑾歡。瑾歡聽後,臉上帶著幾分憂慮:“宋淑妃果然沒有閒著,這陳徽姬不過是她的一步試探之棋。”
洛美人微微頷首:“姐姐,臣妾雖有準備,但宋淑妃手段高明,臣妾恐怕難以應對。”
瑾歡沈吟片刻,低聲說道:“宋淑妃的確善於謀算,但棋子終究是棋子,只要我們找準時機,將她的計劃反擊回去,她就會自亂陣腳。”
洛美人目光一亮:“姐姐有何妙計?”
瑾歡勾唇一笑,聲音低緩:“你不妨故意向陳徽姬透露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讓她誤以為得到了關鍵情報。屆時,我們再將計就計,反制宋淑妃。”
兩日後,洛美人再次在御花園“偶遇”陳徽姬。這次,她特意提起了一些“未完成”的刺繡稿件,還暗示近日與內務府多有往來,透露了一些內務府調整供品的情況。
陳徽姬聽後,心中一喜,連連點頭附和:“妹妹果然心細,難怪陛下對你如此寵愛。”
隨後,陳徽姬立刻將這些消息傳回延和殿。宋淑妃得知後,眉頭微蹙:“洛美人竟然與內務府走得如此之近,難道她打算通過內務府進一步鞏固地位?”
宋昭媛在一旁輕聲說道:“姐姐,這或許是我們的機會。若能讓她在內務府事務上出些差錯,豈不正好動搖陛下對她的信任?”
宋淑妃沈吟片刻,目光中透出一絲狠意:“好,你去安排,讓內務府故意在芙蕖院的供品上做些手腳。洛美人若有反應,便讓她難堪;若無反應,則讓她受罪。”
幾日後,芙蕖院的供品果然出了問題。青桐憤憤不平:“主子,這些炭火劣質不堪,根本無法取暖!還有絲綢,也比往日差了許多!”
洛美人看著送來的物品,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這是有人在故意刁難,想讓我失了分寸。”
青桐試探著問:“主子,那我們是否該去找皇后娘娘?”
洛美人搖頭:“此事若貿然驚動皇后,反倒顯得我們不穩重。我有辦法讓幕後之人露出真面目。”
她立刻吩咐青桐:“去碧玉宮請姐姐過來,此事我們需聯手應對。”
瑾歡聽聞後,立即趕到芙蕖院。一見洛美人,她便說道:“我已猜到是宋淑妃所為。她想借內務府為難你,卻未曾想,這正好給我們一個機會反擊。”
洛美人微微頷首:“姐姐,臣妾願聽您的安排。”
瑾歡眸光一沈,語氣篤定:“我會親自去找皇后,讓她徹查內務府的賬目。只要發現問題,宋淑妃必定無法脫身。”
鳳儀宮內,皇后坐在正堂主位,身著一襲冰藍色百蝶穿花宮裝,手中握著一本賬冊,臉色冷然。
內務府總管跪在下方,冷汗涔涔:“回娘娘,這幾日內務府確實在供品調度上出了些問題,但……但並無故意刁難的意圖。”
皇后抬起頭,目光如刀:“沒有意圖?那這些劣質炭火和粗劣絲綢,又是如何送到芙蕖院的?”
總管啞口無言,半晌後才顫聲道:“娘娘恕罪,內務府的確……的確是有人受了指使,私下更換了供品。”
皇后冷哼一聲,將賬冊甩在桌上:“去查,給本宮查清楚,這指使之人究竟是誰!”
總管連連叩首:“奴才這就去查,絕不敢隱瞞。”
消息傳到碧玉宮,瑾歡正聽福安彙報內務府的最新動向。她靜靜地坐在案前,一身素雅的煙青色長裙,未施粉黛,卻依舊氣質清冷。
“主子,皇后娘娘已經責令徹查內務府,陳徽姬近日與延和殿往來頻繁,怕是很快會露出馬腳。”
瑾歡微微一笑,語氣平靜卻透著篤定:“皇后向來不容半點私心作祟,內務府出了問題,她絕不會輕易放過。”
福安小聲問:“主子,那洛美人那邊是否還需提醒一二?”
瑾歡搖頭,輕嘆一聲:“她比你想象的更懂分寸。只不過,她在這件事中雖無錯,卻仍需小心。皇后與陛下關注之人,往往也是所有人想要拉下的目標。”
福安低頭應道,不敢多言。
芙蕖院內,洛美人正在挑選新刺繡的線材,青桐在一旁稟報:“主子,皇后娘娘已經著手徹查內務府,總管也被罰跪問責。聽說陳徽姬最近寢食難安,宋淑妃那邊也開始有了動靜。”
洛美人放下手中的銀線,目光中閃過一抹冷意:“果然是她們的手筆。”
青桐輕聲問:“主子,內務府若查出陳徽姬,延和殿那邊定會再起波瀾。咱們是否要提前做些什麼?”
洛美人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凋零的寒梅,語氣平靜:“此刻出手反而會顯得我們不穩重。讓皇后去處理便好。我們只需靜觀其變。”
她頓了頓,又說道:“但你要記住,一旦內務府給出結果,立刻備禮去長樂宮向皇后致謝。”
青桐點頭領命,心中卻不由得暗暗敬佩洛美人的從容。
延和殿內,宋淑妃坐在正廳,眉頭緊鎖。宋昭媛在一旁輕聲說道:“姐姐,陳徽姬這次怕是守不住了,皇后娘娘親自過問,她根本沒機會脫身。”
宋淑妃冷哼一聲,語氣中透著幾分不屑:“不過是個棄子罷了,本宮從未指望她能撐多久。”
宋昭媛愣了一下,小心問道:“那姐姐接下來打算如何?”
宋淑妃站起身,緩緩走到窗前,目光冷然:“洛美人雖得寵,但根基尚淺。她能依仗的,無非是皇后的偏愛與陛下的寵愛。既然如此,本宮便從她的‘盟友’下手。”
她轉身看向宋昭媛,語氣篤定:“傳話給明採女,讓她繼續與洛美人親近。本宮要她先贏得洛美人的信任,然後找機會讓她在皇后面前露出破綻。”
宋昭媛領命而去,心中卻隱隱覺得,這一棋局,未必能如宋淑妃所願。
兩日後,內務府提交的報告中明確指出,芙蕖院的供品問題確實是陳徽姬暗中指使。長樂宮內,皇后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陳徽姬,語氣冰冷:“陳徽姬,你身為宮嬪,不思安分守己,竟敢私下作亂。這樣的人,本宮留不得。”
陳徽姬滿臉蒼白,不住叩首:“娘娘饒命!嬪妾一時糊塗,絕不敢再犯!”
皇后冷笑一聲:“念在你初犯,本宮罰你降為御女,禁足半年。若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陳御女癱軟在地,卻只能連連叩首。
芙蕖院內,青桐帶回了陳徽姬被貶的消息:“主子,陳徽姬被降為御女,禁足半年。這次算是大快人心了!”
洛美人微微一笑,語氣卻依舊平靜:“她的失敗並非偶然,而是她低估了這後宮的水有多深。宋淑妃失了一枚棋子,卻不會因此罷手。”
她走到案前,取出一份精緻的禮盒,吩咐道:“將這份禮物送去長樂宮,感謝皇后娘娘主持公道。記住,言辭間一定要恭謹。”
青桐點頭應道,心中卻不由得感慨:主子的每一步,竟然連這份感恩都拿捏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