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就只剩洛語清和舒毓留了下來,洛語清動作嫻熟的又將洛之諾額頭上的帕子拿下,重新沾了水又換上,舒毓在一旁看著,他一向養尊處優慣了,所以並不會做這種事。
原本也沒想到可以這麼做,當他看見洛語清非常熟悉的伺候人,他頓時危機感滿滿,他忍著那股異樣,不經意的問道:「小諾的四師兄,可是葉家人?」
洛語清扭頭看向舒毓,微笑道:「是,阿晟出生葉家,葉家是開濟世堂的,放心吧,藥學是他的專長。」
事實上,這次葉晟回到師門,就是為了給洛石許帶治腰疼的藥,還有清點師門藥庫,葉晟之所以擅長藥學,卻還是進入仙界門派的原因就是葉晟會用藥,但他並不擅長給人治病,雖然他大部分總是在外人面前盡量表現謙恭有禮,但是突然治一治爆個粗口都是有可能的。
洛語清說道一半,又苦笑道:「阿晟確實和阿諾有點不合,畢竟阿諾都被我們師門的人寵壞了,阿晟脾氣又爆,只不過他的心思沒有那麼重,他不會動手腳的。」
舒毓也看得出葉晟其實並不那麼討厭洛之諾,所以自然不在意這個。
洛語清感受到舒毓不善的視線,就大概知道舒毓這是嫌自己礙眼了,所以他只好拿出一個荷包,洛之諾睡得正香甜,嘴巴砸吧砸吧的,不過還是皺著眉,洛語清將荷包放到他的枕下,然後道:
「麻煩寒玉仙尊轉告阿諾,這荷包裡放著我向明光寺求來的平安符,有驅邪擋煞的作用。」洛語清笑著道,便站起了身,舒毓一對上他的視線,彷彿有個無形的電光火石閃過,撞得啪滋作響。
在周圍候著的家僕無不心驚膽顫,那一大罈醋酸味和濃厚的嗆人煙熏味極其強烈,瀰漫整個房裡。
什麼戀愛的酸臭味,這根本就是戰爭的火藥味!
舒毓很想冷聲道:「不需要。」,但他不能,因為那樣他就輸了!
他只好放下那煩躁的心情,緩和口氣,口氣疏離又神情傲視的道:「當然。」
洛語清笑意更深,道:「寒玉仙尊不愧是寒玉仙尊,在下相信寒玉仙尊會好好傳達給阿諾的,畢竟先前我已與阿諾約定好,要為他求一個平安符給他,寒玉仙尊為人清正,應該不會過多計較吧。」
舒毓嘴角以他人無法察覺的弧度一抽,他冷漠道:「本尊沒有如此心胸狹隘。」
但實際上,舒毓已經快要想將洛語清轟出去了。
洛語清適時的向舒毓拱手,姿態非常端正又完美,完全挑不出一絲瑕疵,然後笑咪咪的離去。
但舒毓的心中卻充滿了刺。
熟睡的洛之諾當然不知道他意識不清的期間,他的臥房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事。
這時,一個微弱的嗚咽聲傳進舒毓的耳裡,舒毓趕緊走到床邊坐下,他見洛之諾脖子又生了不少汗,學著洛語清的樣子,幫他擦著汗,這樣的感覺很新鮮。
但對舒毓來說卻不壞。
舒毓又叫來家僕,因為舒毓不怎麼會伺候人,他站在一旁看著家僕幫洛之諾擦完身子,又換了件衣服,全身黏黏膩膩的洛之諾臉色才好了些,而舒毓也默默將那步驟記在心裡。
家僕端來一碗參湯,舒毓直接端過,道:「我來吧。」
家僕嚇了一跳,道:「寒…寒玉仙尊,這不合規矩……」
舒毓不予理會,只是對著洛之諾柔聲喊:「小諾。」
洛之諾難受的哼唧幾聲,他從沒那麼不舒服過,胸口好似有一團火,火燒似的擾亂著他的心智,經脈不順到他手腳無力,他勉強聽見聲音後睜開了眼,舒毓的身影在他眼裡逐漸清晰,他喊道:「易生君…?」
說是喊,但他這一喊其實幾乎沒有聲音,但舒毓修為高,耳力極好,對他似乎沒有影響,他道:「嗯,是我,我扶你起身喝參湯。」
洛之諾正想說他根本沒力氣,就感受到他的腰上有股力量推進,當他尚未回過神來時,就已經坐起來靠在床頭了,但他還是因為胸口悶悶的那股氣,忍不住喘了幾口。
舒毓見狀,雖說他有自信洛之諾不會有事,但他還是有些不忍心,畢竟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洛之諾是無辜的。
舒毓將左手從洛之諾的腰上移開,左手接過參湯,然後仔細用勺子反覆在碗裡畫圈,又挖了一勺在嘴邊吹涼,想要褪去那熱氣。
「喝吧。」那匙遞到洛之諾嘴邊。
洛之諾很不喜歡喝參湯,他皺了皺眉,還是喝了下去,喝完參湯後,喉嚨得到了滋潤,精神也好了不少,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難受。」
舒毓內心漏了一拍。
他垂下眼眸,深長的睫毛下又是股難以言說的情緒,他捏緊指尖,指尖尖端微微發白,他想說聲「抱歉」,卻又覺得唐突,更何況,他得用什麼樣的理由去向洛之諾道歉呢?
洛之諾沒發現他神情的異樣,畢竟舒毓臉基本都面癱,但他倒是發現舒毓在緊捏著自己的指尖,那力道似乎都快要把自己的指尖捏斷了。
他不知道為何舒毓要這樣,他現在全身都沒有力氣,可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舒毓就這樣捏斷自己的手指,他的手多好看啊!
洛之諾嗓子啞,所以他想了下用詞,他簡短道:「別這樣。」
舒毓眸子抬起,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洛之諾本意是讓他別再捏了,好好珍惜你的手可以嗎!
洛之諾很想嘰哩呱啦說一通,因為不能盡情說話實在很悶,他又勉強的道:「不痛嗎?」說完,他的眼神就飄向舒毓的手。
舒毓這才反應過來洛之諾的意思,隨之放開了那緊捏著的指尖,他的指尖微紅,可見力道之大。
他以為他的「別這樣」。
──是求你別再自責了。
舒毓心中自嘲一笑,他怎麼能奢求這個呢?犯了錯,還希望受害者能夠安慰自己?
他向來喜怒不於形色,也就偶爾在他面前展開笑顏,他又怎麼能要求這個小白眼狼察覺到他的內心呢?
但舒毓自己也想不到的是,往後在洛之諾知道這件事後,卻也沒有怪過他。
洛之諾見他終於放開了,才放心鬆了口氣。
舒毓又親自為洛之諾喂了藥,洛之諾的嘴角躲開,淚眼汪汪的望著舒毓,很不想要吃藥,尤其那碗又黑乎乎得。舒毓無奈,一直耐心哄著他,直到最後一口,舒毓快狠準的塞了一個蜜餞到洛之諾的嘴裡,洛之諾才停止鬧騰。
舒毓又哄著洛之諾睡著後,確定他睡得安穩,才離開秋月門,回到了玄清門。
舒毓剛踏入箏以閣,就看見一個身影站在他的書架前,貌似在翻著什麼,舒毓走向前拱手道:「師尊。」
被喊著師尊的人轉過身,一身白衣的中年女人姿態輕飄,眉眼間與舒毓有幾分相似,她拿著一本書,細細看了看許久不見的姪子,才漫不經心道:「剛才去秋月門了?」
「是。」舒毓走到自己桌案上,倒了兩杯涼茶,舒步愉也走過去,「師尊,請用茶。」舒毓恭敬道。
舒步愉在舒毓的桌案前坐下,放下書本,拿起涼茶喝了幾口,道:「怎麼樣了?你們小倆口過得還好吧?」
舒毓垂眼乖順道:「一切都順利。」
舒步愉抬眼,她很清楚自家姪子是什麼樣的個性,她看了看箏以閣的佈局,似乎有些常擺的東西都不在了箏以閣,她笑了笑,道:「是嗎?那何時成親?」
舒毓聞言,冷靜道:「姑姑,不急。」
「你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肯叫我姑姑。」舒步愉悠悠看了舒毓一眼,拿起那本剛拿的書,隨意翻了下,突然奇怪道:「為何都不見『那種書』?」
舒毓一愣,一時之間沒理解舒步愉的話,他道:「姑姑可是要找什麼書?告訴侄兒即可。」
舒步愉搖頭,道:「你還沒回來之前,我就大概找了一遍,還是找不到。」
舒毓好像在這刻,似乎了解舒步愉話中的含意,舒步愉和顏悅色的看著他,舒毓沉吟片刻,才低聲道:「『那種書』不在這。」
舒步愉聞言立刻臉色擔憂,她勸聲道:「毓兒,你不要欺瞞姑姑,姑姑知道你向來清心寡欲慣了,但是既然選了人家,人家還差你六歲,你就要負責當引導的那個,知道嗎?」
舒毓臉色一黑,又聽舒步愉口氣帶點身經百戰的過來人意味,她道:「沒事兒,姑姑這裡有,儘管來拿知道嗎?人不管在哪方面都是要學習的。」
「姑姑為什麼會有…」舒毓臉上滿是黑線。
那可是龍陽之間的書啊,姑姑您不是女的嗎?怎麼會有那種書。
「我為什麼會有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孩子一看就很稚嫩。
聽說秋月門很是寵那孩子,你姑姑當初一見到那孩子,哎呀,白白嫩嫩!要不是見慣了你這種整天冷冷地,成日讓我以為是不是我老人家欠你錢,我真的很想將他拐來玄清門。」舒步愉一臉痛心疾首。
舒毓:「……」
沒有,已經拐了。
但是人是我的,而且玄清門掌門現在是我。
嫌棄親姪子又是個什麼事。
但話鋒一轉,舒步愉又倏地沉聲道:「但毓兒你…你確定真的…要這樣下去?」
舒毓不解為何舒步愉又突然提起這事,他道:「姑姑請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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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當初寫手稿沒有舒姑姑這段,所以稍微費了點心,這幾話微微沉重,但很快又會開始想笑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