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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甲與紅妝》第十章
蔚筠自從莊子回來後就大病一場,宣平帝急也無用因為太醫說是心病,而原因即使是天子也無解.後來蔚筠聽聞[太子]回東宮,偷偷哭了一整晚,最後告誡自己要振作起來.大郎已經走了,若二郎再遭遇不幸,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約莫是心境改變,蔚筠的病情逐日好轉.

除此之外,宣平帝來坤寧宮探望時也發現蔚筠對自己的態度也變了,不再像是原先那樣冷漠甚至帶點仇視.

其實本名秦懷諴的宣平帝和蔚筠曾是恩愛的少年夫妻,在廢太子秦懷諄被明德帝圈禁後,沒有母家勢力也無功績年僅十六歲沒沒無聞的皇七子突然被立為太子,同時明德帝還將剛及笄的英國公府嫡長女蔚筠定為新任太子妃.這對秦懷諴與英國公府都不是好事.秦懷諴當時未有出眾之處,加上明德帝那陰險不定的作風,英國公府被綁在這條小船上要抵禦來自漢王慶王甚至是廢太子集團的勢力可說是每日都有滅頂的危險,這東宮之位也不知能撐多久.

但出乎意料,秦懷諴和蔚筠撐下來了.兩人度過各種攻訐穩住太子之位,度過成婚六年只有二女無有兒子之苦,好不容易迎來嫡長子秦翊衡後,夫妻感情卻在一夜之間變調.

旁人不知其原由,但秦懷諴知是蔚筠不肯相信雙生子中的次子出生即夭折反而確信是秦懷諴讓人下手,這才在兩人夫妻情誼裡畫下一道永遠無法弭補的大裂痕.而這道裂痕卻因大郎之死與二郎現身而得到改善,秦懷諴只能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二十年的誤會終於解開,照理應該循序漸進慢慢修補兩人情感,但秦懷諴等不及了,他當下就說要宿在坤寧宮.蔚筠聽了也是一愣,兩人這二十年來都未曾同寢過,立即有拒絕的衝動,但隨即一想她已決定要好好保護二郎,便未開口拒絕.

這一夜雖只是著衣而睡,隔日整個皇宮卻都在私下紛紛議論此事.

消息傳到永壽宮後,胡貴妃左手不自覺抖了一下手中那青花纏枝蓮紋壓手杯就這麼打翻在地,匡噹缺了一角.

服侍的宮女臉色發青立即跪地求饒,以為是自己沒弄好溫度燙著胡貴妃.

"無事,是本宮沒拿好."

"下去."一旁的潘嬤嬤低聲斥退宮女.

"本宮真的無礙."胡貴妃裝作無事說著,但潘嬤嬤已見她左手不停發顫.

"娘娘,要不請楊太醫..."

"本宮說不用."胡貴妃提高音量說.

"是."

胡雅晴想讓自己的左手停住越停不下來,看著各缺了一小截的左手兩指,胡雅晴瞬時胸悶接著突然暈了過去.

模糊之間隱約聽到宣平帝的聲音"...思慮過重...開導..."

但真的甦醒睜眼,看見的是自己的兒子端王秦翊善與兒媳方氏.

"母妃,您可有不適?"秦翊善握著胡貴妃的手輕柔地問.

"無事,只是一時頭暈."

"母妃,您可嚇著兒媳了."方氏一說完就被秦翊善瞪了一眼,前者連忙低下頭.

"馨兒也是關切,別多想."胡雅晴拍拍秦翊善的手背後道"你們先回王府吧,本宮想靜一靜."

"是."

秦翊善與方馨登上馬車後,秦翊善才開口訓了方馨一頓,若不是看在她懷有身孕的份上,秦翊善將會按原本的性格對妻子動粗.

"不會說話就閉嘴."

"是,王王爺."方馨十分慶幸自己成婚半年內就有了身孕,不然她多半會被秦翊善折磨成宿疾或殘廢.

秦翊善心知胡貴妃的心病緣起於何處,雖然胡貴妃不願承認,但潘嬤嬤私下曾告訴過自己,一切都是起因於宣平元年上元節那場行刺.

宣平帝以非嫡非長的身分為太子早就讓漢王與慶王兩個年長又有政治實力的藩王不悅,但可惜明德帝生性多疑,只有這種勢力不強的太子才能讓他安然入眠,漢王慶王兩人在廢太子一被圈禁就給打發到封地.

只不過萬人之上這等誘惑怎麼可能因一次挫敗而放棄.漢王慶王聯手,靠著姻親外戚之便在宮中內外慢慢安插進人手,為的就是暗殺太子秦懷諴.等暗殺成功後再以清君側之名起兵,逼迫明德帝退位.

但秦懷諴與岳丈當時的英國公蔚道顯也非等閒之輩,尤其是蔚道顯聲望極佳,甚至連明德帝都對他特別容忍,兩人便藉此便慢慢安插自己的人馬進禁軍裡.除此之外,還讓蔚筠之兄蔚有浩暗地訓練一支名叫神武衛的士兵以當作秘密武器.

明德十九年因明德帝臥病多時本是漢王慶王最可能下令動手的年,但當年二月漢王封地所在的華陰及鄰近的渭南關中發生一起極大的地震,不僅舉目所及房屋倒榻人民傷亡,連漢王準備的糧草兵馬都折了大半,再加上朝廷以賑災名義派了不少文武官員來,漢王想重新囤積也很難.這一拖把機會拖過,四月明德帝駕崩,二十七日後秦懷諴正式登基,漢王慶王根本沒有藉口.

後來兩人怕秦懷諴的帝位越坐越穩,便決定在宣平元年上元節這日動手.

當日宣平帝邀三品以上大臣宗親奉命留在燕京的藩王世子及其女眷至御花園賞花燈.宣平帝與男賓在東側萬春亭,女賓那頭則在千秋亭由皇后蔚筠主持,當時宣平帝的皇子皇女大多還小則跟隨皇后與母親賞燈.

突然部分禁軍拔刀將刀尖指向本該保護的君臣,甚至連某些太監都身懷武器成為內應,一時狀況紛亂.幸好,宣平帝早有對策,對於自己信任的將領他安排兩倍的人手,並在前幾日就安排秘密訓練的神武衛入宮.叛軍現場最大的指揮者是羽林左衛指揮使薛擎,行動剛剛過兩刻他就察覺情勢不對,便想撤退.但對手怎可能給他這種機會,反而步步包圍.無奈之下,薛擎決定往西至千秋亭挾持人質好逃出皇宮.

薛派人馬的首要脅持目標便是皇后蔚筠太子秦翊衡與華陽公主(蔚筠所生次女早夭),其次是皇次子秦翊善.其餘兩個妃子皇三女和其他大臣女眷基本上不被視為有利用價值.

由於現場十分混亂,等神武衛和宣平帝發現薛擎的意圖時已晚了一步,宣平帝擔心蔚筠與子女不顧自身安危堅持前往千秋亭.

據潘嬤嬤所敘述,胡貴妃為了護著當時只有兩歲多的秦翊善被敵軍砍了兩刀,一刀傷了左手一刀中後背.當宣平帝秦懷諴趕到千秋亭時,他只看了胡貴妃一眼,然後派兩名神武衛過去幫忙,接著就繼續往北直奔澄瑞亭那邊的水池營救蔚筠.由於胡貴妃受了傷又得了驚嚇,腹中三個多月的胎兒不僅沒保住還傷了根本.事後宣平帝雖將胡貴妃從莊妃晉為貴妃以茲安慰,但卻再也未曾夜宿永壽宮過.

秦翊善聽完潘嬤嬤之言,從此對蔚筠與秦翊衡心生怨念,隨著時間推移也越來越扭曲,認為胡貴妃是替蔚筠受罪.後來當他得知秦翊衡非宣平帝血脈後,便對秦翊衡起了殺意.

若不是這個野種,自己才會是父皇真正的長子,太子之位便是囊中之物,母妃也不用這樣忍氣吞聲.只要他一死,一切將回歸原位.

明明對秦翊衡下了九日眠,為何沒死?或是現在這人替身?

秦翊善憤恨地想,不管他是不是秦翊衡,他都得死.

殷素薇也在懷疑秦翊衡.

雖說落水遇難可能會改變一個人,但殷素薇卻認為秦翊衡根本變了一個人.首先喜好就大改,原先是每餐無肉不歡,現在據司膳所言改以素菜豆腐雞蛋為主甚至每日還會飲用牛羊乳.再者是周圍服侍之人,秦翊衡自出生起就是太子之嫡長子,不滿六歲便立為太子,那怕是到淨房都有太監得跟著,但現在雖然從貼身長隨太監鄭榕那頭探不出話光是不用宮女近身伺候就是異於以往.

而與殷素薇最相關則是兩人的親暱全沒了,先前秦翊衡總是在私下喚自己的閨名甚至是暱稱薇兒,但現在不管公私一律用太子妃稱呼,更甚者可說是沒有"私下"這件事,秦翊衡回東宮後一步也未踏入承禧殿過.

"嬤嬤,太子是不是嫌棄我不美了?"殷素薇含淚欲滴地問著乳母邱嬤嬤.

美人垂淚誰不心疼,更何況是自己奶大的?

"太子妃如此國色天香太子怎可能會嫌棄."

"那太子怎麼都不來承禧殿?原先不管他有多忙至少會來看看我.還是他又被呂氏那個賤婢給勾去?"

呂選侍是東宮裡唯一一名側室,也是太子大婚前通人事的宮女,太子一個月大概會到呂選侍住所結芳閣過夜兩三次.由於殷素薇與邱氏怕呂選侍早先一步生出皇孫便說服太子在嫡長子出生前先讓呂選侍服避子湯,太子也想要有嫡長子便同意.沒想到邱嬤嬤故意用強烈藥方,呂選侍喝了幾次便難再有孕.

由於殷素薇三年前滑胎後便一直未再有孕,直到今年才又有好消息.東宮多年無子女,蔚筠因此對殷素薇這個兒媳頗為不滿.

"太子近來皆獨宿."邱嬤嬤回答.

"...難道是梅映雪?"殷素薇猛然想起上次見到秦翊衡竟對梅映雪露出淡淡的微笑.

一個未婚女子當東宮武驤衛指揮使簡直匪夷所思,若是有首尾就說得過去.

"這..."

邱嬤嬤認為梅映雪的姿色不及殷素薇,也非太子喜歡的嬌弱美女,內心頗為懷疑.

"讓人好好盯著梅映雪,若是讓我抓到把柄定要讓她好看,哼."

被人懷疑的主角這時打了一個噴嚏,忍不住不揉揉鼻子.

梅映雪正與趙延芳在燕京看宅子,打算購入一套三進房,雖有宣平帝賜的賞銀但仍感慨房價之貴.

原先梅映雪是想將在大同的乳母林氏與黃叔接到通州梅家老宅,但她上回休假到通州探望親族時並不愉快.祖父梅誠數年前過世,與妻子羅氏膝下成年的有三子一女,三子皆為國捐軀一女遠嫁,與梅映雪同一輩的只有大伯梅定平的獨子梅昭勝.梅昭勝兩歲喪父後就被母親王氏帶回通州並未從武,眼下有功名是個秀才.十七歲成婚,現在不過二十四歲就已經是一妻一妾的丈夫三個孩子的父親.梅昭勝是個腐儒,見梅映雪不知是自卑還是自以為是竟開口就是三從四德,要她趕緊辭官嫁人.因梅映雪受封三品太淑人的祖母羅氏早因眼疾不管事,大伯母王氏又事事聽從兒子梅昭勝之言,梅映雪多留一刻都受不了早早離去.過後便下定決心決不住在通州老家.這才有找房之舉.

看了好幾處皆不意,不是太老舊需要翻新就是太昂貴,後來在井兒衚衕找到一處因原屋主嫌陰氣重而被出售的三進房,趙延芳壓了壓價格這才以二千八百兩成交.李牙子算是有良心還擔心梅映雪是女子鎮不住陰氣,沒想到對方笑到往後會有四個武將住進來,這才讓李牙子爽快的成交.

原來除了黃叔(原先也是軍人因腿傷才退下)林氏外,梅映雪早就將趙延芳與王承志納為家人考量,這才得找三進房.

找好房見宅子不需多整修,梅映雪便托萬通鏢局護送林氏黃叔與父母三叔的牌位進京.

林氏黃叔走得很低調,蕭煥是直到大同梅宅被人買下翻新時才發現.

"小雪接乳母和老黃去燕京了,還請鏢局護送,真是有心."房子是梅映雪托李元虎幫忙脫手,所以李元虎早早知道.

蕭煥聽了悵然若失,人走了,房子賣了,梅映雪再也不會回到大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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