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煌城逛了一個早上。

　　青璇卻沒有打算就此回山，而是和青雲說道：「師弟第一次來到金煌城，若是不等到申時，觀賞那『金鯉躍碧湖』之景，未免可惜。」

　　她掐指一算，又說道：「現已是午時，待到申時湖中金鯉便會開始躁動。師姐先帶你試試這金煌城遠近聞名的珍香樓，和五行觀的膳食有何不同。」

　　說完，青璇毫不避諱地牽住青雲左手，眉開眼笑地朝不遠處的酒樓跑。

　　青璇並未特意提速，只以凡人速度邁步奔行，因此青雲能毫不費力地跑在她身邊，偏頭便是師姐雀躍面容，讓青雲的心怦怦直跳。

　　「到了。」師姐高興地招呼道。

　　青雲看向酒樓，不愧是遠近馳名的飯館，足有三層高。雖未完全到用膳時間，樓內卻已是高朋滿座，在大堂中央處，還有戲子表演。

　　青璇上前與小二交涉，青雲則站在原地，好奇地看著戲子表演，這是出身農村的青雲只聞其名，卻未真正見過的娛樂方式。

　　恍惚間，穿著鳳冠霞披的花旦戲子似乎與青雲對上了眼，青雲腦海轟地一聲，雙目頓時呆滯，陷入了一片茫茫雲海中。

　　他忽然想起這曾是夢中景象，就在青雲正想回頭看向那名囚者時，手上卻被拉扯了一下，頓時清醒了過來，雲海幻覺也徹底消散。

　　「師弟，怎麼了嗎？」注意到青雲看著戲子微微失神，青璇好奇地問道。原來剛剛是青璇拉著青雲的衣袖，本想拽動他，卻見他看戲看得出神，於是改為輕輕一拉，青雲也隨之清醒。

　　「沒什麼，就是看戲看出神了。」青雲微微晃動頭部，卻發現戲子已經繼續演了下去，彷彿剛才兩人對視只是錯覺。

　　「快來。」青璇不疑有他，帶著青雲上樓，來到小二指出的二樓雅座。

　　從這裡不只可以看見窗外的平波湖，也能看見樓下戲子的表演，確實是個好位置。青璇得意地道：「既然師弟喜歡看戲，對這個位置肯定滿意。」

　　青雲低頭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夢裡情景告訴青璇，生怕青璇笑自己白日作夢。

　　就在他下定決心，決定要將夢中情景告知師姐時，抬頭卻看見青璇捧著下頷，正在眺望碧湖，若有所思的樣子。

　　青雲貪婪地欣賞著眼前的美人如畫，就像是想要將此情此景，永鐫腦海。

　　其眸若繁星，深邃多情，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玉雕般的鼻梁堅挺俏皮，薄薄櫻唇似乎瀰漫著芬芳香氣，引人萬分遐思。

　　窗外風起，輕拂著她的髮絲。此情此景，雖身處酒樓，卻靜謐深遠。

　　時間彷彿凝固了，定在了這一刻。青雲腦海裡只剩下師姐如詩如畫的倩影，早已忘記心中所思所想，反倒被眼前美景狠狠觸動心靈，久久難以忘懷。

　　「上菜嘍──」小二的上菜呼喊，將青雲喚醒，也讓青璇注意到青雲注視著她的樣子。

　　兩人相對無語，青璇臉色微紅，青雲只覺心跳如擂，彷彿快要跳出胸膛。他們聽見小二介紹菜色的聲音，卻都聽不進菜色的內容。

　　直到小二介紹完畢，躬身退下後，青雲才趕緊看向桌面菜色，試圖藏起自身的尷尬與羞澀。師姐卻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沒有其他動作。

　　青璇似乎是刻意計算了青雲的食量，桌上一共六菜二湯，全是素菜。

　　眼角餘光看見師姐完全沒有動筷的意思，青雲連忙轉移話題道：「師姐，師伯之前提到我需要盡快掌握袖裡乾坤，但師弟尚未入道，是否──」

　　青雲特地拉長尾音，想要看看師姐會不會有反應。

　　「袖裡乾坤？」青璇卻沒有再看向青雲，而是語氣平靜地反問。

　　她然後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說道：「你回到觀內後，去藏書閣找一本『囊內經』，裡面會有更詳細的解釋。不過師姐卻可以先和你說說，袖裡乾坤的基礎知識。」

　　青璇夾完菜後，將筷子拿在手上，卻沒有開始食用，她這樣說道：「其實，袖裡乾坤並非是初階術法，所以原本也並非是初入道者可以學習。師姐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上提到一位祖師，當年修成了『大衍空行訣』後，便對袖裡乾坤之術進行測定，也因此初階道士才能以故有之法，行袖裡乾坤之術。」

　　青雲聽見熟悉的名字，渾身一顫，連忙偷偷地夾緊雙腿。

　　青璇卻像是沒看見他的反應一般，繼續說道：「也因此，祖師真知灼見，怕長久以來，五行觀道士會逐漸忘記袖裡乾坤之法的本質。便立下規矩，往後五行觀道士在學習袖裡乾坤之前，必須先行熟讀袖裡乾坤的本義，才能以袖裡乾坤故有之法速成。」

　　青雲心裡暗自想著：勇於修行大衍空行訣的祖師，那可是位狠人啊！有這種嚴苛要求，那也不奇怪了。

　　「師姐接下來要向你說的，便是袖裡乾坤的本義，且聽好了。」

　　青雲再顧不得吃飯，連忙恭敬地整理道袍，正襟危坐。

　　「囊內經有云：『源分陰陽，陽者乾元，陰者陰魂。元內亦分陰陽，是為陽子，陰子，而另有未性者存焉。陰子以木土之諧生生不息數繞相當陽子而行，凡超數之元，皆未能久存於世。袖裡乾坤者，或以靈照之輝，灌注於陰子，使其偏離，故生冥海之象。此冥海也，物嘗其中，不改歲月。然冥海也，卻有限數，若過之，則生大霹靂。』」說了一大段，似乎是有些口渴，青璇拿過一旁桌上的茶水，直接懸空對嘴喝了起來。

　　聽得雲裡霧裡的青雲，嘗試思考這段話的意思，卻越想越迷糊。

　　「前半段是在敘述觀微境界，對元內部的觀察。這對我們來說太遠，連師姐也都還未到觀微，便只能和你大略說說了。前面的意思是說：元分陰陽，你我修練的乃是陽元，而陰屬性的則稱為陰魂。但在元的內部，同樣也是陰陽並濟，分為陰子與陽子，且另外還有不分陰陽的未性子。而陰子以『木土之諧』，便是說丑與乙，乃為九二之數。」

　　說到這裡，青璇稍微休息一下，並觀察青雲是否能聽懂。

　　青雲略作思索，反問道：「所以，陰子以最多九十二之數，環繞陽子而行。超過這個數字的元，皆不能久存於世間。是這個意思嗎？師姐。」

　　「沒錯。」青璇微微一笑，在教導青雲的過程中，她便發現青雲的悟性並不差，否則以山村子弟，如何能這麼快理解眾多道經裡的道理？

　　「繼續說，說錯師姐再糾正你。」於是，她鼓勵式地朝青雲說道。

　　青雲得到師姐鼓勵，也點了點頭。將腦海裡的想法略作整理後，便說了出來：「袖裡乾坤，便是以靈照之光，集中為一束照射在陰子之上，使其偏離自身的位置，也會因此而產生『冥海』這個現象。」

　　說完，略帶詢問地看向師姊，只見青璇頷首，告訴他說得沒錯，示意他繼續向下說。

　　「而這個冥海，可以將物品納入其中，不會受到光陰變換的影響。但冥海的收納，卻不是無窮無盡，如果超過其容納上限，即會發生大爆炸。師姐，師弟這些見解都對嗎？」

　　「說得很好。」青璇從剛才便邊吃邊聽，直到聽完青雲將字面上的敘述都講述清楚，這才開口稱讚道。

　　青雲又突發奇想地問道：「那麼師姐，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袖裡乾坤的特性，來進行攻擊？」

　　青璇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先將口中飯菜嚥下後，才開口說道：「初聞袖裡乾坤的道者，很多都有類似的想法。但這實際上很難成功，也唯有『大衍空行訣』的修練者有機會運用。」

　　再次聽見熟悉的名詞，正在喝水的青雲不小心嗆到，趴在桌上咳個不停，半晌回不過氣來。

　　「好了。趕快吃罷，其餘諸事回到觀裡再聊。還要帶你到湖邊看『金鯉躍碧湖』呢。」眉眼間全是笑意的青璇，一邊用湯匙舀起湯來喝，一邊悠哉地看著青雲在嗆咳之間掙扎。

　　申時，青璇已經帶著青雲在湖邊就位。

　　青雲也看見了零星金鯉在水面躍出，然後高高墜落，在平波湖上濺起一片水花。金鯉越聚越多，在湖面跳躍的金鯉也逐漸增多。

　　「注意，要來了！」師姐在一旁緊張地提醒道，難得的天真爛漫，讓青雲差點無法別開目光。

　　雀躍的師姐伸出手指向湖面，拼命叫喚著青雲。青雲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頓時看見一大片金鯉同時高高躍起，比單獨金鯉跳躍時跳得更高，讓他要拼命抬起頭，才能看見那一大片金麟騰空的壯麗風采。

　　斜陽照射在萬條金鯉的鱗片上，映照出煌煌金光，反射在青雲臉上，讓他忍不住偏過頭，卻看見身畔師姐站在金光裡，凜然神聖而不可侵犯。

　　面對這樣的師姐，青雲忍不住脫口而出：「師姐，好漂亮。」

　　然而，這一聲情不自禁，卻淹沒在金鯉入水的撲騰中，不知究竟是否有傳進師姐的耳裡。

　　見金鯉全數入水後，青璇也偏過頭，卻看見青雲正在看著自己，她不安地收攏被湖風拂動的髮絲，盈盈一笑：「師弟，這『金鯉躍碧湖』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