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接近希摩城的小村落,住在這裡的居民不超過十戶,只是因為必須提供巡邏軍隊休息而形成的聚居地。
此刻,這座小村落四處濺染著鮮血,地上零散著已經稱不上完整屍體的殘肢碎肉,與幾個無聲凝望著天穹的頭顱。
在村落中心處的小廣場上,僅存幾位活口與造成這一切的兇手都在這裡。
魁梧的人形黑影蹲伏在幾具已經被切去雙腳,卻依然沒有死去的村民面前,看著他們背對自己,面色驚恐地向外爬開。
黑影腦後有著尖銳利刺,除了正面露出的獸鼻和裂開的大嘴,以及胸口處那顆正後仰著兩眼翻白的人頭以外,身體大部份都包在泛著烏光的甲殼裡,只有在手肘與肩膀這些關節處露出根根骨刺,手爪擺動間不時閃過寒芒,其鋒銳得連鮮血都無法在上面過多停留。
這隻沒有雙眼的惡鬼,抬起頭聳著獸鼻,露出一臉陶醉的樣子,周圍絕望、恐懼的氣息讓牠感到非常享受,牠打算製造更多來取悅祂,所以不能太快把這些人類殺死。
牠要用更殘忍的方式,來壓榨出更多恐懼,和更多的絕望。
這是一場,盛大的獻祭。
銳芒閃過,爬得最慢的村民發出劇烈慘叫,黑影出現在他身後,將手覆上他扭曲的臉,固定住其痛得想翻滾的上半身,牠抬起鼻子嗅了嗅,享受這名祭品被腰斬後產生的強烈絕望與痛苦。
這名男人痛苦的哀號,讓其他斷腿活口的臉上更加恐懼,全身顫抖著更拼命地向外爬,他們臉上逐漸出現因為極度恐懼而產生的癲狂。
喀嚓。
感受到這名祭品內心的恐懼已經乾涸,牠覆在其臉上的巨爪用力握緊,乾脆俐落地扭斷了他的脖頸,搾出人類死亡前最後的絕望。
並張開牠臉上的裂嘴一吸,讓村民的靈魂也絲毫不浪費。
黑影轉過頭,看向爬得第二慢⋯⋯不,最慢的活口。
牠慢慢地站起身,朝那位商人打扮的村民走去,牠故意用沉重的腳步聲提醒他,讓他更慌張地向前爬,手和齊膝而斷的雙腿在地上拖出血痕。
噗。
利爪從上而下,刺穿了這名村民的頭顱,顯然他的靈魂能量比剛才那位稀少,黑影伸手握住他的靈魂,不顧那卑微的哀號與求饒,隨手將他塞入口中。
就在黑影正在繼續收割剩下的活口時,一名幼小男童正躲在不遠處的牆後不停發著抖,臉上涕淚縱橫,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剛才被殺死那位村民,就是將他藏起來的父親,他認出了那聲慘嚎,但他卻連用哭泣聲來表達哀悼都不能,身體劇烈的抽動著,只能用盡全力壓抑住自己的悲傷。
突然,一切都恢復寂靜,不知何時村中已經沒有了半絲聲響。
男童覺得奇怪,雖然心中仍然充滿畏懼,卻依舊敵不過心中對親人的關切,他試圖平復顫抖著的無力雙腿,盡力讓自己可以站立起身。
對父親叔伯們存活的希冀,仍舊給了他殘存的勇氣,讓他終於能強行凝聚起幾分力氣,他悄悄將背部貼在牆上,然後順著向旁橫移,想要從牆角處偷偷看怪物還在不在。
但他卻沒有看見,就在他移動到牆角邊探頭探腦時,魁梧的黑影已經站在牆壁另外一側,歪著腦袋注視著他,似乎正在思考該怎麼讓這位男童產出最大的價值。
黑影突然感受到祂將目光轉開,似乎男童靈魂過於弱小讓祂失去興趣,於是決定把這份小餐點賜與祂最忠誠的僕人。
於是牠不再猶豫,並舉高手爪,打算用最殘暴的方式撕碎他,一部分一部分地品嘗男童的恐懼與絕望,還有那美味的靈魂。
此時,男童將頭縮了回來,似乎是因為沒看到黑影而略為放心,但當他轉頭看見魁梧的黑影正站在身前,還高舉著利爪。
他頓時小臉煞白,全身顫抖著,心中恐懼終於將他徹底淹沒,男童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尖叫。
這股美味的恐懼讓黑影忍不住抽動鼻子,仰頭陶醉地享受起來,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將爪子揮下。
就在男童全身癱軟地跪坐在地,腥臭的味道從他身下傳出,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臉上已經被烙上恐懼,雙眼只剩呆滯時。
黑影清醒過來,看著男童歪了歪頭,彷彿是在確認男童還有沒有剩餘的恐懼可以壓榨。
在牠反覆確認過,男童跪在地上的身形已經沒有絲毫足以壓榨的恐懼後,心中湧起對於餐點份量過少的憤怒,牠猙獰地張開大嘴,然後舉起手爪就要撕裂這份讓牠失望的小點心。
男童失神雙眼中,已經清晰倒映著手爪的寒光。
下一秒,怪物的腦袋卻突然迸裂出四射的白光。
牠的腦袋在男童眼前炸裂開來,綠色血液就要澆得男童一身。
此時,男童卻感受到自己被攬入柔軟懷抱中,看見他一輩子都不能忘懷的絕美側臉。
眉間有著紅色紋路的女子,正面若寒霜地看著惡鬼那失去頭顱的身體,她懷中攬著因為恐懼早已失禁的男童,卻絲毫不嫌棄地將他攔腰抱住。
「天魔的魔種,該殺!」她語氣冰冷地說著,無頭惡鬼的身軀再次被一道白光穿透,殘軀炸裂一地。
一名與卡德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正在士兵們簇擁下回到希摩城。
在他身後的士兵們,臉上都帶著崇敬的表情,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一點也不敢放肆地交頭接耳。
帶著巡邏隊走進城門,安德伽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向士兵們行禮,士兵們也拍著胸脯回應。
「各位辛苦了。」他臉上的笑容極為誠懇,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有大人,不辛苦!」士兵們齊聲回答。
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他親切地朝各處平民與守軍揮揮手,所有被他目光掃視的希摩城人們與守軍,都連忙驚喜地伸手回應。
他環視一圈確定沒有遺漏後,才繼續向巡邏隊的隊員們開口交代道:「這次我親自與你們走一次巡邏路線,看起來並沒有惡鬼出現的跡象,你們回家後就好好休息吧。」
隊員們臉上紛紛露出感激神情,一位留著八字鬍的隊員舉起手,等安德伽伸出手指朝他虛點後,他才有些期待地張嘴提問:「狄恩大人,蓋因大人什麼時候回來?」
安德伽聞言露出思考的表情,半晌後才帶著歉意回答:「抱歉,我也不能保證,畢竟大人行蹤一向不需要向我們交代,不是嗎?」
說完後,他朝這名士兵眨眨眼,小小的幽默讓這名士兵跟著笑出來,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於是其他人就更踴躍地舉手想要向安德伽發問,在野外巡邏時,他雖不嚴厲卻極為嚴肅,而且對待各種大小事總是親力親為,讓手下們也不敢進行多餘的閒聊。
安德伽手指點了另外一名士兵,示意他發問。
「狄恩大人,聽說您的實力已經超過蓋因大人了是嗎?」這位士兵有些興奮,一被指到就急忙開口問道。
安德伽皺眉,神色間有些嚴肅,他認真地看著這位士兵回答道:「蓋因大人的智慧與謀略,是安德伽永遠都必須誠心學習的,即使我們有時候可能意見不同⋯⋯唉,算了。」
他無奈地嘆口氣,對於某些事情似乎是不願多說。
下方的士兵們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但剛剛提問的士兵並沒有這麼多顧忌,兀自追問:「大人,您就說吧,我們保證不說出去!」
其他人看見有勇敢的出頭鳥追問,也紛紛跟著開口懇求安德伽。
他蹙起眉頭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安靜後,才帶著無奈臉色說:「好吧,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蓋因大人似乎認為壓制術不該傳給平民⋯⋯」
「這⋯⋯」底下士兵互相對看幾眼,彼此都沒想到竟然是這件爭議已久的事。
安德伽卻在此時,神色憂慮地搖頭,然後對士兵與圍觀民眾們揮了揮手,他說:「不必介意,大人自有他的考量,也許是我想法還不夠成熟,看不出他的深謀遠慮。」
「不,大人。其實我也贊成⋯⋯」一名民眾激動之下,正要說出自己的意見,卻被身後的平民拉了拉,他隨即醒悟過來,趕緊閉上了嘴。
安德伽也體諒地朝他微微搖頭,接著再次拍手讓大家看向他,等待所有人都安靜後,他才用誠懇的語氣說:「這件事情我會再向大人爭取,如果我們不能保護自己,還能怎麼保護家人?是不是!」
「是!」
「安德伽大人說得對!」
就在群眾們鼓譟不停時,安德伽終於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
他下令巡邏隊原地解散後,轉過身正要離開,身後的群眾卻突然傳來問話:「大人!您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英俊的安德伽將自己臉上的鬍鬚修整得十分乾淨。他回過頭看向問話的方向,臉上浮現爽朗的笑容,向民眾們開起玩笑:「那就看誰家的女兒看得上我了!」
所有人都被安德伽逗得笑了,一時之間歡聲笑語,雖然仍然崇敬著安德伽,但那份拘束已經少掉大半。
「大人只要看得上我女兒,我女兒早就暗戀大人很久啦!」、「大人說笑了!我馬上回家帶女兒過來!」、「大人!我女兒在這,您要不要過來看看啊?」
帶著笑容搖了搖頭,安德伽轉過身朝城主府的方向緩步離開,所到之處前方的群眾都自發地讓開道路。
這樣的男人,耀眼又強大,親切而且為民著想,這就是希摩城城主蓋因的養子──安德伽.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