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南初逐漸收回思緒,目光掠過營地中的士兵們,營地裡依舊如往常般忙碌而有序,四周的笑聲和談話聲也像往常那般熱鬧。
但他的內心,卻已經如同翻湧的潮水般無法平靜那些隱藏在記憶深處的疑問,漸漸浮現在他的腦海。他默默凝視著不遠處的江辭。自從上次交手以來,江辭那熟悉的劍法、隱隱約約牽動他心中的疑問一直縈繞不去。如今,這些疑問已經轉化為某種隱秘的猜測——江辭與他哥哥的死是否有關?
江辭似乎感受到陸南初的目光,微微偏頭,靜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卻仍舊沒有說話。
幾天後,陸南初收到了來自君王的緊急命令,要求他前往東方邊境進行調查。這個任務來得突然,但陸南初在思索片刻後,卻決定不帶大批的隨行士兵。
「上次出任務時,帶著一大群人實在是太過麻煩。」他坐在書桌前,思索片刻後起身,走到窗邊,凝視著遠處的天空。過了一會兒,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掃向正在一旁靜靜喝茶的江辭,心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
「還有你,」陸南初低聲說道,語氣沉穩而堅定。他的目光透過微涼的秋風鎖定了江辭,彷彿在這片瞬間凝固的空氣中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這次,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江辭沒有立刻回答,他輕輕抬起茶杯,動作依舊優雅且沉靜。他的手指修長,握著茶杯的姿態就像握著一把隱藏著風暴的利劍,絲毫沒有多餘的動作。江辭輕輕抿了一口茶,抬頭淡淡看了陸南初一眼,然後以一個幾乎微不可察的點頭回應了他的邀請。
陸南初望著他的動作有些出神,輕輕吐出一口氣「……好。」似乎心裡的某塊石頭稍稍放下了一些。
在前往東方的路途中,陸南初和江辭並肩而行,四周是無邊的荒野和田地,微風中帶著青草的味道。路上,陸南初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時不時地看向江辭,眉頭輕皺,內心的疑問和壓力如潮水般湧來。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陸南初心中喃喃自問。江辭自從加入他的隊伍以來,幾乎沒有表露過什麼明顯的情緒,一切行為似乎都隱藏在某種無形的面具之下。越接近他,越讓人感到他遙不可及,反而更讓陸南初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覺愈發強烈,像是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某個影子,無法揮去。
江辭顯然也感受到他的視線,卻沒有轉頭,只是繼續向前走。直到他忽然勒住馬繮,下馬走到田邊。
忽然,江辭的馬靜靜地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朝路邊的田間走去。
陸南初停下馬,看著江辭在田間東走西走,眉頭微蹙:「你在幹什麼?」
「你在幹什麼?」陸南初勒住馬,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江辭沒有回應,只是低頭在田地中走動,彷彿在搜尋什麼。沒過多久,他輕輕蹲下身子,摘下一朵盛開的茶花,隨後回到陸南初身旁,將花輕輕遞向他。
陸南初看著那朵茶花,愣住了一瞬:「這是……」
江辭依舊沉默,只是微微將手中的花往前推了推,示意他接過。
陸南初微微挑眉,有些不敢相信地接過那朵花,輕輕撫過柔軟的花瓣,目光在江辭和茶花之間來回轉動。這一動作中的溫柔與靜默,與江辭一貫的冷峻形成了某種奇異的對比。
「給我的?」他難掩驚訝,語氣中帶著幾分輕笑,「你倒是有心。」
「……謝謝。」他的聲音低如呢喃,然後將那束茶花小心地繫在腰間。
江辭只是一如既往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再次上馬,默默地策馬向前,仿佛剛才的動作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辭,」陸南初忽然輕聲喚道。
江辭抬眼,側頭看向他,目光依舊如冰潭般深邃。
「如果有一天我問你,你會回答我嗎?」陸南初注視著他,語氣平靜。
江辭看著他,沉默片刻,然後輕輕點頭。這一個微小的動作,仿佛是給了陸南初某種承諾,讓他心中那層疑慮微微放鬆了一些。
陸南初嘆了口氣,嘴角勾起一絲苦笑:「那我就等著那一天。」
兩人繼續沿著崎嶇的小路行進,東方的邊境已經近在眼前,周圍的景色逐漸變得荒涼。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微弱的呻吟聲,隨著風聲飄進他們耳中。
「等等。」陸南初立刻勒住馬繮,耳朵微微一動,側頭向聲音來源望去。「聽到什麼了嗎?」
江辭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多說,翻身下馬,靜悄悄地朝著聲音方向走去。陸南初見狀也跟著下馬,迅速跟上。他們越走越近,呻吟聲越發清晰,像是某人受困已久,聲音中帶著急促的喘息和痛苦的低喃。
走到一處大石旁,他們終於發現聲音的來源——一名男子正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右腿,身上的紅衣在落日餘暉下鮮艷如血。
「有人!」陸南初快步上前,蹲下來查看男子的情況。男子臉色蒼白,汗珠順著額頭滾落,表情扭曲,顯然已經痛苦許久。「還活著。」
江辭沒有說話,但迅速走到石頭邊,朝陸南初示意。陸南初立刻心領神會,站起身,與江辭一同站到石頭的另一側。
「來,咱們一起抬。」陸南初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然後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石塊的邊緣,與江辭同時用力。他們兩人的合力終於讓石頭微微動了幾分。隨著一聲低沉的咔嚓聲,石塊終於被抬起,男子趁機抽出了被壓的腿,痛苦地喘息著倒在地上。
「多、謝二位……」男子強忍疼痛,勉強坐了起來,抬頭看著兩人,眼中閃過一絲感激。
「你怎麼會被壓在這裡?」陸南初蹲下來查看他的傷勢,發現他的右腿嚴重腫脹,但似乎並未骨折。「需要包紮嗎?」
「不、不用了……我能自己處理。」男子咬著牙勉強站了起來,扶著石塊支撐自己的身體,聲音有些虛弱。「我是……從這附近的村子來的,剛才在找東西時,不小心被這塊石頭壓住了。」
陸南初看著男子,注意到他一身鮮紅的衣袍有些異常,特別是他臉上雖然痛苦,卻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坦然與自信。「你穿紅衣,是這裡的習俗嗎?」
男子微微一笑,輕輕搖頭:「不是。我是北方嫁來這裡的,這身紅衣,是成親時穿的。」
「你……嫁來這裡?」陸南初聽到這話,微微愣住,忍不住問道:「北方習俗一般不都是女子嫁到夫家嗎?」
男子笑容淡然,抬手擦去額上的汗珠,卻帶著幾分柔情與堅定:「我無牽無掛,嫁過來對我來說沒什麼,重要的是我愛我的妻子。對我而言,面子不算什麼,只要她快樂,我就心滿意足了。」
陸南初看著男子的眼神,不由得輕輕點頭,內心有些感觸:「原來如此。」
男子拄著一根隨手撿來的木枝,艱難地站直身子,朝著兩人微微拱手:「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找我妻子,她沒見到我一定很擔心。」
「你自己能行嗎?」陸南初看著他腿上的傷,皺了皺眉。
「放心吧,我沒事。」男子微微一笑,然後一瘸一拐地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紅衣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鮮亮消失在盡頭。
「這個人真有意思。」陸南初望著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湧起一絲說不出的情緒。看著他那身紅衣在夕陽下如火焰般燃燒,陸南初低聲感嘆:「為了愛,竟能捨棄一切。」
江辭在旁邊默默聽著,依舊沒有開口。他的目光輕輕掃過那名男子的背影,然後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陸南初。
「怎麼,你也是這麼想的嗎?」陸南初轉過頭來,對上了江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勾,「為了某些東西,甚至連面子也可以不要?」
江辭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光芒,彷彿這個問題觸動了他內心某個深處的情感。
陸南初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腰間的茶花,語氣輕鬆卻帶著些許玩味:「算了,你又不會回答我,我問這麼多也是白問。」
江辭微微挑了挑眉,沒有回應,依然保持著他的沉默。
「好了,繼續上路吧。」陸南初轉身朝馬走去,輕輕拍了拍馬背,「天黑之前,我們得趕到下一個村子。」
江辭點點頭,隨即翻身上馬,兩人的身影再度融入到漸漸暗下的天空中,向東方的邊境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