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悶不吭聲起床趿拉著拖鞋出門,到桌前吃早餐,直接就坐無需給假人一個眼光一聲招呼,他忽然想這倒也很輕鬆。
手機已經充飽電就放在餐桌邊,他想橫一眼A I,教示她不能動手機,她拿了米黃花灑正推開窗,早晨的風進來,順跟進了一些晨間的味道,
晨間就是這味道,有那排矮樹白色碎花的濃香味,隔壁社區種的芳樟樹葉片香,混一點人車漸忙動,都市癈氣漸流動的味道。
他望了眼令人滿意的早餐再望眼開窗的A I,不懂這女人澆花的意義,長條盆裏都只是乾土,植栽早死了。
還給了過多的水,水滴滲下樓,打動了樓下住戶窗枱上茂長的左手香和迷迭香,葉片一動,香草植物香味瀰散上來,他長吸了口氣。
無嗅覺的假人不知此刻珍貴,又把窗關上了。不過擾動葉片能起的香其實也就那麼多。
桌上兩個杯,一杯白開水,一杯熱美式,切半土司裏夾的蛋摻了肉末,而咖啡——真會煮,這味道像坐在某巴克裏。
他咬了口肉蛋土司,盛白水的玻璃杯在桌面上淨亮閃閃,把水給裝高貴起來,看了便想喝一口,他試了,温度可以,早上不能即喝冰水,傷身,但也不想是温吞得如室温悶熱,這應該調兌了點檸檬冰水吧。
他疑惑得咬著土司去開冰箱,若在以前他會高興的,一壼檸檬冰水在冰箱,多好的夏夜之伴。
(第一個清晨跟人要蛋,今天連檸檬冰水都搞出來了。)
今日早餐加咖啡,市價值兩百多吧。他默算著十天,可以打平多少這A I 的花費。
「明天開始作三人份早餐,賀跟我公司離蠻近的,我會拿給他。」、「咖啡備兩罐。我拿一罐給他。」、「晚上煮他的。」想到一點說一句,與昨天早上截然不同。
安桌爾把咖啡裝好,在他要出門前輕問一聲:「昨天晚上睡著了嗎?」
他不回話,只留個等電梯的寂寞背影。
昨天不久也睡著了。
只要能正常睡眠,他就對狀況好轉感到希望。他期待自已就算像活屍也好,必須能回去工作。坐在辦公室裏陪伴桌上那比肩高起的案卷,拿一件過一件,直到被注視久了才微轉眼。
看見半壁玻璃外,角落站著梁賀和梁森,他起身招手,梁賀板著臉走進他的小間,他憔悴的轉身張臂摟了。
「別擔心!」梁安昇拍拍這肩與自已等寬、個頭在自已眉間的同父弟弟:「今天到我家吃,我可能有應酬,別等我。」
梁賀不語,十天一下便要過了,他跟安桌爾處的時間真短,當初真不該沒想清楚就花這筆錢。
「中午請你們吃飯,坐一下。」他理了張椅子給梁賀,
梁森對梁賀作了個表情,回法務室傳了訊息給他:「他今天又好多了。」
梁賀等得無聊,幫安桌爾設了個郵件信箱,轉發給他。
「這是要給她用的信箱號碼,你可以跟她連絡。」
「不見天的要什麼信箱,都在家裏要連絡什麼?」他回一句,還是歛了一半情緒的。
「反正只剩八天而已,你就好好跟她相處一下,安桌爾真的很可愛,也很好相處。」梁賀木無表情的推薦。
「那麼喜歡帶回去玩,放我這裏浪費這八天了。」他頭也沒抬的回一句,
梁賀咬牙拿起包起身走人了。
「賀,對不起!明天帶她做的早餐和咖啡給你,比外面的好。」
他在喝酒划拳的空檔傳了訊息給梁賀,
抬臉對著這空氣重濁、混雜各種味道的包箱,處處刻意暗,閃著奇葩才能搞出的各色詭異光,吐了口長氣,長期請假或早退後,第二個正常上班日就赴應酬,太高看自已了。
他忍到無力想吐,心口起慌,先想打給梁賀,又對自已搖頭,改發訊息給梁森:「撐不住,老總愛店,來接我。」
接著他還是喝了一杯又一杯,腦空了,身子像在不停繞圈下墜,能撐住的只有笑容。
語言不精的韓國客戶,對他沒停的笑容老是欣賞,再三提起:「這位帥哥,帥的笑。」
梁森來得挺快,嘻皮笑臉的進店來對老總這自家親戚哈腰,以急事為由扶走他。
出那團空氣,他一個大喘便衝到排水溝吐了,梁森回店拿了幾包濕紙巾給沒嗅覺的安桌爾,她温柔的來扶住幫他擦拭,他低轉眼,這手臂有力度但模樣脆弱,她竟來了。梁賀也跟著來了。
剛才發訊給梁森時,這兩痴漢一定正纒在她身邊。
計程車送到家,梁賀幫著把他攙到門邊便止步,「可以吧?」他問,安桌爾接手扶人由他臂旁半伸臉回他一個笑。
他被這個哥哥搞得心情也很低落,進電梯便抽起手機傳訊給梁森:「上次不是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人呢?」
她將人扶進家,他又到廁所吐了一會,把站在旁邊的她推出浴室,洗了個澡後疲倦的開門,那個在黑旋中下墜的感覺消失了,見她端著杯早上他念想著的檸檬冰水守等在門口。
「家裏有可以解酒的嗎?」她遞過清洗得亮閃閃的玻璃杯給他,
「在家翻了兩天還不知道,怎麼照顧我?」他不介意和機器人對話,第一天那欠駡的卡通語調已經收了,她現在的腔應該是韓劇配音吧。
「在家都在幹麼?」他在昏沈中拖步,邊責問她,
「做家事、看電視。」真女人的回答。
「不准給我看購物臺。」他沈臉警告,真男人的反應。
她將家裏每一扇窗都開到最大,清新的晚風吹進來,房裏只有一盞小夜燈,光低不扎眼,他奮力吐吸幾口氣,坐到床沿呆著,她無聲的體貼依近來,他把杯子交給她,低道:「再一杯。」
冰箱的泠水壼被端來,冰水注杯的聲音涼了他的腦,接著到牆邊放一片CD,他懒得駡這份自作聰明了,就是最愛的那一片是要駡什麼?
轉那麼小聲,也不像是供欣賞,難道他還像個孩子,屋裏有點人聲才不怕?他也懶得分說了。
見他又出了些汗,假人再去擰把毛巾讓他擦擦,他轉為柔順接了,無語的抺了臉,順過脖子,臉動間,眼反覆瞄到身前這半像明美的女人。
「你不是要來當明美嗎?」他出聲對假人問。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扯這種無聊的話,本來對這件事極惱怒,現在三四分醉就不顧自己的體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