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著聖號，她把放映畫面切成三份，一半是佛陀聖像，一半上方是佛陀接引的動畫，下方是加護病房的畫面。

他有一個初步大膽的猜想，因為沒作FORMAT，上個雇主與安桌爾發生過的事，仍然留在這個租用機器人腦裏，說不定是去探望認識的孩子，他為這個推論氣消了一半。

拉開門，安桌爾立刻停止播放畫面，他仍出聲問：「那是誰？」「阿彌陀佛。」她謹慎回答，

「你在偷看誰？」他問得有點兇，她抬眼望他——

天哪！

他又不是沒跟女人相處過，眼前這分明就是個用眼神迂迴表態的女人，微低眼表倔強不語後，抬起眼對望不移時又像在怨他的態度太兇。接著轉身開始上網追劇，完全不理他的問題。

如果反應都跟一個真實的女人那麼像，那他就重新再交個女友就好，何至要讓梁賀費這大把勁而且還要付租金？

他擠到她身邊去倒水，她轉身要離開中島這狹小的區塊，他側轉身背靠冰箱抬腳踩上中島長桌上阻她去路。那張回望旳臉，不知是跟那部韓劇女主角學了微愠的臉，他抽了拖鞋啪地一聲重重打在桌上，她舉臂在身前驚怕的尖叫了兩聲，忽然摀耳縮擠在角落，他楞了。

這聲尖叫的情緒很有事，縮躱在角落的她都未回身。

「幹麼？」他輕輕去推安桌爾肩頭，又聽到那安桌爾獨有的啜泣聲。

他張嘴呆了半天，自已也沒多大惡意，只是以前梁賀太皮，他就是這樣表怒意，梁賀當時的反應是什麼…他回想了一下，梁賀那稍見安份的身影，但安份過後很快再犯時，那拖鞋得愈拍愈響。

再回想一下以前和林明美是怎麼吵架的？是沒真的激烈吵過，雙方泠靜後他會先伸臂一摟，她面上也就暫作順服，接著其中一方會多說幾句抺平當下的情緒。

「幹麼？」他把聲音放緩，再輕觸那穿著白條紋T有整潔感的肩頭，其實也不太在意在安桌爾面前沒面子，將她兩肩輕提，拉起身轉到面前來。「這樣就生氣？你這機——你還真——好了！」

他向牆縮退縮舉兩臂讓出空隙，她扭身而過，但這裏一向是她的小角落，離開小角落她停步一楞後，飛奔向廁所鎖上門。

劇不能再讓她追了。戲真多！

他洩氣的回自已房間，疑惑的回想自已怎麼忽然態度卑微？拖鞋拍了那一響後，還好像是他傷害了她一樣。

他又忽然發現自己用對待梁賀的方式在對待她，也不是「她」系列標榜的—愛情。

和假人談愛情？——他也慶幸自已沒這樣瘋。

一樣的睡到閙鐘響，一樣的仍有早餐吃，他瞅了她一眼，她一直面向牆壁迴避跟他照面，

反了你！

他都要出門了，故意繞到她身邊把臉擠到她面前，那雙眼睫就近在眼前五公分處微搧。

「沒我同意不准出門，」本來要厲聲恐嚇，卻變成壓壓她腦門才離開。



「梁賀，」他邁著步向座位，同公司的人都注意到這跟以往同氣勢的說話聲在響：「去安排當初那個業務來找我。」午後他又打了電話給梁賀，梁賀這才為難的說起:「k公司可能會主動連絡你。跟我說很多次了。」

「我們三個人先碰面，先跟業務談，我不先跟K公司代表談。」

他疲累的掩上卷宗，忽然又打開自己的筆電進入那個小說平台，那人魚的刹土方才又發表了新篇。

他截了圖，果然不久，這第二篇又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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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過博學的祖母評價過人類——幸福的物種。

今晩她陪侍祖母在礁石上坐望落日餘暉，由日落看到銀白不顯的月漸漸暈黃，浪潮聲間，天中烏雲一散月又澄亮得好看。

她點數天星，袓母知道的事極多，說著這滿天星象的事。

人魚這一族由陸地退回海底前，其實文明昌盛，隱於陸上的藏宮裏，所載文明甚至盛於此刻陸上這支人種。

祖母曾獲選到宮中學習一年，獲選入宮者的責任就在傳遞所學，能傳遞多少但憑有機會入宮者，在那一年間能吸收領會多少。

人魚的教育便是這樣辛苦的傳遞，但對多數人魚來說，生活便是生活，知道星象，歷史，水文，氣侯，甚至更可笑的科技，全無意義。

而祖母已經快三百歲了，她叨念著自己的歲數屆終、與其它人魚的不好學，若新一代連文字都不用心習寫，藏宮的存在了無意義。

「嗯，三百歲。」小美人魚藍眼映著星亮盈笑，她尚未過十八歲，實在難以想像三百歲。難道她還要再跟海豚們日日相似的再玩樂兩百多年…

額間短髮隨風微動，在黑藍背景水幕間啟了嫣紅唇：「那三百歲以後呢？」

「那便消失了。」祖母慈祥的低臉笑著，不在意這話題被挑起。

「消失？」小美人魚緊摟祖母的臂，像忽然冷起，身相傍緊，祖母指著月色下浪打礁石，激起黑底帶淺藍白色的水沬，「像這些泡沬一樣，消失，就沒了。」

祖母悠遠的回身望向岸邊遠方屋宇房舍下的微小燈火，「不像人類那支種族，人壽雖短，但死後靈魂猶在。」

「靈魂是什麼？變成靈魂會去哪裏？」她又問，「不知道，善心依善地，惡心落歹地吧。」

「為什麼我們不能跟他們一樣？」小美人魚十七餘年來不知何為煩惱，現在聽到這事，卻對祖母的未來起了莫大的惶恐，心裏也忽然一瞬想起了陸地上那黑髮王子。

「我們也可以跟他們一樣的，你的祖母沒告訴過你嗎？」 一個慵懶的聲音由身後繞過礁石到眼前來，妖嬈的半魚身在水間浮没，是蒂工亞。

蒂工亞女巫那雙綠眼浮出海面總炫美得過閃耀，有時，會顯得與她有齡的皮膚差距感分外強烈，甚至在她一笑露齒時，更加突兀。

她也曾是選入藏宮者之一，起初發心要習治腹痛，哽喉，皮創鱗傷這些人魚常患傷痛的醫療法，後來無意選讀到巫法之書，回來成個女妖。

「蒂工亞！別在我孫女面前胡說。」小美人魚的祖母斥責著蒂工亞。

女妖蒂工亞喲了一聲長長一聲尖而遼遠：「我沒胡說，藏宮裏的書寫得很明白，在月滿夜的那一天、那個地點，用那把刀由神穴落刀書符割分後，我們便會有人所有的一切，器官、臓腑、外觀、一切，都像個人。」

「那也會有靈魂嗎？」小美人魚急急出聲詢問，也立刻被祖母斥一聲。

她垂眨寶藍鑽彩般的眼，仍偷覷著蒂工亞。

蒂亞工躺在水面右臂徐拂水波，只笑吟吟：「只要被人所愛，就會因那人而有呀，你祖母不讓我說我就不說了。但我蒂工亞是無所不知的。」

「你若無所不知，就不必再靠與人交換來滿足慾望。」小美人魚的祖母嚴厲斥責，蒂工亞一眨碧翠耀目，忽然笑即不見。

「不能胡起妄想，妄想一起，她就感覺得到。」

當祖母的以為是自已一瞬對長生的妄想，引來了帝工亞；不曾想引動者，是緊傍在身邊，神靈絶美的小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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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梁賀對第一篇熱情的留言讚美了。讚美句末寫了一串，賀賀賀。

梁賀不作登出，方便他閱覽，他可以用梁賀的身份留言，便也留六字言——＂故事寫得真美＂，想想還該表個身份，讓她知道這不是梁賀在發言。
那麼自已是什麼身份？
使用人？其實該是同居人，但當然不可能這麼寫，如果以戀愛機器人的使命來說，自已也可能是心上人。
淡漠的想一想，他又把留言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