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1日A.M.10:32
對於成天需要往外跑的"獵魔者"而言外出調查無疑是一種每天都必做的例行公事,他們對倫敦的每一條街、每一條巷的了解都不遜色於計程車司機們,可謂是走遍倫敦的各個角落,但這也證實了那令所有"法師"無處遁形的龐大勢力,"獵魔者"的恐怖之處。
「我可真討厭這地方,每次來我都得回家好好洗下身子和皮鞋。」
「別再抱怨了行不行,車子開不進來我們也只好選擇下車,就走下路而已是會要了你的命嗎?你看亨利他一聲屁都不吭的哪像你。」
灰暗且毫無生息的街道上最為亮眼的顏色反倒是大衛一行人身上的三等深藍西裝,混雜著各類噁心液體的汙水於坑坑巴巴的街道上各佔據著一席之地,三人所經過的居民抽著以廢紙捲出的廉價菸從口中吐出令人為之一聞都下意識地感到作嘔的嗆口二手煙,明明還是太陽高掛的上午時刻可陽光卻彷彿忘卻此處存在般一絲光明都不屑分給費城區,但更多的原因應該是出自隔壁工業區所產出的濃濃霧氣遮擋所賜。
「威廉前輩,我們這次就只有偵查行動而已嗎?」
走在倆人後面的亨利靠上前小聲開口問道。
「是啊,根據協助人丹尼爾所提供的訊息,我們今天要去位在貝坎圖街區的一間民用傀儡店調查。嫌疑人是名叫瑪麗的女人,好像是店老闆。」威廉不回頭說道。
「雖然整體的任務性是偵查行動佔多數比,但是──隨機應變也可重要了,對方一有什麼可疑行動就不要猶豫,你很清楚該怎麼做,亨利。」大衛在一旁補充道。
「是.....是的。」
亨利的口吻顯得唯唯諾諾,從他趕緊拉開距離緩慢走在倆人後方這一點上可以清楚看出來,面對路過人們的不善眼神他也都選擇了躲閃和縮起身子這兩動作以示應對。
「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大衛。我在車上跟你說過一遍了,現在我要再嚴厲警告你一次,待會由我來處理,你就帶著亨利去周圍調查環境就好。」
「行行行,話都給你說就好了。」
這句敷衍的回答在威廉耳裡格外刺耳,他不悅地瞪了眼走在右側一臉無所謂的大衛,大衛注意到威廉的怒目而視但他內心並不在乎,倆人的處事價值觀各有不同。威廉是出了名的理性主義者,凡事都得在內心順過一遍意思才敢做出決策。
但這些在信仰於『隨機應變』的大衛看來完全沒有任何效率可言,他認為威廉就是過度理性而完全捨棄掉自身感官判斷的冰冷機器,而威廉則認為大衛是一點腦子都不用純憑藉著感覺做事的蠢猴子。
「我果然無法好好跟你這種一點都不用大腦的猴子說話。」
威廉往後托下眼鏡把視線轉回了前方而口中小聲呢喃著對大衛的不滿。大衛的耳朵可不是裝飾品,他清楚地把隔壁威廉口中的每一句抱怨都聽得一清二楚,內心裡是把感性的位置放得比理性高,但現在卻是依靠著那股不被器重的理性壓制住怒火,他知道如果跟過度理性者吵起來那一定會是雙方都討不到任何好處的無意義脣槍舌戰,為避免這種結果他選擇了屈服於自己所唾棄的理性之下。
「協助人給的地址快到了,前面路口左轉進巷子就是了。」
三人順著路線以及場景都沒有絲毫改變的狹窄街道直直往前走著,終於來到地圖上所標示的指定路口處左轉進去,但令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這裡街道並不是他們所想像的破敗摸樣,相反的還有著不同於整個費城區獨特氛圍,那棄費城區而不管的太陽似乎對於這條街情有獨鍾,整間店面幾乎沐浴在了陽光底下。
街道環境並不像是剛剛所走過的任何一處髒亂無比,甚至可以說是比富人區還要乾淨的環境,感覺是有人特地清理一樣。若沒有掛著招牌,三人都有可能會一致認為這會是間文雅咖啡店亦或是古董店,誰能料想到定制傀儡的店面居然會是溫文儒雅的歐式古典風格。
等威廉確認店家完三人便推開了大門一同進到店內。從外部看來店面特別小,但內部空間卻意外地大,各式風格迥異的傀儡羅列在一整條走廊上,東西特別多但不會讓人覺得雜亂,柔和不刺眼的燈光以及經拋光處理過的焦糖色木質地板使店內氛圍搭配上周遭擺置的傀儡特別有一種使人置身於奇幻博物館內的錯覺。
「這裝潢可真是不錯呀......等我退休後也請人來把家裡裝修成這樣吧。」
店內裝潢頗得威廉好感,但任務至上的使命感迫使他也只能強制拉回自身注意力,臉上表情盡顯意猶未盡之意。
按照費城區居民的經濟情況來看,傀儡這種高級魔導製品明顯不是他們能負擔得起,可卻還是有不少客人來此造訪,從衣著上看來客人其實也多非是費城區的居民,還有特別幾位是穿著明顯定製過的高級服飾,可見出自這裡的傀儡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店內客人們原本還沉浸在自身選購傀儡的愉快心情中,但當身為"獵魔者"的威廉一行人經過時他們紛紛露出疑惑神情,但更多的則是意料之外帶來的驚訝,甚至有部份人們已經選擇繞過他們逕直離開了店內。
三人踩著大步來到櫃檯前,店內雖大但櫃檯卻也是意外地小,基本上只能夠容納威廉一人站在櫃檯前而已,威廉左右看著櫃檯上擺著的各式傀儡小玩意感到很是新奇,他拿起手邊小小的傀儡玩偶擺弄起來不由得對眼前這小玩意的巧妙機關構思嘖嘖稱奇著。
「是客人嗎?讓你們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此時櫃檯的後方房間裡傳來聲溫文儒雅的甜美女子聲,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威廉急忙將手中玩偶弄回原本姿態擺回櫃檯上,在後方的大衛看著眼前威廉笨拙的表現不禁沒忍住「噗滋!」的笑出聲來也因此招來了包含威廉怨氣的眼神。
「咦...?獵魔.......」
聲音的主人從房內走出。
女子頭上那頂天生的幽藍長髮屬實令所有人看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吐出幾句讚美詞彙,她的身高和眼前有著176公分左右的威廉有得一拚,精緻的五官和柔滑白嫩的肌膚相互搭配映襯出那宛若天成的美麗面容,擁有優美的身材曲線卻身穿著平平無奇的花洋裙,但就算這樣依舊不擋她女傀儡製造師身份下獨有的那份端麗也同樣保留了充滿可愛魅力的嬌媚。
較為年長的威廉以及大衛都在內心深處驚嘆著女子天生的美麗面容,相比之下身後小小年紀的亨利則已經完全無法將視線從女子身上移開,還是靠站在他左邊的大衛用手肘狠狠頂他左腰處才得以換回他的意志。
「請問.....三位"獵魔者"們怎麼會突然來到我這位在費城區深處絲毫不起眼的鄙店呢?」
女子剛走出房間時見到在櫃檯前的三位"獵魔者"有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將自己的真實情緒給藏起又掛上常年訓練而來的職業笑容去迎接三位"獵魔者"。站在櫃檯前的威廉並未察覺到這一異樣,唯有在後方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大衛注意到女子剛剛短暫出現過的惶恐眼神而感到怪異。
「這個時間點我們突然造訪貴店屬實不好意思。請問妳是店老闆瑪麗.勞倫斯嗎?」
「是的,閣下該怎麼稱呼呢?」
「叫我威廉,威廉.馬克思,三等"獵魔者"。」
當威廉還在和瑪麗客套談話時大衛已經閒得發慌了,他叫上一旁低頭玩著手指的亨利一起去周圍看看那些奇特的傀儡擺飾打發時間。
威廉本想介紹起自己的隊友但他們倆人已然走遠使得他被迫放棄了這個蠢想法。
「就先不介紹我的隊友吧.....」
威廉有點不好意思地向櫃檯內的瑪麗道歉著。
「沒關係的,威廉先生。只不過今天三位來到這是為了什麼呢?畢竟這條街上突然來了三位"獵魔者"總感覺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樣。」
「請放心吧瑪麗小姐,我知道我們的出現給這裡居民們帶來了不安,但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份不安的,希望妳可以配合我們的工作。」
「具體是什麼工作呢?」
「有人舉報說這條街附近有"法師"的出現,我們這次只是想問妳關於這條街的問題而已。」
「有"法師"?」
瑪麗露出擔憂的表情隨後眼神渙散飄忽不定,這一點被她前方的威廉給注意到了,若只是按照普通人害怕"法師"的標準來看會出現這種反應威廉也是有在預料之內的,但眼前的女子正是被列為"法師"的嫌疑人,這不由得令他在意起瑪麗的這一反應。
「這樣呀.....那麼我能幫上什麼嗎?」
「只是簡單幾個問題而已,方便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嗎?」
「沒問題,那我們去店外一下吧。」
「店外?難道店內的房間不行嗎?」
威廉將視線看向瑪麗剛走出的房間門口。
「您是指我後面那間房嗎?不好意思,但房內擺著很多工具以及傀儡零件,畢竟我這裡是傀儡定製的店面,工作室不太適合外人進入,希望閣下能諒解。」
「啊啊.....是這樣啊,沒事的我能理解,那我們去店外吧。」
「那麼還請先稍等我一會。先生,我先去收拾一下東西。」
「慢慢來就好。」
這時的大衛雖然和亨利在一旁隨意地研究著傀儡擺件但他依舊在往威廉那邊投去視線。
「明明是要去外面談事情,但又為何要去收拾裡面呢......?」
大衛回頭看著進入房間的瑪麗喃喃自語道。沒多久威廉就和已經處理完事情的瑪麗一同走過大衛倆人身邊。
「你們待在這。」
「什麼?」
「待在這裡,不用我說第二遍吧?我把事情處理完就好,你們別到處亂搞事情。」
「什麼鬼啊?我們是同一個小隊不是嗎?喂!」
不聽大衛還未說完的話威廉便帶著瑪麗離開了店內。
「你們之間的感情不怎麼好呢.....」
「是隊友但並非一定是朋友,同事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瑪麗小姐。」
大門關上只留下大衛以及亨利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個.....我們現在要幹什麼呢?大衛前輩。」
「那個自以為是的混帳傢伙.....!」
大衛氣憤地踢向一旁擺放商品的櫃子,但哪怕他還是有些自制力只用最小力氣去踢但依舊發出巨大聲響吸引了附近顧客的注意。
「喂,亨利。」
「咦?!怎...怎麼了....?」
「你知道剛剛威廉說了什麼嗎?」
「我...我我..我不知道。」
大衛對似乎因為自己發怒而縮起身子瑟瑟發抖的亨利感到無言,但他對於這個後輩還是有一點好感的,以至於他願意將語氣放緩一點以及讓自身臉色不要這麼可怕地重新和他說一遍剛剛的話。
「你不覺得很不爽嗎?那傢伙是把我們當成什麼啊,累贅嗎?」
大衛雙手抱胸不屑地撇過頭,但視線卻轉到一旁的傀儡上就這麼和它零距離對上眼,因為對方空洞的眼睛而感到不適的大衛只能默默用手將傀儡的頭部轉向一旁。
「我是覺得....」
「覺得什麼?」
「如果威廉前輩就這樣把工作處理完的話我是沒什麼意見。」
「什....但你不覺得他不讓我倆做事很不愉快嗎?你不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嗎?」
「還是有這個想法啦,但我們也能夠好好休息不是嗎?況且這還是他允許我們偷懶的。想當時我還在駐紮部門工作時長官就一直盯著我們像怕我們閒下來一樣,上班時間除了去上廁所的幾分鐘外我們甚至在午餐期間都得工作。」
回憶起以前在警廳的不好經歷,亨利的臉色也隨之變得難看起來。
聽到後輩都這麼說了大衛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他擺著張臭臉又默默將整間店的環境都給再審視一遍,但當瞥向剛剛瑪麗出來的房間時他內心起了個壞心思。
「亨利。」
「怎麼了?」
「你知道當威廉和那女人談完後會幹什麼嗎?」
「將她帶回總部做紀錄嗎?」
「不是,相反的——他只會一拖再拖地處理事情,首先這次目的就只是打探消息,再來回去後我們還要翻遍整個民眾資料庫調查她的身家,訪問周圍的居民消息,再來就是定下她是否為"法師"的報告。」
大衛滔滔不絕地說著接下來的可能安排,步驟繁瑣且麻煩讓一旁的亨利不禁懷疑起他的長篇大論是否屬實。
「前輩.....這有點誇張了吧...?」
「誇張?不不不....這還只是剛開始而已。你是今年才剛來到我們這小隊吧?那你接下來就要好好習慣了。」
「這怎麼能習慣呢....」
大衛撇過頭用手蓋在臉上裝出「真是沒辦法呀....」的無奈神情還大口嘆息——但這些都是為了試探出亨利的反應為何,他將蓋在臉上的手指縫隙微微打開觀察著亨利。
果然不出他所料,亨利的表情明顯開始動搖了,他本來就飄忽不定的自主性開始向著大衛預期的理想方向傾斜,現在大衛所需要的就是再多說出幾句簡單話,那麼亨利就會完全站向他這。
「你是不是覺得很沒意義呢?」
「欸....?」
「承認吧,你的表情早就透漏一切了。」
「我是.....這....」
懵懂無知的亨利就這麼被惡魔的低語逐漸引導至深淵處,已經不需要再這樣慢慢引誘他主動落下深淵了,大衛早就做好打算成為那親自將他推下深淵的惡魔。
「你內心正在想得就是做這麼多很沒意義不是嗎?,區區簡單的搜魔任務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呢,其他小隊只要出去總部一趟就能將其"法師"逮捕到案的任務為何我們要耗費這麼多精力呢?」
大衛雙手放上亨利的兩邊肩膀上將他整個身子轉向到那神秘的後方房間門口的方向處。
「我一直就很好奇,剛剛瑪麗說要和威廉出去談談,但為何——她還要進去房間說要收拾下環境呢?」
大衛在亨利耳邊低語著將自身全部懷疑都灌注到他腦海中。
「不覺得很奇怪嗎....?」
亨利緊張地吞咽下口水,他緩緩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大衛開口道。
「不如.....我們進去看看吧...?」
「就是這樣,果然只有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呀!走吧,就讓我們把這件破事盡快解決掉給那自大渾蛋一個教訓。」
大衛推開前方下定好決心的亨利搶先走在最前頭,他直接翻過櫃檯來到那扇門前。
伸出手轉動幾下門把手意外地發現竟被上鎖了,門雖被鎖上但這也讓大衛內心多出一份肯定,肯定了名叫瑪麗的女子背地裡正藏著什麼。
大衛握著把手的右手散發出魔術光芒,沒一會就成功破壞掉了把手內部的鎖頭輕而易舉地進到房內。
「我們來看看內部有什麼吧。」
大衛先一步進到房內,而身後的亨利則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口旁的電燈開關。天花板上僅有一顆的破舊燈泡頻頻閃爍幾次才完全照亮起整間房,房內空間並不大,但依舊塞入好幾張上方擺著各種零件、傀儡設計圖、工具的髒亂桌子,地板上滿是工業用機油被擦拭過的黏稠漆黑痕跡,還有一架半成品的傀儡露出胸口如人類肋骨般的機械結構隨意地靠在一處不起眼角落的牆壁旁。
「這裡的環境.....喔天啊,魔具管制科的那群大叔們都比較乾淨。」
大衛摀住鼻子抱怨著整間房所充斥著的刺鼻氣味,房內的混亂完全無法讓人聯想起外面精美的店內裝潢以及文質彬彬的女老闆,強烈反差感帶來的心理作用詮釋在如同皮鞋腳底下踩著的黏稠感一般,真令人難以接受。
「前輩,這裡我都看過一遍了,沒什麼感覺異常的地方。」
亨利和大衛分散開來調查著房內,亨利將手中用來探測"魔法"的魔石四處揮舞著試圖用這亂槍打鳥的方式盡可能地檢測到魔異常。
「再繼續找,這裡一定有問題。她剛剛說要整理東西但這房間裡我可看不一絲有整理過的痕跡。」
好奇怪的樣子,明明我可以感覺到一絲怪異但卻又說不上來,『整理東西』嗎....?那所謂的『東西』——是指說『不該被我們看到的東西』嗎?
「有了!前輩!」
亨利來到那架半成品傀儡的身旁,他將手中的魔石貼近到傀儡的胸口裡,魔石感測到能量而逐漸散發出微微光亮。
「幹得好啊,讓我來瞧瞧。」
大衛接過魔石直接放入傀儡內部裡,等到他將魔石拿出時本來毫無任何色彩的灰白魔石已經變成了散發著陣陣螢藍光的透明石頭。
「超標的"魔能"啊,亨利,你去找找周圍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落,或許散發出濃烈"魔能"的小玩意就被藏在角落裡。」
大衛輕輕捏碎手中以毫無使用價值的一次性魔石,在手中的魔石化為塵埃後大衛便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傀儡。
傀儡的中心都被掏空了,這只是架半成品的傀儡,或許散發出濃烈"魔能"的正是傀儡核心吧。
那女人剛剛的『整理東西』就是把核心給藏起來了呀,真是的.....得翻遍每個可能會藏有傀儡核心的地方啊,又是有什麼可以輕鬆追蹤"魔能"痕跡的"魔術"就好了,那會是多麼方便啊。
大衛和亨利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起眼的小角落或陰暗處,但不知過了多久依舊沒有絲毫進度可言,這也讓逐漸失去耐心的大衛焦躁無比。
「那女人到底是把核心藏到哪去了?!抽屜、櫃子、工具箱裡我們全都翻過一遍了!是在玩我嗎?!」
「冷靜一點前輩,我們還能有時間可以找,慢慢來吧。」
「時間?你又知道我們有多少時間?我們可是私闖進來的欸,到時候沒找出些什麼我們都得被記懲戒。」
火氣上來的大衛用近乎是吼出來的語氣罵罵咧咧道,他看向身旁那亂糟糟的桌子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地用手臂猛的將桌上工具盡數推落至地板上,無數把工具掉落至木地板發出的巨響迴盪在整間房內。
「混帳東西!」
亨利連忙來到大衛身旁勸他冷靜時望向了剛剛關上的門口處深怕門外顧客亦或是老闆瑪麗會突然出現,但突然他腳下所踩的一塊木板發出沉沉的聲響,聲響大到連在一旁發怒的大衛都注意到了。
「什麼....鬼?」
倆人來到那塊『與眾不同』的木板前蹲下身查看道。
「這聲響我肯定沒聽錯,這下面有個空間,而且還是非常大的那種。」
大衛和亨利面面相覷道,隨後大衛就透過木板間的縫隙徒手就將可疑的木板給扳起,本以為需要耗費部份力氣,但沒想到這塊的木板卻意料之外的鬆動,就如同早已被人扳開過一般。
老舊的鬆動木板在被大衛大力扳起的瞬間內部充滿著年代感的層層灰塵曝露在外嗆到一旁的亨利猛咳嗽著。
「這...什麼鬼啊....」
大衛往木板裡頭看去,躺在眾多傀儡廢件最上頭的一顆核心正散發著滲人的藍色光芒照亮了大衛的雙眼,如同肌肉結構般的術式痕跡纏繞在其身上,痕跡上忽亮忽暗的光芒就像顆專屬於傀儡的活體心臟。
大衛靜靜看著這顆與他認知中截然不同的傀儡核心時內心感到一陣不安,這副場景連一個不了解魔導產業的無知遊民都想必知道其詭異程度可不是這裡該有的。
他蹲下身徒手就將核心給拾起,亨利看到大衛居然敢直接拿起那邪祟造物不禁嚇出聲來,他上前勸說大衛最好不要亂碰這無法確定是否危險的"法師"產物,但回應他的就只有大衛毫不在乎的一句「滾蛋!」。
「這樣就好了,確鑿了瑪麗的"法師"身份了!」
大衛將拿著核心的左手靠向一旁的亨利,亨利嚇得一哆嗦向後連退上幾步,這奇葩摸樣讓大衛戲謔的笑出聲來。
他內心獨自竊喜著,竊喜他終於可以在威廉醜陋的自大面容前大聲羞辱著他那毫無效率可言又可笑的搜魔行動論,大衛看著手中的核心在內心發誓起一定要讓威廉好好見識下什麼才叫作真正的獵人,真正"獵魔者"該做的事情。
「喂!你...你們這是在...?!」
順著聲音方向看去,此時瑪麗正站在門口處面露驚恐神情望著大衛倆人,但比起是驚訝於他們倆人為何在工作室內,她明顯更在意的是大衛手中的核心。
「等...等等,我可以解釋的!但你們必須先把那個核心緩緩放下來。」
瑪麗向倆人伸出雙手緩緩靠近道,此時的亨利已經將右手放到腰上掛著的匕首上了。
「退後!"法師"!不准再靠過來了。」
大衛的大聲喝斥對於眼前柔弱女子的瑪麗有著明顯效果,但她也只有一瞬間停下腳步而已,哪怕臉上掛著恐懼,身體還顫抖不已導致臉上汗滴不斷流落至地板上,她依舊在緩緩靠近著。
「聽著....把核心緩緩放下,我不能準確控制現在那顆核心裡的能量,拜託....!放下來....!」
「姐....姐...?」
一聲稚嫩的孩音從更內部的房間處傳來,一位頂著和瑪麗同樣幽藍短髮的小男孩從通往更內部的後門中走出。
他探出半個身子查看著工作室內的情況,他看著在眼前的倆位"獵魔者"沒有絲毫恐懼,唯有對姐姐投去擔心的眼神無時無刻都掛在臉上。
「進去!傑廉!我都跟你說不要出來了!」
「唔....!可...可是姐姐妳!」
「姐姐不會有事的,相信姐姐這一次吧!好好聽話。」
男孩遲疑許久依舊站在門口處不肯丟下自己的姐姐。
「他是誰?」
「............」
「我在問妳那小鬼是誰!」
「他是誰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大衛不斷加重語氣質問著瑪麗關於從他們身後門口走出的那位男孩,但瑪麗卻始終保持堅定的眼神拒絕回答道。
「是嘛.....那這樣只好我們親自去問問他了。亨利!」
「是...是!」
「抓那小鬼過來。」
「這是.....前輩,你是打算用那孩子當人質嗎.....?」
「別問那麼多,趕緊去!」
「唔唔.....」
亨利雖臉上寫滿著不願意的糾結情緒,但在大衛一聲聲越加大聲的命令下他也只好轉過身朝此時已經被嚇得身體動彈不得的男孩走去。
「別碰他!!你....你們要怎麼處置我都可以!求你們了別碰他!!」
「我說了後退!不准再靠近一步了!!」
大衛用右手凝聚出"魔術"對準了眼前還在緩步移動的瑪麗,就在此時被他拿在左手掌心上的核心像是感應到大衛體內逐漸湧現出的能量般而躁動起來,本就狀態不穩定的核心光芒也愈加熾盛,但大衛將其拿到他身後因此並未察覺到這一異樣。
但瑪麗注意到了,她終於停下腳步待在原地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大衛的反應,確認他並未察覺到核心的怪異後瑪麗於體內凝聚起"魔能",她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注入她"魔能"的那顆核心上,才不到幾秒的時間她就成功連結到核心上的"魔能"了,而核心一陣詭異的抖動也證實了這一點。
「什...?」
感受到左手異樣的大衛看向了拿在手中的核心,為確認仔細他還將其舉到自身臉龐前瞇起眼睛查看著。
抓住這一舉動的瑪麗瞬間激活了核心內那股不穩定的狂暴"魔能",深藍光芒在剎那間明耀無比充斥在整間工作室,大衛眼睛吃痛直接拿開距離但絲毫不知有更大的危險。
「傑廉!蹲下!!」
聽到瑪麗大喊蹲下的男孩雖遲疑了一會,但也馬上回過神來立刻下蹲並摀住頭部。
「前輩!!」
機敏的亨利在剛剛核心還未散發出刺眼光亮時早已有了警惕,他靈活地轉過身立刻朝大衛奔去。
大衛此時已經從眼睛的刺痛中緩過來,但抬起頭映入眼簾的就是手中已經如同顆炸彈般的傀儡核心於他手中躁動無比地抖動著,他楞住了,大衛就這樣傻傻拿著核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這令此時朝他大吼著的亨利心急不已。
「趴下!前輩!」
亨利來到大衛身後,他一巴掌就拍飛掉大衛手中的核心,隨後便拉著他一同趴到地上摀住頭部。
核心在飛出的瞬間立刻被引爆,還來不及完全趴下的大衛面部就這麼直視著爆炸,強大的衝擊波導致其面部被狠狠撕開一道傷口,大衛倒在了地上雙手緊緊摀住面容大聲哀嚎著,就算這樣他也依舊阻止不了不受控制的鮮血溢出傷口處隨意流淌於地板上。
被爆炸所引燃的牆體、焦黑的工具以及材料、橫七豎八的木頭殘骸散落在各個角落。
「傑廉!」
瑪麗衝出濃煙來到躺在門口旁的男孩身邊,對他的擔憂則毫無保留地從動作以及表情上就能一覽無遺。
「沒事吧?!姐姐對不起你!但我們要走了!」
瑪麗急忙攙扶起額頭受傷的男孩同時將其抱起往身後門口跑去。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傑廉。姐姐一定會保護好你,我們一定會在找到一處好地方安穩生活下去的,你要和姐姐一直在一起喔......咦....?」
瑪麗抱著男孩才剛走過門口時卻突然感受到了體內一股異樣感,她感覺到全身無力沒辦法控制身體了,但就算這樣她也是將抱在胸前的男孩緩緩放到地上,男孩在站到地面上時瞪大了雙眼傻傻地看著她的胸口。
瑪麗為此感到不解,她還想對男孩開個真是好色的小玩笑但卻開不了口,這時她才察覺到胸口前的濕潤感,她緩緩低下頭確認,只見純白花洋裙的胸前被不符色彩的鮮血給染紅了,仔細看甚至能發現刺穿胸口的刀尖露出撕開了衣服。
「不....不是.....吧....?」
瑪麗低聲呢喃著,口中也流出部份鮮血滴落在底下男孩驚恐的臉龐上。瑪麗回過頭看著亨利正雙手持著匕首深深捅入她的後背處,見她還有一絲氣息便又加大力道捅的更加深入。
「姐姐.....?」
震驚過後一陣陣的痛楚衝擊著瑪麗的思緒,她聽不到弟弟的呼喚,聽不見周圍的一絲聲響,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感受不到。
曾經和弟弟在一起生活的一幕幕出現在她眼前,彷彿那都是昨天的事一般,沒有任何不模糊的記憶。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但她現在並不在乎這件事,唯有眼前哭喊著自己名字的弟弟才是她現在真正在乎的一切。
「傑廉.....」
瑪麗雙手捧起男孩那早已被淚水和鼻涕浸濕的通紅面容用著最後溫柔的聲音做著告別。
「對不起.....姐姐沒辦法完成約定了.....」
「我....這.....我不要!!姐姐.....我要姐姐在一起....要是妳不在了,我要怎麼辦啊?!」
男孩死死抱住姐姐那逐漸毫無聲息的身體,把臉靠在了浸滿鮮血的衣服上。
「我也很想.....很想很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但是我真的沒辦法......」
瑪麗拼盡全力從快說不出話的嘴巴中吐出一絲絲斷斷續續的字詞。逐漸模糊的視線和昏昏沉沉的意識都在不斷提醒道她時間不多了。
「我好想....看著你長大...你長大一定會特別帥吧,當初.....不是想和姐姐結婚嗎?那就去找....和姐姐一樣的女孩子吧......就讓她代替姐姐......陪伴你吧。」
沒辦法控制的不止是身體,同樣還有眼框中止不住流落的陣陣淚水。
「但就算.....找到了和姐姐一樣的女孩子......也請你....一定不要忘記我喔,不然.....我會忌妒的。」
用嘲笑自身悲慘結局的苦笑舒緩痛苦的離別時刻。瑪麗緩緩抬起雙手將面前的弟弟緊緊抱住,但在最後一刻狠狠就其推開,力道之大,甚至讓男孩跌坐在地。
「我也同樣不會忘記你哦....姐姐我.....一定會在另一邊永遠守護你的.....這是....我們最後的約定....永別了,傑廉。姐姐永遠愛你。」
男孩也意識到了現實,他拖著自己因過度悲傷而麻痺不已的身軀往身後跑去。亨利將匕首從瑪麗的體內拔出,瑪麗重重倒在了地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一絲情緒,有的就只有冰冷的面孔而已,對於剛剛留給姐弟倆最後的道別時間是他最後的仁慈,也是他尚未捨棄掉的最後一絲情感。他將視線從瑪麗屍體上移開轉到已經跑到屋內的男孩上,他剛從左邊繞過瑪麗屍體時卻被絆了一下,低頭看去只見瑪麗死死用左手緊抓著他的右腳。
「不准......我的弟弟......傷害他.......」
瑪麗用著沒人能聽懂的詞彙在口中嘀咕著,她的眼神早已失去光澤且身體逐漸冰冷但左手卻用著連亨利都覺得不適的力道死死抓著他。
雖腳下覺得痛但亨利並未去感受著痛楚,他只覺得可悲而已,那一種莫過於世間一切苦痛的可悲。亨利用腳狠狠甩開掉她的手,徑直朝男孩最後離開的方向走去。
「傑......廉..........」
絕望地盯著亨利身影逐漸遠去的瑪麗躺在血泊中於口中呢喃著弟弟的名字,在一聲聲的弟弟裡她最後只能無力地流下一滴眼淚獨自嚥下了淒涼的最後一口氣。
男孩用力撞開後門全力衝進了漆黑小巷中,他不敢回頭,不是因為身後緊追不捨的"獵魔者",而是被他拋下的姐姐,他害怕回頭會想起姐姐的溫柔臉龐,害怕回想起以前貧困但幸福的時光。
踩著污水、撞開一切擋路的垃圾袋、被地上的木箱給絆倒,身上的各處傷口並沒有比他此時內心的傷痛還要痛苦,他從地上爬起用流著血的手擦拭掉臉龐上的污泥往後一看,那位殺死姐姐的"獵魔者"站在剛剛撞開的後門口,他手中凝聚起"魔術"散發著肅殺之意,男孩被迫無視掉身體各處的痛楚,他急忙爬起身繼續朝著毫無終點的小巷深處跑去。
亨利緩緩走在屋子內狹窄的走廊上,簡陋的桌子和椅子靠在一起,雖姐弟倆人生活在一起但床舖卻只有小小一張和其他粗製濫造的木質傢俱緊貼一起,所有東西都髒亂不已,但唯有櫃子上頭姐弟倆的合照相框始終保持著乾淨。
相片中的背景正是這家傀儡店面,看來是剛得到店面的重要時刻呢,姐姐露出喜極而泣的笑容看向鏡頭還同時緊緊抱著弟弟,弟弟則露出一副嫌棄的面孔將頭給撇過但也還是有在看著鏡頭。
「混帳......」
亨利拿起相框盯著裡頭幸福的倆人喃喃自語著,突然他聽見了走廊盡頭的轉角處傳來的聲響,亨利將相框輕放回原位又開始起了狩獵。
順著聲音來源走去,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盡頭傳來了一絲來自於外頭的昏暗光亮,亨利來到後門處將被撞壞鎖頭的木門推向一旁便向前投去視線捕捉到了眼前死命奔跑著的男孩蹤影。
這條小巷只有直直往前的一條道路可走,男孩在堆滿了垃圾雜物的小巷中跌跌撞撞,看著前方男孩的亨利臉上依舊掛著冰冷表情,他深吸一口氣隨後於右手上凝聚起"魔能"。
短短幾秒鐘術式準備好了,他只要將手中的"魔能"朝男孩打去一切就結束了,但在將手抬起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動作,本來冰冷的眼神多出一份猶豫,他手中依舊握著"魔能"但卻並未釋放出,就這樣子一直保持著動作,男孩已經徹底消失在了視野內,他也還是保持著抬起手的動作,直到手中凝聚的"魔能"散去,亨利才緩緩將手放下再次朝男孩最後消失的小巷深處瞥去一眼。
「亨利!!」
威廉在屋子內呼喚著還傻傻站在後門口的亨利。
「我才剛在外面聯絡著總部......現在他媽到底是怎樣了?!瑪麗倒在地上已經斷氣了,大衛的醜臉還受了傷,那個男孩又去哪了?」
威廉抓著亨利的肩膀一口氣丟出數個問題,但他最為在意的一個問題主要還是針對於男孩的下落。
「男孩......他跑了。」
「跑了....?」
「是的,我剛剛順著蹤跡追到後門這,但並未看見他。」
亨利低下頭道歉著,威廉則調轉視線朝小巷看去,他臉上掛著難看至極的憤怒表情,但這並非完全針對於亨利一人,他特別清楚會搞出這團亂的人究竟是誰。威廉深吸一口氣用沉重的口吻向一旁亨利說道。
「亨利,這事情之後我們在談,我已經疏散掉客人還有帶著大衛出去做緊急處理。我已經通知總部了,去做好迎接其他大隊的準備。」
「是。」
威廉轉身走進屋子裡只留下亨利一人。站在寂靜無聲小巷裡的亨利低頭看向自己的藍西裝,從沾滿爆炸灰漬的胸前拔下"獵魔者"的獵狼徽章。他沉默地盯著徽章背面上自己曾發過誓的誓言,看著上面所寫的從"法師"手中保護人民的各類經裝飾過的胡言亂語。
他深深懷疑著自己,因為他所要保護人們的平穩居然會是從一對最為渴求一絲平穩的姐弟手中奪走全部。
他拿著徽章的右手燃起"魔能"的藍色烈火,將那虛偽的精美徽章給燒成本來面目的灰暗塵埃。
「我發過的誓言.....原來是這樣的嗎...?」
亨利讓手中的灰燼隨著冷風消逝於這世間,看著隨風飄散而去的灰燼他轉身拖著一步步沉重的步伐再次走進了那漆黑一片的屋子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