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洛，你是她的兒子。你有權利知道。我……想跟你說你父母的事。」

「你的母親在你出生第二年不到，就去世了。所以她沒能陪伴你長大……但請你原諒她。」阿曼頓了頓，咬著嘴唇。接著他垂下了眼，眼裡的情緒被藏了起來，「先……說基本的東西吧，你爸爸應該什麼都沒跟你說過對吧。」
「嗯……」洛斯奧察覺了叔叔與平時不同的情緒，也沒有多說話。

「你的媽媽叫做艾絲特．梵費拉，是個人類。」阿曼的聲音像在低吟，彷彿陷入了回憶，「是個非常美麗、善良又溫柔的人類女性。跟哥哥應該是高中同窗……升上大學之後偶爾會來家裡，我也是因此認識她的。」

「……總之，他們大學畢業不久後就結婚了。小洛你肯定沒辦法想像吧，你爸爸那幾年很常笑喔。婚後幾年，你就出生了。我那時候還有去看剛出生的你呢，很可愛。你媽媽抱著你的樣子很幸福，其實……見到她跟哥哥在一起的時候，幾乎都是那樣幸福的表情。」阿曼說著，視線卻不在眼前正在聆聽的人身上了。洛斯奧也只是靜靜聽著，看著對方的目光彷彿穿過了時間，正看著過去的分秒，「艾絲特她其實有跟我聊過，說是很擔心我哥的工作。威爾家在政治上舉足輕重，哥哥常常為了那些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她有說過……要是狼人的地位早點提升就好了，這樣她和哥哥，還有我，就可以更平靜的過生活。」
「……我爸他，是不是聽見了？」洛斯奧聽到關於狼人地位的事情，敏感地蹙緊了眉。

「是啊。而且他當時越來越忙……常常坐在工作室一整天都出不來。那時候狼人的地位還沒有現在這麼高，而最大的對手就是吸血鬼。他開始覺得單單處理這些文書資料，進展太慢了。但仍為了狼人的地位不斷努力。就算是你剛出生，他也只能把照顧孩子的重擔放在艾絲特和我身上。然後……有天他還待在工作室的時候，艾絲特和往常一樣想要去找他，希望他早點回家休息。」阿曼的語氣沉重了些，眼中也多了分痛苦。不易察覺，但還是他侄子被發現了，「當時……是晚上，而且當天是新月。」

「……新月……」洛斯奧聽著，睜大了雙眼。這樣的字詞，讓恐懼與不安化作冷汗流了下來。

「……你很聰明，小洛。沒錯，當天是吸血鬼一族的吸血衝動。艾絲特在夜晚獨自出門，被吸血鬼盯上。本來是想吸她的血藉此提升異能，也看她一個人走著想逞人之危。艾絲特當然反抗了，但是當天是吸血衝動……越到了晚上、新月掛在天上的時候，那個吸血鬼就抑制不住衝動，啃噬著艾絲特……」阿曼停下了描述。皺著眉頭，雙唇也緊抿著。當時的畫面到底有多恐怖、多殘酷，已經不需要多加敘述就已經能夠理解了，「那時艾絲特的第一反應就是打給哥哥，但是他沒有接。後來打給了我和警察，而我知道艾絲特發生危險馬上就趕去了，但是只來得及遠遠看到她生命最後一刻向著我求救的眼神。」

「我和警察趕到的時候，艾絲特已經沒有呼吸了。脖頸一側血肉模糊，連身上都有多處滲著血的傷痕。不可否認，我當時的確湧上了一股殺意……總之，我哥哥到了現場後差點失控本體化，但我拉住他了。後來他發現手機裡有三通艾絲特的未接來電，還有艾絲特手裡拿的，自己最愛的點心奶油蛋糕，但是已經沾滿血了。從那個時候起，你爸爸就沒有笑過了，那個最愛的點心也沒有再吃過。」阿曼在敘述這些畫面的時候，連吸氣似乎都變得有些艱難。之後他輕輕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接著講哥哥的事情，「他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精神狀態很差，艾絲特的名字也變成禁忌。他在那之後就從來沒有像以往一樣跟我分享他的情緒了。他心中經歷的痛苦，我沒辦法確切得知，但我知道他一直處在崩潰邊緣。他是一路陪我長大的哥哥，我不忍心看他精神崩潰。所以……之後也不斷配合著他。連他創立了『桃木樁』那樣的組織的時候也是。其他形式太慢了，而且又能為艾絲特復仇。簡單來說這就是他做了這些事的原因。但是我覺得他已經逐漸忘卻一開始純粹的感情了，單純為了復仇殺紅了眼。」

「殺了媽媽的吸血鬼是誰？被逮捕了嗎？」洛斯奧聽後問道，眉間不自覺地皺著，這也讓他叔叔的表情變得擔憂。
「當然被逮捕了。但是……雖然已經決定要講給你聽了……還是很讓人猶豫啊，我不希望你變得跟你爸爸一樣。你不應該再被過去束縛了。」阿曼看著洛斯奧，眼裡充滿猶豫。
聽叔叔這麼說，洛斯奧也猜到了不少。多半是德古維家族的吧。不然不會這麼躊躇不決，「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被蒙蔽了這麼多年，我現在只是想了解你們過去十幾年都不談的事情。」

「你知道為什麼他這麼在意德古維家族的任務嗎？」
「因為德古維是吸血鬼第一大家族……」

「的確，這也是原因。但是他先前做了那麼多，其實最終目的就是搞垮德古維家族。不只因為他們是第一大家族，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個兇手就是德古維的吸血鬼。」阿曼語氣堅定了些，但是還是矛盾地參雜著躊躇。

「殺了你母親的，就是德古維家的吸血鬼，伯格．德古維。」

「他也是殺害了麗莎的未婚夫的吸血鬼，曾經犯過很多起這類型的罪。而在艾絲特的事情之後，他終於被逮捕了。其實也多虧了我們兩個狼人即時趕到幫助壓制吧，德古維的吸血鬼實在是強大。」說完後，阿曼終於看向了洛斯奧，手摸上了眼前的玻璃，「我知道你的愛人是德古維家族的末子，我不希望這些事情影響你們的感情。雖然我相信你不會因此與他反目成仇……但我還是擔心……」
「……我才不是那種人呢，阿曼叔叔。」洛斯奧將手覆在了玻璃另一側。雖然無法直接觸碰，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二人的溫度似乎傳遞給了彼此，「他們是不同的人。就跟你和爸爸一樣。」

「那我就放心了。」阿曼溫柔地笑著，眼睛都彎了起來，「希望你之後也能跟你的戀人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洛斯奧聽著點了點頭，「我會的。阿曼叔叔也要好好的。我受叔叔很多照顧……比爸爸還要多。一直很感謝你無私的照應……」
「別把我想得那麼高尚。我以前其實……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自私的私慾而已。有時我希望你真的是我的兒子……我和艾絲特的……」說到一半後，阿曼卻突然停了下來，強行轉折了話語，「但是，之後……你真的變成我的驕傲了。」
「阿曼叔叔……？」

「……我說太多我自己的事了。談談你爸的事情吧。」忽視了洛斯奧疑惑的語氣，阿曼接著嘆了口氣，繼續談著阿道夫，「我知道你爸爸對你很糟糕，我們也做了很多很糟糕的事情。但是就這麼一生都不相互理解太可惜了。我沒有覺得你要原諒他，但是看著你們父子連正常說個話幾句話都沒辦法，我也很心疼啊。或許過幾年，等他想起以前的美好、也等你走出過去的陰霾之後，可以再回來跟他好好說說話。」

一陣猶豫後，阿曼再次開口，「……或是至少好好道個別。」

「……我知道了。我畢業之後會回來找你們。那……」洛斯奧帶著嘆息說完後，就準備離開了。
「小洛……！」阿曼叫住了洛斯奧，或許還沒想好該說什麼，他在那之後稍稍停頓了片刻。最後，他才微笑著說，「……你是個很讓人驕傲的孩子，擁有出眾的能力。我相信接下來你想要往哪裡邁進都很有前途。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用再活在父親的命令下了。」

「下次回來，我期待看到你正活著屬於自己的人生。」
「我……一定會的。謝謝你，阿曼叔叔。」

* * *

「只要他問了母親的事情，都會被你迴避或強行結束話題。到後來他根本對於自己母親的事情……」
「因為這不干他的事。」阿道夫打斷了弟弟的話。兩個就在隔壁，僅隔著一道牆。但是這樣的迴避和切割讓人感覺這面牆厚了些。
「她不只是你的妻子，還是洛斯奧的母親啊。他有權利知道吧？」阿曼轉過頭，但也只能面著牆壁與鐵杆說話，「……反正我剛剛已經跟他說了，這本來就不應該是秘密。你也該向前看了，哥。」

「……你就不氣他出賣你嗎？」阿道夫靠著牆，放鬆了些。這種放鬆了點的情緒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那你氣不氣我出賣你？還有他氣不氣你暗算他？這樣沒完沒了的。」阿曼嘆著氣，不再面對著牆壁，反而靠上了牆。

「……這一切終於能結束了。而且居然是通過他……」阿道夫的語中有著一絲不可置信和豁然，而他的弟弟也聽出了那一點。
「洛斯奧啊，他很厲害的。」應著哥哥語中的豁達，阿曼用開朗的語氣回應道，「他可是你和艾絲特的孩子啊。」

「……我培養出了一個怪物了啊。艾絲特……之後一定會罵死我吧。」阿道夫的話音中，終於出現了一絲自嘲卻真誠的笑。
「哥，雖然平時我大多都不贊同你的話，但是這句話我很認同。洛斯奧可比怪物還厲害。」阿曼輕笑著說。

「不過，你也的確應該被嫂子罵一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