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昭昭意识昏沉,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了谢辞衍的嗓音,犹在耳畔。掌心温润,下意识握紧那温厚的大掌,眼皮挣扎着睁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谢郎君那能叫万物失色的脸庞,只是好看的眉眼间却多了点点倦色。
见她醒了,谢辞衍神色一喜,忙凑近摸了摸她的额角,柔声问:“可有感觉哪儿不舒服?嗯?”
那蚀骨宛似要将她五脏六腑给搅碎的疼意已然消失无踪,她只觉浑身软绵,使不上力气。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头干涩发哑,连出声亦是件艰难之事。“水......”
谢辞衍忙起身倒了杯温水,将脸色仍旧苍白如纸的女子给轻轻揽在怀中,让她背靠着自己,而后才一点一点将手中的温水给她喂了下去。
温水入喉,嫣昭昭只觉浑身都舒服多了,唇畔亦恢复了些许红润,瞧着人也随之精神了些。她额角紧贴在他柔软的脖颈处,似慵懒的猫般蹭了蹭,嗓音软糯,“我没事。”
谢辞衍一点也不敢马虎,忙大声喊着沉太医。客栈中的厢房挨得极近,隔音亦是极差,他这么一喊,尚在隔壁厢房研究断肠草的沉太医听得真切,忙放下手中银针,拿起药箱便往隔壁去了。
沉太医仔仔细细地给嫣昭昭把脉,丝毫不敢懈怠,良久恭敬朝她躬身一礼以示冒犯,才开口道,语气重的藏匿不住的喜色。“皇上宽心,娘娘身子已然无恙,断肠草之毒已解,娘娘现今只是有些虚弱,好好调养便能养回来。”
他朝嫣昭昭行了一礼,“若娘娘信得过臣,往后便由臣来调养凤体。”他看了谢辞衍一眼,又继续道,只这回话中却隐隐多了层暗示。“臣定尽力将娘娘的身子给养好,不负皇上与娘娘对臣的莫大信任。”
谢辞衍额首,情不自禁垂眸看了眼嫣昭昭,眉眼满是缱绻之色,而后才郑重朝沉太医道:“那便有劳沉太医。”
沉太医告退,携着药方到楼下膳房给熬制一些温补的药膳。
嫣昭昭面露丝丝疑惑之色,只觉有些奇怪,便轻声问着男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好事。”谢辞衍嘴角上扬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色,眉眼在她面前更是肆无忌惮地荡开,满是愉悦。“沉太医会调养好你的身子,届时你便可一遂心愿生下你我的孩子。”
嫣昭昭尚有些懵,一时还未意识到谢辞衍话里的意思,待回过神来时,她蓦然瞪大了双眸,满脸皆是不可置信,说出口的话皆带上了轻颤。“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男人大掌轻抚了抚她柔软如丝绸的青丝,眸中亦是同样的喜色,“如此重要之事我又岂会哄骗于你?”他耐心地解释,“沉太医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多年来于我军中解过不少的毒,治过无数的伤,他说能便一定能。”他与嫣昭昭的手十指相扣,额头相抵,四目相视,他高兴得宛若得了糖的孩子,唇边荡起笑意,嗓音满是期盼。“昭昭,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高兴,更因为圆了嫣昭昭心底的愿而高兴。他的女孩儿如此美好,就不该有任何遗憾藏匿心中,他只想她余生皆能安稳幸福,无忧无虑。
稍稍陪了嫣昭昭一会儿后,霍随便让碧落来给他传了口信,说下毒之人已然找到,还牵扯出了嫣家人,请他下来定夺。谢辞衍额首,让碧落先行退下,旋即给嫣昭昭掖了掖被角,便打算让她在此好好休息,他去去就回。
嫣昭昭却豁然拽住了他欲离开的衣角,朝他摇了摇头,眸色坚定道:“我也要去。”似是怕男人会拒绝她的要求,又继续道:“我也是嫣家人,岂能坐在此处装作充耳不闻,我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谢辞衍原就不想让她听见这等腌臜之事,更不想因这件事中牵扯到嫣家人而惹得她不高兴,可当她说出口的那瞬,他纵使有千百种理由也无法拒绝她,只得额首应承下来。
嫣昭昭面色一喜,一双潋滟的眸子满是亮色,看得人不由心底一软。他想,即便嫣昭昭此刻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或是太阳,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只想让眼前人开心,露出醉人的笑颜来。谢辞衍轻叹,见她下榻的动作有些乏力,便径直上前一步将女子给拦腰抱起,步伐稳当地走到楼下正厅。
嫣昭昭虽有些羞赧,可到底还是没挣扎,反而是安心地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耳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头翻涌起阵阵庆幸来。还好,老天爷待她不薄,还能让她醒过来看见心爱之人,还能遵循与他的承诺,与他共白首。
谢辞衍怀中抱着女子缓步下来,霍随瞥见后虽心中腓腹,可还是守规矩地侧过身去,待到他将人稳稳当当地放在椅子上后,他才适时转身朝天子作辑,“公子,此人便是在粥里下毒之人。”他眼尾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嫣昭昭,才继续道:“指使他的人应是嫣家庶子,嫣柏。”
虽已知晓下毒一事与嫣家有关,可在听见嫣柏名字的瞬间,嫣昭昭还是止不住地指尖一紧,心亦随之提起。“可嫣柏他为何要毒害于我?!”
霍随看了她一眼,眸中含着点点深意。“小姐误会,嫣柏下毒要谋害之人并非是您,而是公子。”
此话一出,嫣昭昭瞬然脸色骤变,猛然直起身子看向了脸色并无一丝异常的谢辞衍。她心脏止不住地颤着,曾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比谁都清楚嫣柏不过是一个尚未有官职的庶子,虽知书识礼可却只听从父亲的话,绝没有那个胆识敢违背圣命独自回到长安来,更遑论指使人给谢辞衍下毒。
恐怕,真正要下毒谋害谢辞衍的,是嫣柏背后的嫣槐。
思及此,嫣昭昭后背不禁蒙上一层冷汗,她未曾想父亲竟敢做出这样株连九族的事情来!
霍随将方才调查得来的结果一一告知谢辞衍,种种证据皆表明凶手要的是天子性命,而此刻这人,亦或是说这群人正蛰伏着某处,期盼着他们的计划成功,能将天子一举毒杀。
谢辞衍听完后却蓦然松了一口气,他万分庆幸那人要害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嫣昭昭。上战场无数,刀剑无眼,他从来就不是怕死之人,他更怕的是嫣昭昭先他一步离开,独留他一人在这世上苟活。他宁可独自赴黄泉,亦不愿她先一步走过奈何桥。
客栈内忽而出现一抹黑影跪倒在谢辞衍面前,他一身玄色衣袍,戴着面具垂首,“公子,属下奉霍将军之命已然将藏匿在长安中的嫣槐一行人抓捕,现今人就在客栈外。”
谢辞衍目露赞赏地瞧了霍随一眼,自己不在的这短短时间内,他能寻出下毒之人,更能找出藏匿在阴谋背后之人,还让暗卫将人抓到眼前来,实属能干,不亏是他大盛的镇远大将军。
“带进来。”他撩起衣袍,做到了嫣昭昭神旁,背脊挺立,即便没有穿着龙袍,那威严得令人生畏的帝王风范依旧丝毫不减。
旋即,手上戴着镣铐的嫣槐、程滢,其妾室沅姨娘与庶子嫣柏皆被带入了客栈内。暗卫手上使力,便将一行人给强行压得跪下,那一双双眸子满是怨毒之色,在看见谢辞衍竟依旧安然无恙地端坐在眼前,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手上执刃亲自杀了眼前的男人。
客栈内已然屏退了闲杂人等,仅留下霍随与碧落站在不远处供帝后二人使唤。
谢辞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反而还多了丝丝冷冽。“朕记得曾下过一道圣旨,让你们嫣家与其族人皆迁出长安,无召不得归,现今嫣丞相是在将朕的圣旨当做儿戏么?”
嫣槐冷哼一声,一双满是愤恨的双眼直视着面前帝王,“皇上误会,臣不过就是过于思念女儿,这才不顾圣命入京来见爱女一面,想来皇上不会与臣多作计较才是。”
他似不想在眼前帝王面前显得低人一等,颇有骨气地将背脊挺直,昂首,仿若他此刻还是那受万人敬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嫣丞相。
谢辞衍眸中闪过一丝嘲意,不由笑出了声,“不知丞相口中所说的爱女是朕身旁这位嫡女,亦或是被朕囚禁在璇玑殿中的庶女?”
“自是昭昭。”他话虽如此说,可那一双眼分明从进来客栈的那一瞬起,就未曾看过嫣昭昭,哪怕一眼。可他却深知,眼前这他极不待见的嫡女现今是他最大的底牌,只要有她在,只要她还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他便无需惧怕,皇帝不会舍得杀了嫣昭昭于这世上唯一的血浓至亲。
谢辞衍毫不掩饰地嗤笑,似已然不想与眼前此人再虚与蛇委,眸色蓦然渐渐深,眉眼间多了丝丝厉色,“朕倒是不知,丞相牵挂昭昭牵挂得要让她守活寡。”他嗓音凉得宛若淬了冰,“谋害天子乃诛九族的大罪,丞相就如此不怕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