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衍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唇角稍稍扬起的弧度仿若皆在嗤笑着眼前尚在口出狂言的废帝。
“太上皇?”他嗓音冷冽,仿若冬日的寒风刮过耳畔,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心尖发寒的刺骨。“你是在同朕说笑么。”
谢辞衍凌厉的眸子扫视略显心虚的废帝一眼,宛若鹰隼直勾勾盯着他。“朕在龙椅上将你废下来的那一瞬,你于大盛,于众朝臣而言,便已然称作,废帝。”
“你欺人太甚!谢辞衍你可还曾将我当作是你的兄长?!竟违背祖制将我这个正统的帝王血脉给褫夺,甚至还将我贱称为废帝?!”他眉头紧蹙,眼中喷发着怒极的火光来,双手紧握成拳,仿若想要上前来亲手撕了他。“你如此作为,甚至还纳了嫣昭昭此等女人为后,甚至还要为她废黜六宫,让皇室血脉堪忧!百姓后世定会唾骂你,厌弃你,让你从此遗臭万年!”
闻见废帝口中提起了她心底的那根刺,嫣昭昭还是止不住呼吸微乱,指尖下意识紧张地攥紧。她却一时忘了,自己的手正同谢辞衍的十指交握在一块。心细的男人立马便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握着她的手旋即又紧了紧,仿佛在无声地在给予她抗敌的强大力量。
谢辞衍一双宛若利剑般的视线猛然刺向他,“朕自是从未将你当成兄长,朕的母妃亦只生过朕一人,何来兄弟。再者,想来你是许久不曾出过这璇玑殿,根本不晓得外头究竟发生了何事。真正被百姓唾骂荒淫无道之人,是你,而非朕。”他松开嫣昭昭的手,蓦然站起一步步缓缓朝他走去,每走一步,语气便更重一分。“朕继位后,日日皆有数十弹劾你此前荒唐之举的奏折,群臣从前敢怒不敢言,现下倒是可畅所欲言将你从前所做的桩桩件件糊涂事记入史册,后世遭无数百姓唾骂、遗臭万年之人亦是你。”
谢辞衍走到废帝面前站定,稍稍屈下身子与他平视,那无形的威严却在与废帝对视的瞬息弥漫开来。“但朕却有一事应当谢你才是。”他嗓音哑然,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出来了其中的震慑之意。“多亏有你一直冷落昭昭,朕才有机会趁虚而入娶到了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即便为她放弃一切亦甘之如饴,而这种世间至纯的爱你却再无机会感受半分,只得来全然是算计之情意,当真是可悲至极。”
废帝自小便最受不得谢辞衍样样比他强,比他得父皇疼爱。所以他自小便发誓一定要将谢辞衍这个血统不如他之人狠狠踩于脚下,让他只能当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一辈子只能仰望他。可后来,即便他努力念书识兵法,在父皇眼中亦只看得见血统不正的谢辞衍,他便再没了学习的欲望,只顾玩乐,只因他知晓,他的母后定不会叫他落于人后,他只需安心等着父皇驾鹤西去的那日即可。
一切明明如此顺利依着他所设想的前进着,他却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今日谢辞衍这个血统不及他之人竟能坐上龙椅,立于他面前倨傲临下地同他说话。
他愤恨,更是不甘自己竟输给了他曾最为瞧不起的人。废帝脸色倏然一变,眼底燃起的熊熊烈火,于顷刻间烧得炽热,已然控制不住。“够了!”他猛然怒吼一声,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双满是怨毒的双眼猩红一片,抬起紧握已久的拳头便要朝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给挥下。
谢辞衍哼笑一声,动作慵懒地缓缓直起身子来后退一步,让挥拳的废帝骤然落了空,步伐踉跄摔落在地,好不狼狈。他眸中写满鄙夷,居高临下地垂眸睥睨着自己,就如他想象中欲将谢辞衍踩在脚下的模样,可笑的是,现今被踩在脚下之人竟是他自己。
废帝豁然瘫倒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仰天大笑着,口出无状之语。“哈哈哈!谢辞衍,你赢了、赢了!哈哈哈——”
谢辞衍瞧着眼前疯癫无状之人,生不出一丝同情之色来。今日所有,皆是他做下种种天理难容之事所应得的结果与报应,咎由自取。他挥袖往回走,边走边道:“废帝条条罪状罄竹难书,实乃大盛罪人。朕便要你每日东曦既驾之时便跪在外殿处向先皇忏悔你的种种所为,于午时长安街道最多百姓之时游街示众,于暮色低垂之时杖责六十。”
他落座回太师椅上,悠然地捧起一盏温茶呷了一口润嗓子,“这废殿倒是与你废帝之称相配得紧,便赐予你居住。朕要你日日活得不安宁,以祭所有因你昏庸管制而无辜殒命的百姓们!”
真相既已寻得,谢辞衍亦不想在此多费唇舌。他侧目瞧了一眼殿外,嫣栀媃原本纤细白皙的十指已然被拶子夹得血肉模糊,鲜血直往手腕流淌而下,就连素白的衣裙上亦溅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血渍,触目惊心。嫣栀媃疼得死死咬住那塞入她嘴里的棉布,许是咬得过于用力,牙龈都给渗出血来,将那块棉布亦染上了一片红。
可男人眼底却连分毫的怜悯都无,眼底无甚波澜。他瞥了一眼托盘上的刑具,随手一指,嗓音冷冽,“将这个也给她用上吧,如此远的路程给搬来可不要浪费了。”
那近身太监极有眼色地将那刑具给拿起,忙传到外头给那行刑得正欢的同僚。那人见传来的刑具,不由双眸一亮,眼底的兴奋更甚,忙接过让人赶紧给嫣栀媃褪下了鞋袜。那是一双钉子鞋,于外表瞧来不过就是一双做工粗劣的铜制鞋子,可却内有乾坤。
里头鞋底全嵌满了一根根尖锐的钉子,只要双腿站起亦或是行走,尖锐的钉子便会立即根根刺入脚掌之中,每走一步都是痛不欲生的酷刑。
嫣栀媃已然再无一丝力气反抗,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任行刑的太监们脱下了她的鞋袜,再硬生生地给她穿上那折磨人的鞋子。她已无力说话,更无法求饶,十指好似已然不是她的那般,连稍稍一动都疼得她几欲晕厥过去。
可谢辞衍宛似还觉不够似的,立于她不远处牵着嫣昭昭那个贱人的手,好似还朝她勾了勾唇角,额角流淌而下的汗珠蒙住了双眼,瞧不真切他眼底是何种情绪。
“你既如此想将所有人都给踩在脚下,那朕便让你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永远都只能仰视别人。你嫣栀媃既是废帝的宠妃,自还是得留在此处好生伺候他,跪着伺候,倒也合适你如今的身份。”谢辞衍话落,再无分给他一丝多余的眼神,径直拉着嫣昭昭越过她身旁。
嫣栀媃害怕极了,若再如此下去,她真的会被生生折磨死在这璇玑殿!她不愿,她不想!她忍着极大的疼意,欲伸手去抓住她最后的一丝希望,她已然不敢再求那尊煞神,只能奢望嫣昭昭能够念在最后一点至亲血脉,救她一命。
可她血淋淋的手尚未碰到嫣昭昭衣角,便被谢辞衍给一把拽离了她的身侧,眸色更是嫌恶至极,宛如她是什么发臭溃烂的虫子般,“别用你的脏手碰她。”
嫣栀媃眼睁睁看着帝后二人眷恋相携的背影,眼前愈发模糊,已然分不清那究竟是她淌落下来的汗水亦或是她不甘的泪水。
她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她明明自小就是天之骄女,受父亲疼爱,除了庶出的身份,她哪处比不得那嫣昭昭,可为何如今嫣昭昭竟成了皇帝唯一心爱之人,而她却从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宠妃之位一朝跌落,成了日日要受尽折磨的罪人。
她一直步步为营,要让自己坐上那尊贵的位置上,让所有人都臣服在她脚下,可为什么现在却成了自己只能跪在他人脚下!
究竟是哪一步开始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