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對已成寡婦的韋毬來說那都是很遙遠的事了。

　　依泑林的習俗，奘烈的遺體應該火淨之後由他的座騎帶著裝他骨灰的羽鳶馳在草原上，由長子以羽箭破鳶，而塵歸塵、魂歸天。

　　　但泑林由堯掌控之後，掌權的奘家也開始隨堯習俗行事。奘家的男人都還在戰場上，貞官已經派人前來要帶奘烈的遺體上崤山安葬。

　　韋毬實無法明白將遺體裝在木盒子中又要埋入土裡的做法。她偷偷將夫主的一搓頭髮燒了，依照自己的習俗，叫五歲的奘黔送自己[一部分]的父親歸天。

　　奘烈只有一個兒子，所以不論生沒生女兒的小婦盡皆由韋毬安排。她突然成為這個家的主宰，至少是在戰事結束前、家族之主僕射奘肅有空處理之前。

　　而她很清楚不管是公公奘慎或是僕射奘肅，都不會有閒情逸致管奘烈的小婦何去何從。她自己的父親戰死後，父親的小婦被母親能賣的全賣了，生了兒子的還能留在家族中，沒有兄弟的女孩兒被集中一處當成家族資產配人，這些女孩兒的生母若無有力的族人接走，便是被賣的下場。

　　馬上，她的寢居就被小婦們圍住。有的哀求留在女兒身邊，有的哀求她寬限一段時間等族兄來接，有的年紀不小的被賣只有當奴僕的份，只求留在奘家至少是個孰悉的地方。

　　韋毬花了兩天的時間整理遺產。依堯的法令，家主一半遺產歸兒子共有，兒子應供養生母；四分之一安置女兒及有後的小婦；四分之一回歸家族由族長支配，但幾乎都用在安置家臣衛隊之上。

　　韋毬想，還好遺產夠多兒子夠少，足以讓她當一回好人。能留在家裡的都留了。該找人另外安置的，她也不急著用錢可以讓她們思考幾日，即使被賣，也可以挑挑買主，找個家境寬裕些，至少不愁吃穿的。

　　她把沒有生育的小婦們集合起來，說明她的安排：若有看中家中守衛或奘烈的部下，雙方中意就能直接過去。或是留在奘家為僕。而年輕一點，還有機會再找個夫主的，她會帶她們去物色；雖無法像奘烈這樣富有，但她還能養她們幾日，直到找到合適的、有機會讓她們生下一兒半女開拓新生活的對象，

　　倒是出乎韋毬的意料，家中最年輕貌美的三個小婦反而無意願離去。

　　她單獨見了荊晚、蒂媔與穗翎。穗翎便是被奘烈讓眾人折辱的女孩。她先是問了穗翎是否當真不想離開？她是泑林部落的後代，但在邊境長大，「我以為妳還有族人能夠接妳回去。」

　　穗翎只是搖頭，她就算回了部族，族人也都在征戰，不是換一個夫主就是死在戰場上。韋毬行事嚴厲但不濫殺濫罰，奘烈一死，這裡會好待很多。

　　韋毬當她心裡受傷太深，決定讓她再好好想想。轉去問另外兩人。「妳們呢？都才十五十六歲，要再找個合意的還是沒問題的，妳們有什麼想法可以說說看，難不成花樣年華就要待在這深院中度過嗎？」

　　蒂媔和荊晚互相看看，依然不言語。韋毬想她兩人年紀還小，大概也不知道要如何為自己考慮。
　　「這樣吧！」韋毬一拍掌，家裡留下這樣年輕的女人，時間久了就是亂源。「我帶妳們去鹿城牙場看一看。妳們年輕相貌好、又經世家調教過，雖再找很難像奘家這樣富有，但找個合眼未有兒子的再生下一兒半女，說不定就能當夫人了！」

　　見兩人被說得有些心動，韋毬再加把勁「留在這，終身為僕可沒有什麼樂趣。」她站起身，「就這麼說定了，我們明天出發。」

　　隔日，四人去到接近羅城的鹿城，這裡是泑林古老鹿靈部族的居城；鹿靈很早就離開了，但許多鹿靈的後代還在此地居住繁衍。也是泑林最大的城市。

　　韋毬並不著急擺脫她們，只是希望她們能有一個好一點的去處，所以把她們帶去上流階層的牙市，一幢回字型的建築，外高內低；寄售的女子分類在四面端坐，輪到自己就上台展現特長，有專做表演的、有生育過能幫夫主繁衍後代的、有特別吸引男人的，也有一面並不公開，只讓有興趣的買主進去自行理解賣點。

　　來此的夫人或男子都是上流人士，說話客氣有禮，韋毬知道回去再勸說兩句，三人會願意離開奘家，尋求一個新的人生。當然，她也是會幫忙過濾對象。

　　看過一圈，讓三人見識到由此找到夫主的小婦有各種保障後就離開了，剛到驛站下榻休息，就有人進來通傳，南宮家有人來問夫人是不是有小婦要賣？

　　韋毬聽到南宮愣了一下，還是讓下人回覆讓對方到會客間，她讓小婦出來見上一面。

　　過了一會，下人又來通傳，南宮家的要見夫人一面。
　　看中了？韋毬再次整理妝容，進入會客間。一推開門就見到他，跟六年前一樣……小婦們早已離開，她一驚轉身想跑，南宮長風卻快上一步在她身後一掌就先把門闔上了。

　　韋毬耳邊響起熟悉低沉的聲音「別走。」睽違六年的聲音如此熟悉，她都彷彿能見到他這語氣的表情。她不敢回頭。

　　南宮長風額頭抵著她的頭，汲取髮香。「別怕……」
　　「你來，是做什麼？」
　　「妳說呢？」
　　韋毬不敢說他是為了她而來，不敢給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不說她生了奘黔，已經不可能離開奘家。就算沒有，她也不可能回頭做人小婦。

　　南宮長風見她不說話，把她扳過身來、抬起她下巴，逼視她，也逼她看他。她不敢，眼睛轉動間推出兩珠晶淚。他嘆口氣，放開她下巴。

　　「六年了……妳連一個字都不打算跟我說嗎？」他拇指順著她的眉，擦去淚珠「這是，想我的意思嗎？」
　　韋毬想推開他，但推不動。
　　南宮長風與她抵著額頭「真的不說？」與她碰著鼻尖「不說也好……」他吻上她，把她嚶的一聲含進去。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唇舌交纏，韋毬更加止不住哭，攀住他的頸子，越摟越緊。他也緊緊擁她入懷，一手撐過她的後頸，讓她與他貼得更緊。

　　韋毬一面哭一面與他擁吻，她用了全力抱他，他也狠狠把她往自己懷裡揉，終於韋毬快要無法呼吸，用力的撐著胸口，兩團哺乳過的軟肉塞在他胸口，他反應越來越強烈。韋毬羞了，再次推他。

　　南宮長風終於鬆開，卻不放手。箍著她的腰，與她互抵額頭。
　　「妳不說，那我說。我搶不過奘家的，我一直等聽到妳有兒子，才讓家裡人懷上，我還沒後。」

　　韋毬忍不住哭出聲來，開始捶打他，但對他而言不過小鳥兒撲騰。
　　南宮長風繼續說，「我這次來不能久待，傍晚就要走……」
　　韋毬想到什麼，快速看了他一眼「你……來送糧草？」
　　「嗯，靖城有令，我從羅城到此暫休半日，再送糧往東北方向。」他的身分並不僅是後勤官，但卻不是能公開的，也因此檯面上的身分讓他比不過奘烈，更因為王室要拉攏泑林的勢力，韋毬便是那拉攏的鉤子。

　　他不想再放手了，不，他從未放過手，之前是他搶不過，但他這幾年累積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他現在爬得夠高，他想要回他心儀之人。

　　「後日，我後日來找妳。」他還有事要做，抽這時間過來已經讓行程吃緊不少，只是這時候能見到她，他忍不住。

　　韋毬搖頭，她們之前沒有未來，她生了奘黔，她一輩子都無法離開奘家。她忍不住捧著他的臉，湊上去吻。

　　南宮長風卻忍住了，他心中已有盤算。任由她吻了一會兒，他輕掐她下顎「後日，妳還是帶著小婦過來，妳有幾個我就買幾個，但我要的是妳，聽明白了嗎？我要的一直是妳。」

　　他狠心扶住她往旁放放「後日，不許逃避。」輕啄一吻，離開了。

　　韋毬摀著嘴忍住哭聲沿著牆邊慢慢坐在地上。任由情緒發洩了一下，趕緊收拾好自己，回到驛站寢室，讓荊晚過來，隔著屏風問了情況，才知道南宮長風今日見她們，問的都是家中狀況，小婦多少、待賣多少、是否著急脫手等。

　　難道，是在為她考慮？她揮揮手讓她下去了，腦中亂嘈嘈的。

　　後日，到底見還是不見？那要留在鹿城？……韋毬發現自己是打算見他的，不敢再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