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姓名極好，谷可聚天地靈氣，但忌枯谷、喜水源，且須為湍流穿行其中。加上此命格之人一生流轉多變、才華橫溢，越高山、跨遼野、注滄海、歸浩瀚。水逢日月愈明，日屬陽月屬陰，日者明幫、月者暗助，若姓名中兼具＂日月齊輝＂，乃為貴格。可與令公子相輔相成，互為貴人……」

　　谷競川聽這老頭子囉唆半天，絲毫沒有停下之意，很是不耐。辭藻挺華美的，賣個餅還替人批命，這會更作起詩來了？他一陣荒謬好笑，扭頭一瞧，愕然發現祝懷安凝神細聽。我去，這江湖術士還把爹唬住了？

　　他少年人心性，打心底不信命理之說，不知是出於好玩或反骨，對那賣餅師傅打聽道：「老丈，你方才說，前一天會得知今日遇到的客人，並把和他們有關的籤詩預先放入餅中，賣與他們？」

　　老師傅帶著笑，溫言回答：「不是前一日得知，是早早得知，不過在前一日做餅時才放入。」

　　還真敢吹呀！他也跟著笑起來，卻是輕佻不當一回事的笑容，刻意再問：「若是，我買一個餅，也有我的籤麼？」

　　「公子若真想得知，老朽願賣與你。」他不在意谷競川的無禮，自櫃中取出一塊餅，仍是微笑：「裡頭有著公子弱冠之年往後的線索，姻緣、難坎、大運。」他看少年只是含笑瞧著自個，並不伸手，和煦再道：「公子不必盡信，權當娛樂也行，算命麼，有道是：＂命由心轉，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四個字，谷競川倒是極中意，他付了錢接過餅，不啃也不掰開，只收在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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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雪樓外此刻並不飄雪，綿綿下起午後春雨，樓裡樓外裹上一層灰濛濛，須臾只見夥計們邊陪著笑，邊將透著澄黃光暈的燈籠一一掛上，總算找回一些暖意。

　　祝懷安與兒女在二樓的雅座避雨，一樓廳堂漸聞被這場西北雨趕進來稍坐的雜沓交談人聲，和著愈來愈大的雨勢，聽不真切樓下那人間煙火，雨總是讓世界更為靜謐。

　　祝玥暖趴在欄杆旁，原本挽起袖子去接那雨，樂到一半卻聽上酒上菜的聲音，好奇轉頭。小丫頭才啃了一塊燒餅，此刻並不覺得餓，倒是對自個爹爹杯中那澄澈香冽的液體很有興趣。

　　「爹呀，那酒嚐起來是甚麼味道？」

　　稚嫩的嗓音在身側響起，祝懷安一頓，見她雙眸閃著好奇的光芒，沉吟答道：「同一杯酒，有時嚐起來甘甜，有時卻極為苦澀，爹也說不準是甚麼滋味。」

　　小丫頭蹙眉思考，更不明白。

　　坐在她另一側的少年嘿地一笑，爹又來了，打啞謎呢。谷競川從筷筒中挑出一根筷子，往自己的杯裡沾了一下，「毛丫頭，」他將筷子湊到她嘴邊，「妳自個嚐嚐即知。」

　　祝玥暖不察他神色中透著一絲狡黠，大著膽子含住那沾著烈酒的筷子，猛地咳了好幾聲。

　　谷競川傾身過去幫她拍背，一邊笑問：「如何？」

　　她又咳幾聲，小臉脹得通紅，眼中卻透著光，「熱辣辣的，有些嗆，但很香。」說著一臉陶醉。

　　谷競川大感意外，五歲的娃娃？看來日後也是能喝的貨……本想作弄她，這丫頭怕是酒鬼轉世。

　　「我能不能再嚐一次？」她搭上哥哥的手，殷切詢問。

　　「行啊！」谷競川乾脆地回答，讓她笑開了花，祝懷安正想勸他別給太多，就看谷競川揚了揚眉，續道：「下一頓飯再給妳一筷子。」

　　祝懷安放下心，哈哈大笑。小丫頭卻失望極了，悶悶喝茶，瞅著樓外瓢潑大雨發愣。天邊猛地電光一閃，將灰濛雨景鍍上刺眼銀光，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落下，祝玥暖尖叫一聲，摀著耳朵埋進祝懷安胸前，像受驚的小鹿瑟瑟發抖。

　　祝懷安輕拍她背，眼前又是白光一閃，他下意識要幫閨女摀耳朵，谷競川卻攔下他的手，微笑搖頭。

　　這回的雷聲似乎遠了些，不若方才石破天驚，待雷聲消停，谷競川拉下小丫頭雙手，專注地看著她，笑問：「哥記得妳說過喜歡麒麟，現下還喜歡麼？」

　　「…喜歡。」她不明白競川哥哥為何提起這事。

　　「方才麒麟離咱們很近，」他指了指烏雲密布的天空，「妳錯過了，哥在閃電打下來時，瞧見雲層中祂巨大的影子。」

　　祝玥暖瞠目結舌，急轉向那厚重雲層，想看個分明，有些狐疑地問道：「真的？」

　　「誰知道呢，或許是我看錯了。」谷競川不甚在意地回答，樂呵呵啜一口酒。

　　「你又騙我。」她不高興道。

　　祝懷安意會過來，溫言鼓勵：「暖暖妳聽，現下雷聲去了遠處，這麒麟踏雨，蹄聲滾滾、低鳴沉厚，多好聽哪。」

　　祝玥暖凝神聽了會，果然聽得轟隆隆似戰鼓的渾厚雷聲在遠處迴蕩，似乎也不是太可怕……她湊過去悄聲對爹爹說：「遠方的我不怕了，可近些的，有時像要劈在腦門上……」

　　說到一半被谷競川的笑聲打斷：「小丫頭虧心事做多了，怕雷劈呢！」

　　祝玥暖給他笑得面紅耳赤，蹙著眉細聲道：「我同爹說話，沒要你偷聽。」頓了頓，倔強迎視他，「我也沒做虧心事的，不怕雷劈。」

　　「大話誰都會說，一會兒那雷落下，妳肯定還鑽爹懷裡。」剛說完轟地一聲，谷競川立刻按住她雙手，又用另一隻空出的手輕拍她背。

　　祝玥暖瞠圓了眼卻沒嚷沒躲，心跳逐漸平靜，她看看爹和哥哥，指著房頂，樂呵道：「嚇小孩的，我可不怕。」三人相互交換幾個眼神，笑作一團。

　　樓外雨勢漸歇，祝懷安看著兒子閑適自在的側顏，忽地好奇道：「你那塊餅裡頭寫著甚麼？」

　　谷競川早把這事拋諸腦後，聞言取出那塊餅，遞與祝懷安。

　　看都沒看？競川好奇心很強的，這回倒是反常。他心裡嘀咕，將餅掰開，一半叼嘴裡，一半塞給祝玥暖等在那的小手，凝神細看。

　　上頭只寫了一行詩句。

　　祝懷安很是不解，這首詩不算短，那燒餅師傅何以挑了這句？他細想詩句的前後文，又拆字合字去看那行詩，反覆推敲不得，面色就看來有些凝重。

　　「意頭不好啊？」谷競川不甚在意地衝他笑。

　　「呸呸呸，咒自個做甚？」祝懷安大驚，抬手往兒子的腦門拍去，被他笑著躲開。「成日沒個正經。」祝懷安好氣又好笑，「你自個不看？」說著將籤詩遞給他。

　　谷競川搖搖頭，「我壓根不信。」他探手將祝懷安的掌心闔上，蓋住那紙籤，「若他說得不準，看了也浪費時間，要是說得準……」他一擺手，笑得隨意：「預先知道就沒意思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