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瑤疑惑,本欲纏著大公子問個清楚,但他卻顧左右而言他的東扯扯、西聊聊,就是不願解釋。眼見再也無法從他嘴裡敲出話,氣悶的她在大公子幫她推拿腳踝時,稍微那麼故意的偷偷朝他胸口輕輕頂了一下。
也不知大公子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自她頂完後,她明顯感覺到推拿的力道用力了許多,疼得她側躺在榻上哀哀叫著,從一開始的淒厲哀號到後來沒力如小貓的輕喚。本來是神采奕奕且自信的內舍閣人,如今眼尾泛起惹人憐愛的暈紅,眼眶泛著淚,望向他的眼神嗔怪中又帶著一絲嫵媚,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心笙搖曳,只想將她擁抱在懷裡好好安慰著。
元熾強忍著別開眼,將心底的慾望壓下,明明心裡鼓譟著,但嘴裡還是不忘調侃道,「好了,不過是推拿而已,把妳無辜的表情收一收。」
璇瑤聞言抽了抽鼻子,霍地直起身體,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哪有人推拿這麼狠的,疼的我腳直抽筋!之前拐腳給老師傅整時都沒這麼痛,嗚!」
元熾眉頭一挑,「痛才有效。妳自己動下腳看看。」
璇瑤瞇起眼睛似乎不怎麼相信,但還是乖乖地試了下,發現竟真的好了許多,她忍不住驚呼道,「咦!真的有差耶!」
「那還怪我嗎?嗯?」
「不怪了不怪了……大公子技藝高超,我仰慕都還來不及了,怎麼會怪您呢!您說是吧。」她諂媚地笑著。
「哼,算妳識相。」元熾鼻裡哼了一聲,決定看在她坦率認錯的份上饒了她,「待會兒要吃什麼,我讓人將晚膳送來,吃完後我再送妳回去。」
「咦?啊啊!大公子不必不必,我飽了,不需再麻煩你啦!」璇瑤連忙擺手拒絕。
但元熾不應,只淡淡的說了句,「不行,得吃。」
「……」
這強迫餵食是吧!
沒多久,晚膳依序送了進來,菜式簡單份量不多,畢竟宴會進行了將近一整天,席上吃吃喝喝的,食物從不短缺,晚上也不需吃得太多。元熾陪著璇瑤用了晚飯,吃飽後休息下便派人備好馬車,親自將她送回府上。
隔天,璇瑤重新為腳踝上了藥酒及用紗布包扎固定後就出發前去內舍閣。
就在她預備一腳踏進辦公處時,一男子的輕笑聲自背後響起並叫住了她,「師妹!」
璇瑤回頭一看,喚住她的男子身穿件紅白相交的立領袍衫,黑色腰扣掐出挺拔的腰身,腰扣上別著枚雕刻成細緻雲紋的精緻翡翠做壓袍之用,五官俊秀立體,長眉入鬢,望著她的那雙好看桃花眼裡盛滿濃濃笑意,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幼與她相伴長大的同門師兄——沈長歡。
看見師兄,璇瑤也一臉欣喜,她開心地招呼道,「師兄!」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歡快。
「喲,這麼久不見,怎麼瞧著瘦了點呢,有沒有好好吃飯呀。」沈長歡伸手捏了捏璇瑤的臉頰,眉頭有些皺起。
璇瑤聞言也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雙頰,疑惑地喃喃自語,「瘦了?不該吧,我這幾天還算吃得挺多耶。」尤其是昨日更是一路吃吃喝喝到晚上,怎麼可能瘦!
「是麼,來,過來,我仔細看看。」沈長歡捧著她的臉頰,左右搖擺地仔細看了會,最後肯定地道,「嗯,我確定,瘦了!看來晚上得請我的師妹好好地吃一頓了!晚上煙雨樓集合!」
煙雨樓,汴京最大飯館,菜色時新樣式眾多,號稱任何料理都能拿得出手。除了菜色多變,煙雨樓內還自帶舞姬、樂姬的表演,吃之外還有樂舞享受,因此此樓賓客雲集、高朋滿座,是汴京貴族世家的聚會好場所,但當然,吃一頓的價格也是不斐,不過這點錢對於大胤第一首富的兒子沈長歡來說當然不是問題。
一聽能去煙雨樓,璇瑤立刻像個小女孩般開心的歡呼,「真的嗎?好耶好耶!那我要點最貴的!龍蝦、鮑魚、醉蝦什麼的,統統來一份!把你吃垮!」
沈長歡笑了聲,「呵呵,什麼一份!點兩份都不是問題!妳儘管吃好了,全算我的,把妳餵成小胖豬。」
「啊啊!還是師兄最好啦!」璇瑤開心地攬住沈長歡的一隻手臂,親暱地用臉蹭了蹭,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她好奇地抬頭問他,「不過師兄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京啦?案子辦好了?」
「嗯,那犯人在我們蒐集到更完整的證據後最終鬆了口,我才終於能回京交差。而且不知怎地,這幾天我特別心慌,總覺得好像有事要發生。」說著說著,沈長歡忽然面色一凝,「尤其我這幾天還夢到了妳。」
「我?」
「嗯。」沈長歡頷首,臉色顯得異常憂傷,「我居然夢見妳嫁人了。」
「呃......」璇瑤臉色有些尷尬,昨日彷若一場迷離的夢境,到現在她還有些迷糊。方才見到幾天未歸的師兄太過高興,竟然忘記了自己已有婚約在身的事實,還是聽到師兄說嫁人才猛然回想起。
沒看見師妹臉色一變,沈長歡自顧自地繼續幽幽說著,「不知為何,從夢裡醒來時我竟哭得淚流滿面......唉。」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多情的桃花眼裡蘊染悲傷,好似失戀。
「哈、哈哈......」不知怎麼回應,璇瑤只能乾笑著。
「我不在的這段時日,都還好吧?」沈長歡低頭望著她,一臉關切,那認真的神情使得璇瑤愈發不敢面對,只得垂下頭,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幾句“還好“之類的話語。
沈長歡瞇起眼睛,隱約察覺到自家小師妹好似有些不太對勁,遂沉了聲音道,「是嗎?確定沒事?妳是不是有事沒說!」
璇瑤知道沈長歡直覺一向敏銳,但沒想到卻敏銳到這地步,仿佛每次只要碰到她的事,他就會變得特別敏感。璇瑤趕緊扯開話題,繞到他背後推了推他,「哎喲,師兄又再胡思亂想什麼呀,真是的!好啦好啦,趕快進去吧,蕭閣主還在等你匯報呢!」
「妳確定?有事一定要跟師兄說,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師兄你一直提,該不會是晚上想賴皮不成?」她故意開玩笑地道。
「呵,笑話!我沈長歡向來說一不二,我……誒,妳別一直推啊!」
「好好,我知道!快進去吧!」
兩人就這麼打鬧著一路進了內舍閣,好不容易才把沈長歡給推進去閣主那。少了沈長歡的陪伴,璇瑤頓時覺得四周安靜了許多,只餘附近同僚們翻閱卷宗時的刷刷聲及奮筆疾書時的沙沙聲。
她低頭認真想了一下,決定她已訂婚這事還是暫時先別跟師兄提起。
至少……至少也等這一日過了再說。
至少。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很快地,宮內下達她與大公子下月舉行婚事的正式旨意下來了,就算她不說,身邊的人也都知道了,同僚們紛紛向她道賀,親近的好朋友們也是。每個人見到她都喜氣洋洋地對她說恭喜,就連一向端莊肅穆的蕭閣主也是,朝她祝賀之餘也不忘提醒她莫忘本分,看來是大公子有先知會過她,知道她即便結婚也不會耽誤工作。
向她道賀的人眾多,但唯獨少了沈長歡。
自打旨意下來後,她已一連好幾天沒見到師兄。前一兩天還想著應當是被派出去調查或是有事要忙,直到過了四、五天仍舊沒見到人影這才驚覺不對勁,向同僚們打探後方得知,師兄這幾天請了病假。
病假?師兄生病了?
璇瑤一聽,心裡頓時有些著急,待下職後立即買了些補品及藥材就前去探望師兄。
師兄在汴京有三處住所,一所便是他的本家;一所是位於煙雨樓上的密室,房名很簡單,就稱為"人在樓上",還有另一所則是位於汴京僻靜的街道內,小小的院子不大,但裝潢古樸典雅,處處充滿文人風韻。
她先去了煙雨樓樓上,發現人不在後又趕往了另一處院子。
這所院子她很常來,師兄也有特別吩咐過守門的只要看到她就放她進來,因此此次依舊很順利的進入。
但她才剛踏進院子便發現不對勁。
往常被燈籠照亮得如同白晝的院子此時卻黯然一片,連絲燈光都見不著,整座院子彷彿被無盡黑夜深深壟罩,就連灑掃的小廝、丫環俱都不見,諾大的院子沒有絲毫人氣,天上只餘淡淡的月華,銀光如碎玉般零散地落在院中,勉強映出些微光亮。
「師兄?」
璇瑤輕輕喊了聲,放輕腳步朝內室走去。
到了房門口,映入眼簾的是她那清逸俊雅的師兄靜靜躺倒在陽台上,衣領微敞,露出一線鎖骨,烏黑髮絲散於身下,幾個空酒罈零散地倒在一旁,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酒香。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泛著微醺的紅暈,眼尾還殘留著淚痕,在聽見她的腳步聲時迷濛的望向她,眸中帶著一絲悵然。
兩人隔著一方,四目相對。
片刻後,他唇角微揚,朝她淡淡一笑,嗓音低沉宛如誘人的妖精。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