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做周苡曦,是個國中一年級的女孩,本想考入音樂班,卻因為她是個轉學生而錯過了那場考試,退而求其次的進入普通班。
這是個沉悶的班級,過於嘈雜的環境,死板的老師,八卦的同學,但她並不是很關心這些事,只為了以後能進入到管樂班這個目標而努力著,她努力複習、考試,而拒了很多同學們的邀請,她漸漸離人群越來越遠,而被同學起了難聽的綽號。
他們說著詆毀的話語,享受快感,覺得很有成就,從來不考慮結果,一句句話如鋒利的刀子,舌頭無骨,但能殺人。怎麼也擦不乾淨的桌子,被倒水的椅子,不見的作業簿,鎖住的廁所門,從雪白乾淨變得七彩破爛的制服,訂滿訂書針的運動服,不知道會在哪裡出現的鞋子....
她期待著有人能讓她脫離,可一切都是妄想。
她傷心難過,不明白為何又會再次遭遇到同樣的事情,但因為有過去的經驗,她試著與老師溝通,但都沒有用,老師只想息事寧人,教育部所貼的反對霸凌布條掛在她的頭頂,被油墨給染黑,簡直就像是個笑話,唯有徐恒之陪著她。
有一天,她被用拙劣的手段引到了活動中心舞台後的小倉庫,她從未到過那個地方,被同學騙說值日生需要去打掃,她早該發覺,他們那戲謔的眼神,對傻子般的口氣。
但她還是信了,或許是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能有那些天生壞骨的人,她還是去了,他們在那間小廁所裡,等待她的是無盡的辱罵和長達三小時的毆打,血跡斑斑。
「講話啊,死啞巴」
「打她啊」
「不是很愛學嘛」
「連800都跑不完的人」
「不是很漂亮嗎」
「還偷東西」
「字都寫不好,爛人」
「去死」
其實那些很多都是莫須有的罪名,但他們享受著制裁的快感,無法自拔。
在那最後一刻,她被從樓梯推下去。
她以為就要結束。
有個披著光帶著球棒的男孩出現了,這麼說或許不恰當,因為她那時早已被打得眼睛紅腫,什麼都看不清。甚至,她的耳朵也在後續單耳失聰,他們被打得落荒而逃,那個男孩向她伸出了雙手,她再也忍不了的哭出來。
他幫她上藥,她和他說出他想要去有著徐恒之的音樂班,那裡與世隔絕,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他也正好是那個班級的學生,他們彼此約定,一定要在那裡見面。
她不再為了無謂的事情多做蹉磨,那個五月,她成功考入管樂班,脫離了那地獄一般的生活。
那裡一切都很好,不論是那個雖然雞婆但卻設身處地為你著想的班導,雖然有些吵鬧但卻真誠的同學,猶如世外桃源的植物園,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美好,讓她忘記了她本就生在泥濘裡—
她確診了胰臟癌,那是一種最最疼痛的疾病,她一忍再忍,即使父母都不在意,她也沒想過甚至以第三者角度被拍了影片,上傳到ig校網,而又受到學務處老師們詢問的一次次凌遲,她甚至成為了害他們學生生活裡唯一快樂的網站關閉的罪人,但因為她有著最保護她的兩個男孩,她每次都撐下去了。
可最後一次病發,她真的受不了了,那種刺骨的疼痛,從未有改善的病情,父母的事不關己,醫生看向她時眼裡帶著的憐憫。
“會好的”這句話讓她撐了一次又一次,她耳裡一片嗡嗡聲,腦裡一陣空白,她曾經做過的,默默數着藥片,將它們染得像彩虹糖。
旁邊有著一把水果刀和滿滿的一把尚未吞服的藥。
你說,她會選擇什麼?
外頭猛地響起了嘩啦啦的動靜。擠壓著的雲層終於承受不住重量,豆大的雨點向下砸,跟水泥地碰撞,發出巨大的聲響。
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又濕又冷的空氣向裡彌散,讓人清醒,卻又忍不住失神。雨又停了,黃昏傾降,像糖果店被打翻的糖漿,濃重的色彩鋪在柔軟的天空,是粉色的。
她在一個寧靜的黃昏痛得昏天暗地,絕望,是她那段日子裡唯一的形容詞,她拿起了那把水果刀,伸出左手,眼睛看著手腕處流動的血管,想試一試戳下去是什麼感受,會不會減輕痛苦呢?
她決定放過自己了。
她平靜結束了生命,就在她畢業典禮的前一天 ,血染紅了那些五顏六色的藥丸,很是荒唐的美麗。
最可笑的是什麼,那甚至是護士聽見生命檢測器停止時發出的刺耳響聲被發現的,而她的父母,為了弟弟的過動症在隔壁的心智科著急,顧不上去看女兒的最後一面。
徐恒之和林週遲被通知時,她的媽媽稱不上難過甚至有些漠然“阿恒,週遲,周苡曦死了,你們來看她最後一面吧。”
那語氣,甚至比照顧她的護理師還冷淡,她只有14歲,她的15歲生日甚至都還沒過,只要再幾天、只要再幾天,她真的太過勇敢安靜,讓他們都忘了她一個14歲的少女正承受著怎麼樣的痛苦。
她沒有留下任何有關於她後事的一絲資訊,可能是知道她的父母本就不在乎,或是她根本來不及想那麼多了,她只是要解脫。
“到底為什麼?!”徐恒之問出這個根本不需要回答的問題,自己也覺得可笑,他笑出了眼淚,滴答滴答,到底為什麼呢?
因為下了雨,
因為放了假還得去學校,
因為課本讓書包很重,
因為是夏天,天氣又熱又潮濕,
因為是梅雨季,好幾天都看不到陽光,
因為陷入低潮,成績不理想,
因為考試競爭太激烈,
因為我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因為承受了這個年紀本不該承受的痛苦,
因為那比起我的情緒更重視自己慾望的父母
一一因為我不快樂。
她曾說過的,她覺得,媽媽也很可憐,因為一一
她總有一天會明白,這一切只是她自己的私慾。
阿恒,遲遲, 你們知道嗎,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和它的前一天與後一天,毫無區別。
人的話呀,果真如世間最毒的蛇,最紅的蘋果,初時並無感覺,可驀然回頭,卻發現其毒深入骨髓,遍體生寒。一切都那麼可笑,但是都結束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剩下了。
但周苡曦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什麼那天林週遲會出現在那裡,更不會知道為什麼,那部影片會流傳出去。
都已經過去了呢。
林週遲是那麼想的。
–––希望每個人的學生時代,都順順利利,活出自己,記住,不要做一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