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會討厭龍族？」長老過了許久才繼續發問。尤莉亞從剛才的情緒中回神，一愣，問：「為什麼要討厭？」

長老微微睜眼，「人族對龍族的仇恨，我是知道的。兩族之戰，更是讓人族徹底厭惡龍族。」

「我知道戰爭的開始，是人族的無禮。」尤莉亞思索後開口，「我不知道龍族對人族做了什麼，才讓人民如此厭惡，但我並不認為，龍族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任何關於戰爭的遺憾。」她輕嘆一口氣，「我對龍族沒有特別的想法。我知道除了少部分的高位者，沒有任何人族或龍族民眾期望戰爭。」

長老看了看她，緩緩道：「難得還有人族，願意以正常的目光看我們。」

「也許是我太久沒跟人族交流，所以幾乎不知道你們對龍族的看法。我幾乎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跟人族交流，是什麼時候？」

長老獨自感嘆著，尤莉亞只是笑了笑，沒有再應。她沒打算接受長老的感謝。

「好了，這是今日可以取出的份量。」尤莉亞將小盆子放到長老面前，「這些紫黑色的液體就是毒素。我需要帶它們離開。」

她指了指盆子內說著。尤莉亞的身邊從剛才開始，不知不覺覆上一層淡綠色光芒，長老一怔，想起第一次相見時也有這層淡綠色。

為何會出現？某種情況下會觸發？他忍不住心想。

「嗯。」長老移開放在尤莉亞身上的視線，淡淡的看了眼毒素。尤莉亞沒注意到長老剛才的神色，只是看著裝有毒素的盆子，皺了皺眉。

這種東西，或許不管看幾遍都是怵目驚心。尤莉亞思索著，隨後用魔法把毒素抽起，變成一顆紫黑色圓球，圓球變小後收入玻璃瓶。

「好好休息，長老。」她輕聲說著，拿起放在圓桌上的筆記本，朝長老笑了笑。那雙翠綠眼眸彎起，宛如一道新月。她轉身，走了。

之後的幾天都是如此度過。尤莉亞早晨會到高塔幫長老治療，下午就在房間內自己研究或跟雷諾聊天。她每次治療時都特別小心，深怕闇黑趁她情緒不穩時吸取負面能量。

一週過去，長老的毒素被清了不少，但看起來絲毫沒有好轉。尤莉亞心裡明白，只要闇黑還在，那就永遠解不開。

她一如往常的來到高塔幫長老治療，心裡悶悶的，覺得無力。為什麼要逼她做選擇？尤莉亞嘆了一口氣。

「長老，今日的治療結束，我先回房了。」尤莉亞起身，朝長老揮揮手。她拿起筆記本，走出高塔。

長老看向少女的背影，情緒複雜。少女身上的那層淡綠色光芒，讓他有些在意。
他發現尤莉亞身上的淡綠色光芒，似乎是治療時會被激發。上次看到這種東西，還是在十八年前，似乎也是個人族女子。

「哇！紅色的龍！」他隱約記得女子看到他時的驚喜目光，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會閃爍，與身上的淡黃色光芒竟是沒有違和。

女子盯著自己，一旁的男子盯著女子。男子溫和而溺愛的目光，是他，以及所有龍族在過去從未見到的。

他總是懷疑，但不敢確定。這位魔法師，究竟與「她」有何關係？長老皺眉想著。

那頭飄逸的棕色長髮、那雙清澈透亮的翠綠眼眸，以及熟練治療病患的溫和魔法……一切都是如此的相似。

他不敢再想下去，搖了搖頭，喃喃自語：「她已經離開那麼久了，不可能的。」隨即喚來僕從：「伊萊恩，準備好午餐了嗎？」

「回稟長老，午餐還需準備一段時間。」伊萊恩是公爵府的前總管，目前沒有接管公爵府的事務，被分配到高塔照料長老。

長老看著他，遲疑的道：「伊萊恩，你還記得……十幾年前，陛下的情人嗎？」伊萊恩沒料到長老會問這種問題，愣了一下，才道：「您是指那位人族女子？」

長老點了點頭。伊萊恩失笑道：「長老，我不可能忘記她的。那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確實。」長老認同後，話鋒一轉，「你覺得幫我治療的魔法師小姐，長得……像不像她？」

「像她？」伊萊恩一愣，「長老，您怎會把這兩人放在一起比較……？」見他一副不解的模樣，長老輕嘆一口氣。

「算了，當我沒問過你。」他淡淡的道。他揮了揮翅膀，象徵可以滾了。但在說完這句話後，伊萊恩依然望著長老，長老見狀開口：「還有什麼要稟報的嗎？」

「還有一件事。」伊萊恩回過神後，說起了原本要說的事，「原本魔法師小姐是一來龍族就要去皇宮確認身分的，即使給予公爵府更多的時間，但陛下說後天是最後的期限，可能近期得準備帶小姐去了。」

意料中的結果沒讓長老多訝異，他只是問：「是那小子拖的時間？」伊萊恩想到那小子是誰，斟酌著開口：「我不清楚，長老。」

長老點了點頭，道：「好吧，你可以退下了。」伊萊恩輕聲說著：「午餐準備好我會來通知您的。」

「好。」

於此同時。
蘭提斯帶著尤莉亞走出高塔。與前面一週稍微不同的是，他走了另一條較為偏僻的走廊。走廊一側是花園，雷諾化成風，調皮一吹，樹葉沙沙作響，花瓣飄落。

尤莉亞看著一旁的景致，注意力放在遠處的聲響。她閉起眼，一陣風將歡笑聲、零碎的談話聲帶入耳中，那是龍族城鎮內的各種聲音。

溫暖而美好。她緩緩睜開眼，想念曾經去過帝國的大小城鎮。感覺龍族的城鎮應該跟人族差不了多少。

「殿下。」蘭提斯停下腳步，轉身面朝尤莉亞。尤莉亞回神，望向他。

「我想自己必須告訴您。」蘭提斯抬眼，「龍族是動用協議請您來的，若您想讓兩族再度決裂，也不是不可能。」他走到尤莉亞的身側，低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妳的小把戲。」

語帶威脅。蘭提斯的話讓尤莉亞愣住，她的瞳孔放大，思緒卻清晰。原來他已經知道自己隱瞞一些事情了。她忍不住低頭皺眉。

過了片刻，她才抬起頭，微笑著開口：「很抱歉這段時間沒有真誠的對待龍族，我會盡快給出答覆的，公爵。」蘭提斯望向她，沒說什麼，轉身走了。尤莉亞在長廊上站了許久，才轉身進了房間。

一陣風撲面而來，她微微眯眼，進到房裡才發現，窗戶正敞開。她上前，原本是想關上的，但最終還是沒關。她徑直走到書桌前。

尤莉亞沒有時間失落。一切都需要效率。她來龍族已經一個星期了，但事情始終沒有進展，依然徘徊不定。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尤莉亞拿出放在抽屜內的玻璃瓶，八個玻璃瓶整齊的擺放，她拿起其中一個，靜靜念著咒語。過沒多久，瓶子內的小圓球化為紫黑色液體。

「雷諾，我需要你。」尤莉亞呢喃，她的身旁逐漸浮現一個男孩的身影。
「姐姐。」雷諾歪頭，「要幹嘛？」

「嗯……幫我施點自然能量，一點點就可以，只要夠淨化闇黑就夠了。」尤莉亞指了指玻璃瓶，紫黑色的液體隨著搖晃在瓶內微微傾斜。

雷諾聞言直接變回風，將瓶蓋吹起，淡淡的綠光纏繞在瓶子周圍，很快，瓶內的液體不再是髒髒的紫黑色，變成了單純的紫色。

「看來原始的魔法攻擊除了火，還有雷。」尤莉亞盯著瓶內的顏色，呢喃著。她將瓶子關好，朝雷諾一笑，「謝謝諾諾。」小男孩型態的雷諾點了點頭。
特別容易臉紅呢，尤莉亞心想著。

她拿起檢查完便放在一旁的筆記本，翻到顯示長老治療方法的那一頁，忍不住又皺起眉頭。真是殘忍的方法。尤莉亞放下書本，閉上眼休息。

怎麼辦呢？琪亞特公爵都這樣警告她了，但其實也沒來幾天，是要怎麼想方法？尤莉亞忍不住的覺得他荒謬，但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他，眼前重要的不是這個。

叩叩。
「殿下，用餐時間到了。」僕從的聲音從門板外傳來，尤莉亞隨意應了，女僕將餐點及餐具放在小圓桌上便離開。尤莉亞沒什麼食慾，但在雷諾的催促下還是吃了幾口。

吃的同時，腦袋裡也思索著，她也挺鬱悶的，明明說好來幫長老治療，怎麼感覺現在變成兩族和平的重要因素？而且，她若是真的沒辦法改善病況，難不成龍族還能依法處刑？到底為何自己的責任變得這麼重？

她將餐具放下，關上窗戶，輕嘆一口氣。不知道下午該如何度過？平靜而空曠的環境，令她的思緒混亂，腦中出現許多想法，其中關於母親。

如果母親還在，她會如何選擇？尤莉亞想起母親的面龐，她笑著的模樣，真的很好看。

尤莉亞知道她絕對會堅定的選擇，選擇那條曲折的小路，或許不為什麼，只是心中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的病患正痛苦著。她闔上眼，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

自己畢竟不是母親。

她迷糊中睡著，重複著醒來又繼續睡的過程，天色漸暗，她也徹底清醒。尤莉亞睜大眼睛，晚餐時間已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