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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光劍「佩姬」》眩光劍「佩姬」-233 動蕩前夕
  漫長的雨季結束後,鮮綠的新蘚爬過黯淡深鬱的舊苔,在缺了邊角的墓碑上四處蔓延。

  而麥田色的陽光則從雲層間的縫隙悄然灑落,將殘留於花瓣上的露珠映照的熠熠生輝。

  由於連日的暴雨帶來了豐沛的水氣,墓園的地面因此變得濕軟,稀爛的泥濘迫使桑尼爾不得不放緩前進的步伐,好避開泥巴與積水的雙重夾擊,可即便如此,部份藏匿於草地中的污泥仍趁隙攀上了桑尼爾的皮鞋,濺髒他的衣褲。

  這裡是貝爾薇特家的墓園。

  作為貝爾薇特家的現任族長,刺客組織「焰薔薇」的實質領導人,桑尼爾每年都會抽時間回到這裡,向長眠於此的父親、祖父以及費南德爾家的先人們報告自己振興家族的進度。

  沒錯,在將姓氏改為貝爾薇特前,他們家族的名字叫作費南德爾。由於先祖們在兩百年前的「阿克特佛斯之亂」中站錯了邊,並在關鍵時刻背棄了他們曾經誓言保護的君主,所以之後的十幾年裡,費南德爾便成為了丟臉的代名詞,「背信忘義的費南德爾」,「見風轉舵的費南德爾」這些充滿恥辱的稱呼,就是在諷刺先人們對阿克特佛斯的背叛。

  不過,這些傳聞充其量只說對了一半,事實上,費南德爾家當時的族長杜克是為了保護「反叛者」阿克特佛斯剛生下的一對雙胞胎公主,才在阿克特佛斯的授意下「出賣」了他。

  在阿克特佛斯之亂的末期,任何人都看得出阿克特佛斯的落敗已成定局,身處戰局中心的他不可能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那時的阿克特佛斯心裡清楚,即便投降,蓋勒斯也不可能饒恕他與他視如珍寶的兩個女兒,倘若負隅頑抗,自己的支持者們又會通通戰死沙場,於是,在歷經了漫長的天人交戰後,阿克特佛斯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杜克,並讓他帶著能夠終結戰爭的資訊去投靠皇帝蓋勒斯。

  有了杜克提供的資料,蓋勒斯順利結束戰爭,而「背叛」了阿克特佛斯的費南德爾家也自此成為眾矢之的。

  幸好,阿克特佛斯的一對女兒成功逃過蓋勒斯的追查,在費南德爾家的庇護下安全成長,為了保護她們,杜克建立了名為焰薔薇的刺客組織,兩位公主最終也嫁給了他的後代,融入費南德爾的血脈。

  這也是費南德爾當初之所以要改名為貝爾薇特的真正原因。

  畢竟承受罵名的如果只有費南德爾家就算了,但體內留著阿克特佛斯之血的他們可不能和費南德爾一樣遭世人唾棄。

  然而,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時過境遷,如今的焰薔薇早已變成貝爾薇特家用來處理競爭對手的工具,而包含焰薔薇在內所有與阿克特佛斯有關的一切,也變成只有歷任家主才有資格知曉的秘辛。

  也許是因為這個秘密藏的實在太深,到了最後,真正被傳承下來的只剩振興家族的執念,什麼血統、忠誠、榮耀全都變成了過眼雲煙。

  望著豎立在墓園中央的杜克墓碑,桑尼爾感慨地想。

  就在這時,一陣從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引起了桑尼爾的注意,他抬頭一看,發現一名披著白色連帽披風的焰薔薇成員正策馬奔向自己,奔騰的馬蹄踏過咖啡色的泥水,濺起陣陣水花。

  他快步走向被侍衛們阻擋在墓園入口,縱身下馬的白衣刺客。

  儘管對方的容貌被兜帽遮去泰半,但桑尼爾仍一眼就認出來者的身份。

  眼前這名個頭矮小的刺客叫作羅寧。

  羅甯的年紀和自己的兒子比利相差不到一歲,性格單純,手腳纖細,最近才剛成年的他眼神至今還有些靦腆,缺少一個成熟刺客該有的冷硬。

  這般稚氣未脫的孩子不應該出現在焰薔薇,我們貝爾薇特家這兩百年來到底犧牲了多少像羅甯這樣的人?

  比起刺客,羅甯更應該去當個農夫,那才是適合他的道路。

  可惜知曉了焰薔薇存在的羅甯早已失去選擇的自由。

  「怎麼了,羅甯?」

  桑尼爾面無表情的問。

  身材瘦的像根竹竿似的少年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封蠟上的家徽是朵在火焰中燃燒的薔薇:

  「螫伏在耶格凱爾的弟兄們寄來了這個。」

  桑尼爾接過信紙,用外套口袋裡的小刀熟練地拆掉信上的火漆。

  只見紙上用通用語潦草的寫了一句──

  『煙火已經準備就緒。』

  交貨的時間到了,與威爾頓家的交易這下終於要正式開始。

  他吁了口氣。

  接著,桑尼爾看向羅甯,少年的目光溫和,虹膜是平民間常見的棕色:

  「信鴿什麼時候到的?」

  「……今天早上。」

  桑尼爾頷首,然後一邊低吟咒文,一邊用術式「火苗」將信連同印有焰薔薇紋章的封蠟燒個一乾二淨。

  鮮烈的火光照亮了羅甯裸露在兜帽外的半張臉孔。

  老人用腳踩熄了跌落至草地的火花:

  「這裡沒你的事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桑尼爾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唇,唇上的細紋和他眼角週遭的皺摺一樣密集:

  「另外,要是還有其他來自耶格凱爾的訊息,麻煩你務必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羅甯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在桑尼爾的注視下躍上馬背,調轉馬頭。

  「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少年和他的坐騎便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那孩子的騎術不錯,桑尼爾心想,柯林會讓羅甯負責聯絡自己,肯定是因為看上他駕馭馬匹的才華。

  這時,一直莫不吭聲地站在墓園門口的桃樂絲突然發話:

  「又有人要為你而死了呢。」

  她酸溜溜地說道。

  桑尼爾糾正自己的妻子:

  「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貝爾薇特家。」

  「有差嗎?」

  桃樂絲蹙眉,鼻翼兩側的法令紋隨著她嘴唇的開闔更顯深邃,時間帶走她的美貌,卻沒磨去她脾氣上的稜角,現在的桃樂絲,在桑尼爾眼中遠沒有她小時候可愛:

  「作為你的妻子,我甚至分不出這兩者的差別在哪裡。」

  桑尼爾嘆了口氣:

  「個人的榮辱是一時的──」

  桃樂絲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但家族的興衰卻會長遠。』──夠了,這話你還是去對比利說吧,我可是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呢。」

  桑尼爾凝視起妻子的臉龐。

  他們兩人間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糟糕?

  他不帶感情地補了一句:

  「妳知道就好。」

  「你總是這樣,」桃樂絲嘴裡泛起嘀咕:「把家族的未來看得比身邊的人更重要──」

  她不自覺提高音量:

  「如果當初你不要去爭什麼族長,我們就不需要把塔米雅送出去避風頭,她可以像愛麗絲一樣留在我們身邊,讓我親手帶大,可是現在呢?」

  桃樂絲的語氣中充滿怨懟:

  「──她三十歲不到就死在謝維圖拉爾領的政治鬥爭之中,連埋在哪都沒人知道,而且如果只有塔米雅就算了,你對愛麗絲也是一樣漠不關心,跟你念念不忘的「振興家族」相比,你花在她身上的時間簡直可以說是少的可憐──話說回來,你還記得自己十年前曾經答應過愛麗絲,一定會出席她的成年晚宴嗎?那天她可是一直等你等到深夜呢!」

  「我們可以換個話題嗎?」桑尼爾伸指輕揉淚阜:「我現在沒空聽妳說這些。」

  桃樂絲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了?」

  桑尼爾嘗試辯解,但他還來不及出口,就被桃樂絲搶過話頭。

  單手叉腰的她表情無比挑釁:

  「沒關係,你不用花力氣跟我解釋,因為我知道你下句要講什麼──『少拿這些事情來煩我』──對吧?」

  妻子的頂撞令桑尼爾啞口無言。

  最後,桑尼爾發現自己只擠得出這麼一句:

  「……我從來沒有虧待過你。」

  桃樂絲突然陷入沉默。

  過了幾秒後,桃樂絲垂下目光,修長的睫毛隨著她垂眸的動作微微顫動:

  「你確實沒有虧待過我,」桃樂絲接續說道:「因為你真正對不起的,其實是我們的女兒。」

  說完,她提起裙擺,逕自登上停留在墓園大門的馬車,直至身影完全沒入酒紅色的車廂。

  

  

  ※跟貝爾薇特家族史有關的描述紀載於》216話〈安娜的告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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