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他是1994年,在一處餐廳用餐之時,那熟悉的背影,即使歲月匆匆、記憶有些模糊,我依舊認得出他。
「政宇?你是政宇嗎?」我輕拍眼前男子的後背,他回過頭,眼眸吃驚一瞬。
「⋯筱婷?」語氣頓了頓後,好不容易才說出我的名字。
「這麼多年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遇,能跟你聊聊嗎?」我垂下眼簾,等待他的回應,腦海中浮現過往埋藏在心中的種種回憶。
「好。」
「政宇!你等等我啊!」約10歲左右的女孩正在追逐跑在前方的男孩。
「跑輸的人要請吃枝仔冰啊!」他在田野中奔跑,伴隨著爽朗的笑容,深深刻印在女孩心中。
「哎呀!」女孩踢到路邊的石頭,跌好大一跤,膝蓋都破皮流血了,政宇著急地跑回來,他拿出攜帶在身上的手帕,按住受傷滲血的傷口。
「筱婷妳真是的,怎麼不多注意點呢⋯」政宇一邊嘟囔著,動作卻輕柔仔細,他輕摸著對方鼻尖,說道:「我可要挨罵了,伯母請我好好照顧妳的。」
接著,政宇輕輕拉起筱婷,扶著她慢慢送她回家,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筱婷心跳加速,小鹿亂撞的,她趕快找話題聊天:「那冰⋯還要請你嗎?」
「下次換我請你吧!」政宇笑了笑,又說:「我害妳受傷,請妳吃冰,這樣我們就扯平囉!」
「嗯⋯」
兩人是鄰居兼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玩耍,政宇家中富裕,經營龐大的家族企業,而筱婷的父母小康,比當時台灣的家庭環境都要好一些。
之後,他們一起努力讀書,考上同一所高中。
筱婷已長的亭亭玉立,政宇也英俊帥氣,還特別高,兩人有10公分的身高差。
有一天,他們放學一同走回家時,筱婷拉住男子衣袖。
「政宇⋯」覺察到女子的反常,停下腳步,歪著頭詢問:「怎麼啦?」
「其實我⋯」筱婷雙手緊握,害羞說著:「我喜歡你很久了!」
政宇大吃一驚,呆楞不知道該做什麼回應,他靦腆撇開視線,將閉上雙眼的筱婷緊擁懷中,大手輕撫她的頭髮,女子全身僵直,接受他的擁抱。
「我們⋯交往吧。」說完後,政宇拉開距離,兩人眼眸對視,倒映出彼此的模樣。
筱婷害羞的點點頭,內心欣喜不已。
不過,這段感情才不過三個月,很快就迎來挑戰。
「筱婷⋯我一個月後,要出國留學了。」政宇躊躇好幾天,想著要怎麼告訴對方這個消息,他無法拒絕父母的安排,但也不想放棄與筱婷的關係。
「怎麼這麼突然?」筱婷面露不捨與悲傷,出國⋯這不就表示可能好久都無法見到他了嗎?
「對不起,這是家族的決定,我沒辦法拒絕他們,但是⋯妳一定要等我,回來後,我們就結婚⋯」他堅定望著筱婷,雙手顫抖,在她雙唇落下一吻,這是他們的初吻。
「我會好好等你回來的。」她深情擁抱著政宇,也深深相信這承諾能夠兌現。
這一等,就是5年。
政宇離開台灣前給了她在美國的居住地址,每個月筱婷都會寄信到那個地址,但完全沒有回信。
她一直堅信著那份諾言,認為他肯定會回來娶自己,直到21歲已到出嫁年齡,卻始終沒有政宇任何消息。
筱婷父母也急著跳腳,認為女人年齡再晚就不好嫁了,自從18歲高中畢業後,每年她的母親都會介紹給她好的相親對象,但是因著那份承諾,她每次都會拒絕。
「筱婷,政宇不會回來了。」父親嘆了口氣,說出這殘忍的話語。
「爸爸,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說過一定會回來的!」女子無法接受,她反常地激動、落淚,從前她完全不會這樣。
「我最近得到消息,今年初,他已經跟外國女人結婚,決定要定居美國。」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般讓筱婷陷入悲傷中,她開始自暴自棄好幾個月,飯也吃不下、每天都睡不好,過去時常在夢中出現未來與政宇長相思守的畫面,現在來看,一直以來堅守的事物都如同一場笑話。
而後,她接受父母安排的一場場相親,與其中一位家境還不錯、性格溫柔的男子結婚,努力為家庭操持家務,還生了2個孩子。
「筱婷,這些年,妳過的還好嗎?」回憶被政宇的聲音打斷,眼前的他頭髮有一點稀疏,臉面上刻印些許皺紋,眼神已不似年輕之時炯炯有神,畢竟已過了20幾年。
我曾經有好多話想跟他說,現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結了婚,有孩子,算還不錯吧。」最後,我只能簡短說出這幾句,如今我已40歲,糾結再多的過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就好⋯」他像是釋如重負般說著,又道:「我一直對妳⋯感到抱歉。」
「抱歉什麼?」我的語氣帶有激動,嘴唇顫抖,像是內心長久以來未曾遺忘的怨懟與委屈要傾洩而出。
「在家族與愛情之間,我選擇了家族的安排。」經過政宇的解釋,原來那位與他結婚的外國女人,是一名企業家族的女兒,為了整個家族企業的未來而與她聯姻,不與自己聯絡,則是因為罪惡感與內疚。
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不管是哀與怨都淡了許多,現在我們兩個都各自有家庭和孩子,雖然並不是自己深愛的對象,但是也過上不錯的生活。
此時,餐廳正放著1970年的歌曲《往事只能回味》
時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
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
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
我只有在夢裡相依偎
很多事情,錯過便錯過了,再怎麼後悔也無法回到過去,人生路上漫漫,只能不懊悔做出的每個選擇,才能不愧對自己與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