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退回櫃後面,瞬間像有無數的螞蟻走偏全身,這次它們在我身上來回遊走,沒有停下,心跳既急又響。
怎麼辦?
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這像是上樓梯的聲音,我懷疑其中一個人回去了二樓。
這腳步聲我敢說是美柚的。
換句話說那個和我一樣面孔的人,還在這櫃後的大廳。
他到底是誰?為何會擁有跟我一模一樣的樣貌?
我的心猛然亂跳,心跳聲在我耳膜邊不停地響起。
我鼓起勇氣跳出大廳。
大廳卻空無一人,只有微弱的黃燈從浴室照著昏暗的大廳。
「別動!」一把十分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瞪大雙眼然後緩緩轉身,即使大廳光線不足,我肯定面前的人⋯⋯就是我自己。
身高、面孔、神情、動作都一樣。
我憋著氣直視著他不友善的眼神,然後我注意到他手上握著一把生果刀。
我和這把生果刀大概只有兩米多的距離。
「你是誰⋯⋯?你想怎樣?」他問。
「我問你是誰才對⋯⋯!」即使我手無任何武器,我也無懼去問。同時我覺得我的聲音變得異常低沉。
他沉默不語,我倆四目交投,在各自身上打量。
「你可以不信,但這裡完全沒有值錢的東西。」
他先開口,看來他對這裡有一定了解,還是他只是胡扯。
「而且,剛才我已經報了案。」他說。
剛才?沒有聽到任何通電的對話,估計是用訊息報案。
「這裡看起來居住環境不錯,但這間屋原不是我們的,是親人留下來,你也看到剛才我們也只有罐頭⋯⋯」他越說對了我們家的情況,我越不安。
「你⋯⋯是誰?為甚麼在我的家出現⋯⋯!?」我要宣示主權,這才不是他的家。
他再次沉默,深呼吸了一下。
「我再說一次,我已經報了案,警察很快便會到⋯⋯」他重申一次。「大叔。」
「呃⋯⋯?」我眉頭緊鎖。
「我說,警察很快便會到,你現在離開的話,我便不追究。」他聲音變得響亮。
「甚麼大叔⋯⋯!?」
「你啊當然⋯⋯難道這裡還有其他人?」他說。
「原來是個瘋子,怪不得會溜進別人的家,然後說成是自己的。」
「嘿⋯⋯瘋子駡人是瘋子,到底是誰瘋呢⋯⋯」他反脣相譏。
被他的刀一直指著,我感到渾身不自然。
我在四周匆匆一瞥,看有甚麼物件可以讓我扭轉這困局。
他身後的廚房門。
廚房門左邊的那塊全身鏡。
左邊大櫃上的雜物。
雜物旁有一個紙箱。
紙箱裡面有一大堆空的罐頭,美柚每次吃完後都把它們收藏好,說以後會有用。
我每次都駡她留下這些垃圾有甚麼用,看來今天她是對的。
右邊桌上有我的手機和摩托車鑰匙。原來之前不見了的東西都在這裡,還有剛才的蜜瓜撻。
我的目光牢牢地盯著蜜瓜撻。
「那是⋯⋯」對方注意到我在盯著蜜瓜撻,隨即變得慌張起來。
「那是我訂回來的!」我從保食神之舌訂回來的,怎會忘記。
「甚麼⋯⋯!?」
「那是我從保食神之舌訂來的!」我喊叫。
「他媽的⋯⋯!這蜜瓜撻是我的!」他的額上暴現一條青筋。
眼前這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不但擁有我的容貌,現在更要跟我爭這蜜瓜撻?
大廳突然泛著忽紅忽藍的光,光來自大廳的窗口。
是警察。沒料到他們這樣快便到,才不到幾分鐘。
這是不尋常地快。
「可惜⋯⋯你現在想離開也遲了!」他的神情略有放鬆。
「警察來了嗎?那正合我意呢,看誰要被警察抓去!」我正得意洋洋之際,也好奇如果讓美柚和警察看到這樣的情況會是怎樣。
不對勁。
這時我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那塊全身鏡,一張陌生的中年大叔的面孔出現在鏡裡。
我的心彈了起來,極速向後一看。
沒人。
再回望那全身鏡。
那個中年大叔⋯⋯竟然就是我自己!
在紅藍燈光交替下,那個滿面皺紋,滿頭白髮,看上去似五十多歲的中年大叔⋯⋯是我。
是我?
我嘗試移動一下我的左手,看鏡裡面的我是否跟著我一起動。
「別亂來⋯⋯!」對方手持的那張生果刀馬上再靠近一點。
「我⋯⋯那⋯⋯」我霎時亂了方寸。
我變成了一個中年大叔?
我不能發瘋!
我要冷靜下來,否則之後不知道有甚麼後果。
我很努力嘗試去重新評估現在的情況⋯⋯但腦裡一片空白。
警察。
大叔。
另一個我。
大叔。
另一個我。
警察。
嘭——嘭——!
是警察猛力敲打門的聲。
「有人報案是嗎?」門外的警察問。面前這名男子的注意力轉移到門口半秒。
我在腦裡狠狠地給自己一記耳光,然後轉身抱起身旁的紙箱,忍著肩痛把裡面的幾十個罐頭撒向他身上。
他閃避不及,罐頭如無數的冰雹般散落在他身上,然後一聲慘叫響起。我旋即一手奪走桌上的電話和摩托車的鑰匙,這時他已回過氣來,轉身準備撲向我這邊。
我一聲叫喊,用雙手把整張方形木桌翻過去。木桌把他連同剛才的罐頭一起壓著,這次他發出更比剛才刺耳的尖叫聲⋯⋯!
我右肩痛得不行了,仰天大聲叫嚷,和他的尖叫聲交織成一片。
這次真的要多謝美柚,這麼多年儲來的罐。
「我拿到蠟燭了!」這時樓梯再次傳來腳步聲。
美柚在樓梯旁舉起一支蠟燭,原來剛才她回去二樓拿蠟燭。
我和美柚四目交投。
「美柚⋯⋯!」
「你⋯⋯是誰!?」簡單的三個字,便狠狠地擊碎我的心。我雖討厭美柚,但連唯一的親人都認不到自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我⋯⋯是清秀!」
「你⋯⋯!?」美柚瞠目結舌,嘴巴久久末能合上。
不能讓美柚見到另一個我。
如果警察衝進來的話,加上我這個中年大叔的樣子,我必定會被視為入侵者,然後馬上被警察拘捕。
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
我的心切底寒了。
不能夠讓這個情況發生。
另一個我快要從罐頭堆中站起來。
美柚的目光快要落在他身上。
門外的警察像快要破門而入。
我要逃離這裡。
我要逃離我的家。
這聽起來荒謬,但若然留在這裡,下一秒鐘便隨時會讓我陷入前所未有的絕境。
我自己走?
不。
我要帶美柚走。
我的直覺告訴我:馬上帶美柚離開這裡,這裡不安全。
我判斷美柚還未發現桌下的另一個我,我馬上忍著肩痛衝向美柚,將她整個人抱起,扛在左肩上。
「呀!⋯⋯你幹甚麼!?」美柚努力掙扎,想從我肩上逃脫。
「信我,美柚!這裡已經不安全!」我極力抱緊她,不讓她逃走。
我衝向大門,兩名警察猛地敲門,說:「開門!否則便闖進來!」
我一打開門,便指著裡面說:「救命!⋯⋯剛才那個男的拿著刀!還闖進我們的家!在那邊!」
我露出絕望的眼神,以抖著的聲音喊叫,然後這兩名警察似乎相信了我的話,毫不猶豫地進了屋內。我隨即離開住所。
我回頭一看,另一個我剛好站起來,他頭破血流,手中依然拿著刀。
兩名警察見他拿著刀,便舉起槍對著他喊叫:「立即放下武器!」
我扛著美柚逃離現場,跑向屋外左邊摩托車的方向,美柚準備向警察求救時,我一手掩著她的口,不讓她出聲。
她努力掙扎著,但我感覺她好像沒甚麼力氣。
我把美柚放在摩托車較前的位置上,她隨即想跳下車。我左手稍為用力捏住她的肩膀,大聲說:「我知我看起來不像清秀⋯⋯!我不會傷害妳,妳先跟我走再說!」
美柚像受驚過度,她整個人僵住了。「很痛⋯⋯!」
我看美柚像不敢亂動之後,便強行抱著她啓動摩托車,加速逃離住所。
摩托車走了不到十數米時,自己停下來。
我心想:「糟了⋯⋯是沒電嗎?」
不是啊,我看著摩托車上的屏幕,顯示還有超過百分之九十的電。
「偵測到非授權的駕駛者,現在進入安全模式,停止駕駛。」是千鶴。
「千鶴⋯⋯!是我啊!」
「生物識別未能完全確認!請重新確認!」千鶴堅持。
天殺的⋯⋯糟了,是因為我的臉變了。
我忘記了自己變成了一個中年大叔。
掌紋是應該沒問題,剛才也能開啓住所的大門。看來之前在摩托車上設定這雙重認證是給自己一個坑。
「可惡⋯⋯!」我不斷拍打屏幕,摩托車就是完全不動。
美柚此時借機從我懷裡竄走,匆忙之間失足跌到在地上。
「哎⋯⋯!妳沒事嗎?」我理解為甚麼她會逃跑,現在她就像被一個陌生人擄走一樣。
美柚抬頭,瞪圓顫抖的雙眼,流露出一絲的恐懼。
「我知妳不會相信⋯⋯但我真的是清秀⋯⋯!」我顯得有點傷心和灰心。「在屋裡的那個人,他有清秀的樣子,但他不是我!我不知道他是誰,有甚麼企圖!」
說到這裡有種無名的火。
美柚只懂瞪大雙眼,瑟瑟縮縮坐在地上。
「妳先跟我走⋯⋯留在家裡已經不再安全!」我不時回望著我們住宅的大門,不知警察甚麼時候會發現有古怪。
「我之後再跟妳解釋⋯⋯」
「不⋯⋯!」美柚抖著說。「我不知道你是誰⋯⋯!我才不會跟你這瘋子走!」
『瘋子』⋯⋯一個普通不過的形容詞,在美柚口中變得無比鋒利。
縱使我們關係從來都一般,但至少不會這樣對峙。
我一時無語,不知道怎去解釋,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喂!你別動!」我回頭一看,剛才兩名警察從住宅的大門走過來,似乎發現了事情的端倪。
「美柚⋯⋯!」我攤開手對著她,希望她會伸手過來,我希望她能相信我,縱使面前一切是多荒誕。
她望著我的眼神,已回答了我。
我再望回警察,只差數米罷了。
不能被他們捉到。
我跳下摩托車,全速跑離現場,臨走前拋下一句:「我會回來的⋯⋯!」
我邊跑邊回頭看,其中一名警察正在查看美柚的情況。
該名警察身後數呎外的街角,有東西像在窺探我們的一舉一動。
一團不高於半呎的黑色生物好像注意到我發現了牠,馬上從街角竄走消失。
我把頭一別,馬上加快腳步飛奔,沒時間再理會那黑色生物。
另一名警察追上來喊叫:「別跑!否則開槍!」
我裝作沒聽見他的警告,閉上雙眼咬緊牙關全力地跑。
身後『砰』的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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