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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迷旅夢( 第一卷 • 西 • 落花若雨,堅韌如石)》(三) 透視•異目
每天,妗芸都會做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何時開始,夢魘形影不離,侵蝕她禁錮的靈魂。
過去,她的靈魂深處冰冷冷地化為結晶,如同一隻毫無感情的生物、魁儡娃娃般過生活。
然而這段日子似乎有些轉變,有了朋友、書籍與歡笑,雖然西區的一切讓她無所適從,卻很陶醉於前所未有的挑戰與生活。

接近黃昏時刻,寧靜的宿舍中,只剩妗芸一人。
她緩地拿出索格交予自己的手帕,以輕微力道揉著,開始回想遇襲時被男子所救的情景。
「謝謝……謝謝……」她重複呢喃,想將感謝的話語說得更仔細些。
些微垂下頭皺起眉,努力突破束縛。

「唔嗯~~好累啊!」霈琪倏地走進宿舍,馬上躺在妗芸床邊,伸了個大懶腰。
「唔!」妗芸嚇一大跳,趕緊將手帕藏在棉被中。
「嘿嘿,抱歉嚇到妳!書讀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問題呀?」霈琪似乎察覺到什麼,但她並沒有過問。
妗芸慢慢地才想到一些疑問,也順便讓對方轉移注意力。
「恩……我找『魔法』這本書好久,都沒找到……」妗芸小聲地說。
「找什麼?」霈琪起了身,凝視著她。
「上次我在外面……跟一朵花說話。」
「蛤?跟花說話?」霈琪面露不可思議的神情,提高語調說著。
「恩……」
「我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會不會是妳聽錯啦?」她眉頭思索許久,但實在沒聽說過皇家魔法裡,還有能夠聽到植物說話的能力。
「可能吧……」聽聞這回應的妗芸,緩緩垂下眼簾。
“連霈琪都不知道的能力,到底是什麼呢?“她在心中默想著。

經過1個月的修養,妗芸肩膀脫臼的傷已好一大半,也能去學校繼續上課學習了。修養的這段空白,她有時研讀西區的歷史,有時望著窗外風景沉默半天。現在她已明瞭,她就在這生活著,西區的氣息、氛圍、文化,都在渲染她的心靈。
「我想……融入這,好好的在這,過平靜安逸的生活……」妗芸撫摸隱隱作痛的胸口,在心底埋下小小的願望,念想如燭火般明亮,她小心地呵護好不容易點起的火光。
為了平靜的生活,她並不打算追究那些想傷害她的同學。

放學後,學生紛紛擾擾在討論要去哪玩,而妗芸今天反常地直接拎著書包往外走。
「妗芸~~一起回家吧~~!」妗芸轉向聲音出處,是霈琪的呼喊,小布也在一旁,妗芸默默走向她。
「霈琪知道……學生會長辦公室在哪嗎?」妗芸拉拉對方的衣袖,露出羞赧的容顏。
「蛤?妳們要約會唷?我都不知道妳們進展這麼快~~!」霈琪邪笑地說道。
「不是……我只是,想還手帕……」妗芸有點臉紅的繼續說:「我自己……去找好了……」
「霈琪呀!別鬧了,就帶她去吧!等等妳被妗芸討厭,我可救不了妳喔!」小布開懷大笑的捉弄霈琪。
「妗芸~~不要討厭我~~」霈琪作勢要環抱妗芸,但巧妙的被她躲開了。
「嗚~~~」霈琪抱不了妗芸只好找小布哭訴,男子拍拍霈琪的肩膀搖搖頭。突然他感覺身上濕濕的。
「妳不要把我的衣服當衛生紙啦!好噁心……」

在兩人的帶領下,他們來到學生會長室的門口,妗芸緊張地向前深吸一口氣。
“扣扣扣!”響亮的敲擊聲環繞整個空間。
「請進。」渾厚的男音從門的那方傳來。
妗芸小心翼翼的關上門,索格緩緩抬頭驚訝一瞬,但馬上回復到以往的冷靜。
「妗芸同學,有什麼事嗎?」索格瞄一眼女子後便埋頭處理桌上堆滿的文件。
「我是……來還手帕的……」妗芸的聲音略微顫抖,雙手不自覺地緊握。
同時妗芸心想:“那一堆文件肯定很忙碌吧?真是辛苦……”
「放著吧,沒其他事的話可以出去了……」毫無感情的聲調如冰凍迷霧,瀰漫至兩人不到三尺的距離,雖然妗芸恐懼四周氛圍,但是她還是必須把該說的話說完。
她練習過很久的。
「那天,謝……謝你……。」妗芸彎腰鞠躬道謝,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呼……」伴隨男人的語氣,腳步聲越靠越近。
當她再次抬起頭來……
「妳傷好點了嗎?」索格站在她身前詢問,本來亦想問她身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但最後沒有說出口。
「好……好多了。」面對他的溫柔,她小小聲回應,過往很少受到男性的關心,她感謝索格幫助自己,另一邊也疑惑從其他人那聽到的冷漠謠言,與他相處後感覺似乎沒那麼糟。
她帶著好奇心想著:“真想……多了解他。”抬起頭眼睛與男子四目相交。
頃刻間,妗芸的眼眸幻化顏色,左為綠,右為橘。
親眼望見的索格,瞪大雙眼,眸子瞬成金黃色。
「唔!」索格蹙著眉面露痛苦,他想退後,卻如被定住般完全無法動彈。
僅僅五秒的時間,妗芸的腦海閃過數十個記憶碎片,她知道,本能的知道,那是索格埋藏在心底的記憶,而妗芸心中,深深感受到那股記憶由內而外,如漣漪層層暈開的悲痛與寂寞。
隨後妗芸聞出陣陣血味瀰漫,是眼前之人流下的。
「你……是不是哪裡受傷了?」一句疑問後,妗芸的右手已觸碰到索格的胸膛,而索格因為過於驚慌,毫不猶豫的推開對方,她的左手直接撞到地板,劇痛蔓延。
「痛……」妗芸右手撫上左肩,咬著下唇,臉部因疼痛扭曲,沒有流淚。
外頭的霈琪與小布聽到辦公室的異聲,破門而入,看到景象的二人開始對索格連環開罵:「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別以為你是學生會長就可以欺負她!畜牲!」
「居然把病患推倒,本來快恢復的耶!」
「你這傢伙別在靠近她了!」
現場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沒完。
「我……」索格整個愣住,他完全沒有插話解釋的餘地。
過了一陣子,終於妗芸開口:「是我不好,讓他嚇到了……我們出去吧……」
女子默默站起後,霈琪與小布跟在她身旁,慢慢陪她出去。

學生會長室只剩索格一人,他直望妗芸走出房後,依舊愣在那。
一分鐘、兩分鐘過去後,他才慢慢回神。
“等等,那雙眼睛……”索格回憶起方才妗芸眼睛的變化,左眼是清澈透亮的淡綠色,綠之中又帶有些許的淡藍,如一顆晶瑩剔透的彈珠;右眼為亮麗的朱色,好似透明的寶石閃爍,他從沒見過有其他皇家的雙目為異瞳之色。

而金黃色,才是屬於皇家的顏色。

索格也不明白,妗芸為什麼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口,而在她注視自己的瞬間,他更是強烈感覺到記憶從身體抽離,他確信,記憶已被女子全數閱覽過。
「唉……」索格深深嘆息著,自己從未被其他人知曉這秘密,他自嘲過去地埋沒至文件堆中,任由傷口隱隱作痛,一大片深暗壟罩。

肩上的痛楚已然消逝,原本三人要妗芸回宿舍讓她好好休息,但妗芸堅持不肯回去,她的意識似乎有些恍然,比平常的她更加沉默,宛如一隻沒沒無聞的小兔。
結果他們決定在一家咖啡廳好好坐下談談剛才的種種情況。
「妗芸~~?妗芸阿~~!」霈琪的手在妗芸眼前晃來晃去,想要把她的靈魂呼喚回來。
此時的小布在享用剛剛上桌的野果子醬吐司,用刀子劃開處,留下一滴滴紫紅色,如肌膚上殘留的幾滴鮮血,他覺得這畫面美麗至極。
野果子為西區特有的產物,只在四到八月結果,是皇家最愛的食物。打從一出生,皇家小寶寶第一個接觸到的食物不是牛奶,而是用野果子製成的果汁,在長大一些時,便將野果子打成泥,沾上各個食物品嘗野果子酸甜的味道與甜美香氣。
「妗芸呀~~妳已經無神10分鐘了阿……」面對不動聲色的妗芸,霈琪以泣聲對她呼喊。

終於,妗芸微微開口說道:「謝謝你們,帶我出來……」沒有任何語調與情感,情緒也沒有任何轉變,臉上卻多了層黯淡。
「妗芸,你在辦公室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先開口的是小布,他將只剩野果子醬的盤子推到一旁,雙手扶著服務生送來的野果子汁,杯口上熱騰騰地冒著煙。
「我不小心看到,索格同學的……記憶,也不知道怎麼看到的……」妗芸有些恐懼地說道。
「什麼?」兩人簡直無法置信地有如要活生生吃了妗芸般瞪大眼睛。
「……」在驚訝之餘,妗芸瞄見小布的眼眸深處暗藏熾盛的火紅摻合怪異的氣息,當她一察覺到時,她馬上轉移視線撇開頭,阻止自己欲升起的各種意念,她不想看到,也不想再有第二次造成如索格類似的傷害。
「妳看到什麼?」小布以謹慎的語氣問道。
「有一座奇怪的建築……很像城堡,但是黑黑的,我看不清楚建築的外貌……索格同學就住在那。僅此而已……」在回顧索格的記憶時,種種畫面十分清晰,那如同堡壘的建築漆黑的令人發寒,陽光好似許久沒有給予光亮,荒廢到盡頭也不會有人發覺它曾佇立於那。
然而,妗芸知道,她其實對他們說謊。

「妗芸,妳還是少跟學生會長接觸吧。」小布喝了一口野果子汁後說著,言語異常冷靜。
「嗯?」妗芸一時聽不懂為何要這麼做。
面對她的疑惑,小布接著說:「學生會長……不,凱古仁・索格同學,是掌管西區軍事首領,凱古仁・李斬的孫子。你所看到的古老建築,是他們代代相傳的軍事古堡,索格同學與軍事首領都住在城堡中。」
「所以大家才這麼怕他,如果哪天他祖父或他父親不高興,很有可能把彼斯嵐學院直接廢除的。」霈琪嘟起嘴說。
「我……知道了。」
“原來他擁有那麼高貴的身份,那為什麼身上會有傷痕呢?”妗芸默默低下頭思索。
三人皆默默無語。
女子緩緩看著眼前的野果子醬吐司,切了一小塊送進口中。酸甜的滋味融於舌尖,但是她很不喜歡這味道,趕緊向服務生要了一杯水開始猛灌,想沖淡殘存口中的野果子餘味。
「野果子……好可怕,我想吃雞肉……」妗芸幾乎是用氣音吐出這幾個字,她默默推開任何有關野果子的料理。
「哈哈哈!好啦!我帶妳去買好吃的雞肉!」霈琪摸摸妗芸的頭,爽朗大笑的說道。

「妗芸,妳待在宿舍別出來喔!我出去一下。」妗芸手上拿著熱呼呼的雞肉飯糰,望著霈琪走出門外。
她輕輕咬了一口飯糰,雞肉的香味令她愛不釋手,在東區時,要好幾個月才能吃到香噴噴的雞肉,而在這卻可以每天吃到這番美味。每當妗芸吃完雞肉,心情會格外的好。
而這次卻有些不同,妗芸邊吃著雞肉飯糰邊思索著索格的記憶。
“真想……多了解他……”
那時,她在心中如此想,心理透視的魔法立即竄出,還無法駕馭力量的她根本來不及阻止,可沒想到竟會看到這些事。
此刻她的內心對索格、霈琪和小布感到愧疚。
而且,她不只是那棟古堡,還看到……

古堡內有一處房間,那房間漆黑無比,四周只有幾支蠟燭發出微微光亮,忽亮忽暗的閃爍,火焰的光映出黑影,宛如猛獸在牆上移動咆哮,房間的中間處有一位人影,是索格。他穿著學校制服,衣上有些破損,沾有淡淡的血痕。

索格的雙手被手銬鏈著,圓環手銬堅固厚重,還有深色的鐵鏽附著,而且他的手腕暗存許多已結痂的勒痕,是他過去極力掙脫的證明。索格坐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情緒沒有任何起伏,彷彿在等黑暗審判的到來,像極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
一會兒,著裝金色盔甲,戴著尾端有長型羽毛的頭盔,手上拿著藤蔓製成長鞭的士兵緩緩走近他身旁,開始冷冷地對他說:「違反老爺的命令,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吧?」

索格僅僅低下頭,沒有回答。

“啪!”一鞭直直往男子身上揮去。
「唔!」他緊抿著嘴唇,忍下背上鞭傷傳來的痛楚。
「事到如今還在裝清高嗎?首領的大兒子!」士兵似乎打紅了眼,一鞭又一鞭的揮下。
「今天是二少爺的生日,你居然這麼晚回來,是想與老爺過不去嗎?」對著索格一句句嘶吼,伴隨鞭打聲,交織出令人恐懼的樂章。
索格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回應,他知道不論說什麼都是錯,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身上的衣服漸漸染上一抹抹鮮紅,血跡斑斑,他絕望地閉起雙眼。任由士兵嘶喊、暴戾、踐踏。

想到這,她皺著眉,細細感受著索格記憶所帶來的痛楚,妗芸抱緊身體,想讓顫抖消失。
「啊……不……」呼吸越發急促,張開口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黑暗化為力量,瞬間壟罩全身。

「……!」妗芸忽地驚醒。

「呼……呼……」她突然起身,開始大口大口呼吸,額上冒出幾滴汗水。
過了一會兒,身體似乎放鬆許多,她用力跩著身上的衣服,抵著胸口,將頭埋進膝中。
“這就是……索格同學內心的悲痛嗎?”使出透視能力的妗芸,其副作用是感知到那人心理或生理的痛楚,這無疑是種精神折磨。
不過她不但沒有屈服這些痛楚,反倒閉上雙眼,暗自在心中做出重大的決定。

宿舍外的草原上有兩人的身影,他們正在討論交談。
「小布,你找我有什麼事呀?」霈琪歡歡喜喜地跑出來。
「有點事想問妳而已啦!」小布苦笑說。
「什麼?」
「恩……」小布皺起眉低下頭,躊躇許久。
霈琪用力拍著他的肩膀,調侃說:「我們可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有什麼事這麼猶豫呀?」
小布深吐了一口氣,終於緩緩說道:「經過我嚴謹的分析,妗芸她的行為實在不像皇家種族。」
「原來是這件事……」霈琪像是鬆口氣,笑笑地說。
「?」男子歪頭表示疑惑。
「老實告訴你,其實妗芸以前住在東區,當然會有很多習慣不同,這很正常,你就別大驚小怪了。」
「唉……妳果然還是不懂……」小布面露難色地嘆氣。
「什麼啦!你這話讓我很不高興!」霈琪嘟嘴撇頭,不打算繼續理他,作勢要回去宿舍。

「等一下啦!」小布拉住她的右手,試圖不讓她走。
「你到底還想說什麼呀?」女子已感覺不耐發出質疑。
「妗芸不是妳接應過來的嗎?妳應該知道她的一些情況吧?」小布顯得激動許多,善於理性分析的他很少露出這麼多情緒,但他最後卻欲言又止地說:「而且……沒事……」小布只是望著落於地上的一片枯葉。
「你知道那些要幹嘛?而且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霈琪妳聽我說!她很危險,待在西區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小布蹙眉大聲呼喊,而且難得叫她的名字,每每這樣,意味這件事非常重要。
但是妗芸對她來說是十分重視的朋友,就算是小布,她也不允許這樣說她!
「小布,你如果打什麼歪主意或想傷害妗芸,我不會放過你喔!」霈琪嚴肅地警告著,她是真心想保護妗芸,這是她的使命與約定,她答應過那個人,說完後她頭也不回逕自走回宿舍。
小布發出“嘖”一聲不屑,眼神銳利地望著自己緊握的拳頭,而後閉上雙眼不發一語。
氣溫越來越低,連天邊掛上的月亮發散的朦朧月光都如此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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