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　）

　　貝國東城標準時間：１５３０時，班務時間。資管三甲電腦教室。

　　所謂的班務時間就只有返校日這一天才存在，一般都是用來宣達班上的未來規劃，但大多數的班級並不會利用這個時間來做這些事，而是放任班上的人在這段時間裡做自己的事。

　　就在尹智厚鉅細靡遺地將中午時發生在餐廳的所有事情告訴江朝昌時，他難得地收起了原本的中二性格，變得一派認真地面對尹智厚娓娓道來的內容，讓尹智厚不禁懷疑是不是他中午吃的炒麵麵包被下了藥。

　　「我必須要說，連結起我們幾個的關係有種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江朝昌一面說著，一面單手把玩著智慧型手機，「就好像是被刻意接在一起的那種感覺。」
　　「我不懂你的意思。」做出回應的尹智厚閒得發慌地扭扭脖子，事實上沒事可做的班務時間他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
　　「我投紀梓跟巫條各一票，不要跟魅上走太近。」江朝昌單手玩著手機裡類似俄羅斯方塊的遊戲，一面語重心長地接言說道，「不需要多做其他的聯想，就單純以她是明星這個身分和她保持距離，這樣既不會傷她的心，也符合正常邏輯。」

　　一旁走來的葉紀梓兀自拎起椅背上的灰色長大衣，同時將手機放入手提包後穿起手上的灰色長大衣，一副她就要離開學校不再回來了一樣。

　　「早退？」就在尹智厚聽見葉紀梓說要早退時，江朝昌語帶羨慕地單手靠在桌上，手掌托著頭一派慵懶地問道。
　　「我已經徵得國王的同意了，因為我還有些事需要去一趟學生會辦公室，處理完之後大概也到下課時間了，所以我會直接離開學校。」葉紀梓戴起藍色的針織手套，透過剛從外面進到教室的她自口中吐出白煙，便可看出外頭的天氣到底有多冷了，「而且我還要去一趟超市買食材。」
　　「哦，愛心晚餐！真好哪，快去快去──」江朝昌一派無理地甩甩手，示意要葉紀梓快點閃人。
　　「不需要你催！」只見葉紀梓對江朝昌擺出鬼臉後，才對尹智厚接著說，「我大約晚上七點會到你家，所以你就不用來載我了。」
　　「不好吧？還是我去載妳吧！」尹智厚稍微皺起了眉頭來，似乎對葉紀梓的獨斷感到不太高興。
　　「不用啦，倒是你就好好利用時間把房間徹底打掃一下，我今晚可是要住你家呢！」葉紀梓心情似乎很好地笑了起來，看來很是期待今晚的約會。

　　儘管不太滿意，但在看見葉紀梓的笑容後，尹智厚就算再怎麼不高興也還是妥協了：「那妳來的路上注意安全。」

　　「你才是，就算你技術好，騎車速度還是放慢一點。」葉紀梓拎起手提包，接著就要從位子上離開了，「我先走了，晚上見！」

　　而班務時間就在１６４５時，以國王進到教室內佈達完畢選課事項之後提早下課而結束了。

　　貝國東城標準時間：１７００時。東城科大，Ａ區機車停車場。

　　「這不是尹同學嗎？」

　　一道令尹智厚感到耳熟的叫喚聲，在下課時間裡中斷了他準備戴上安全帽的動作，使他在逕自將安全帽掛上照後鏡後轉過身去。

　　只見向著尹智厚揮手打招呼的林瀝和鄭莘樺正手牽著手地朝他走去，而站在他的視角往兩人看過去時，才發覺他們的身高差大概就像姊姊帶弟弟出門散步一樣滑稽。

　　「好巧欸！」林瀝站在尹智厚身邊，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他的機車，「這台重機是你的嗎？好酷欸！」
　　「對啊，是我的代步車。」尹智厚搔搔頭，語氣上回應得有些彆扭。
　　「超酷的，這台我跨上去應該要踩增高鞋墊才踏得到地板吧？」林瀝大喇喇地自嘲了起來。

　　林瀝在笑起來時很有江湖味，而說起話來時根本就是個江湖人士。

　　「那你買一台，然後我來騎。」鄭莘樺坐在一旁的速克達上，笑著調侃林瀝的身高。
　　「然後讓妳來載我就對了啦？」直腸子性格的林瀝，既激動又爆笑地回應起氣質出眾的鄭莘樺。
　　「對啊！」

　　面對林瀝時的鄭莘樺笑得很甜，而她的回答反而讓林瀝笑得更起勁了。

　　〝誰叫你矮！〞──尹智厚暗自在心裡竊笑著。

　　貝國東城標準時間：２０４０時。狄密特市下城區，凡爾賽住宅華夏，Ａ棟第十二層，尹智厚住所。

　　『目前記者就位在東城與北城的區界收費站，目前還無法證實北城是否已經進入緊急狀態，但就現場收費站無人管理、柵欄深鎖緊閉，以及北城駐紮在邊界的軍人看來，不免讓人懷疑內戰的消息是否屬實！』

　　電視內的新聞記者身穿著防彈背心，同時身穿迷彩服的軍人就位在區界收費站另一頭，他們每個人都荷槍實彈地駐守在深鎖的高大拒馬內，彷彿記者只要踏進北城一步，就會有步槍的子彈被當作迎賓禮物給送過來一樣。

　　『透過稍早由蓋亞市總統府發言人傳來的最新消息指出，目前尚無法取得與北城地方政府的聯絡，且對於北城境內發生內戰的說法因尚無確切證據而不予回應。本台在此呼籲國人在近日夜間盡可能不要出門，待在家中以策安全。』

　　坪數不算太大的室內是兩房兩衛一廳加一和室的簡單格局，白色燈光在天花板沒有做挑高設計的室內讓人感到壓迫不少，但畢竟已經是從小住到大的老房子了，自然不能跟當今新建的華夏相提並論。

　　廚房內本來吵轟轟的抽油煙機突地戛然停止了下來，緊接而來的是葉紀梓端出最後一道菜並放上餐桌之時。

　　不知道是尹智厚家裡的餐桌本來就不大張，還是葉紀梓準備的菜餚太多的關係，現在的桌面看起來顯得特別狹窄。

　　「辛苦了，準備這麼多應該可以讓我吃好幾餐了。」精打細算一向是尹智厚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
　　「不要隔太多餐吃，小心身體出問題。」葉紀梓拿下披在身上的圍巾後，看著尹智厚語帶些微嚴厲的口吻叮嚀道。

　　只見尹智厚笑而不答，單手接過葉紀梓手上那件沾染了油煙味的圍裙，在輕吻過她的嬌嫩臉頰後，便經過她身邊走到客廳旁的陽台，將圍裙扔入陽台上的洗衣籃內。

　　「知道了。」眼看葉紀梓絲毫沒有要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尹智厚這時才補上了回答，同時看著電視內令人感到不安的新聞現場直播，「話說，阿瑞斯市似乎不太安寧呢……」
　　「北城的政局一直以來都很混亂，虧他們還是貝國裡排位第二先進的都市。就算真的有民間組織偕同在野黨發起政變而發生內戰，那也是北城自家人的事，總不可能打到別的區域去吧？那就太誇張了。」葉紀梓一面從電鍋內挖出白飯，一面對電視新聞的內容簡短地評論起來。
　　「今晚可是星河最接近地球的時候啊，本來想說晚點可以帶著相機出去碰碰運氣的說。」尹智厚拿著遙控器對電視不斷轉台，並略顯失望地咕噥說道，同時他發現每一台的新聞都在東城連接北城區界收費站進行實況轉播。
　　「那就去啊──」葉紀梓將盛好的飯碗放在桌上，並向尹智厚以眼神示意該來吃飯了，「內戰愛怎樣打是他們自家的事情，其他區域又沒有招惹到他們，戰火是不可能會打過來這邊的。」
　　「……」看著記者在畫面中講得口沫橫飛時，尹智厚便思考了片刻，「說得也是。」

　　貝國東城標準時間：２２００時。東城狄密特市下城海港區，於星河最接近地球的夜晚。

　　「我認為這樣是不對的。」

　　站在魅上娜身後說話的成熟女性，綁有一頭簡單俐落的及肩黑色馬尾。

　　她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制服，在不太明顯的女性第二性徵上方被繫有幾近漆黑的深藍色領帶，領帶下方的黑色素面襯衫與外搭深灰色西裝夾克意外地相當合適。

　　雙手上穿戴有深咖啡色織布手套的女性，與腳下那雙即使走上一整天也不會感到疲乏的氣墊皮鞋，都讓她的氣質顯得莊重不已。

　　彷彿是為了特殊需求所設計的一樣，西裝夾克與西裝長褲都因為材質的關係而擁有極大彈性。

　　海風隨著打上沙灘的海浪而起，海水經過了魅上娜赤裸的腳踝，彷彿欲蓋彌彰般地短暫將它給掩蓋住了。

　　「我沒有選擇，藏櫻──」轉過身的魅上娜，在看著女人的同時，一股瀕臨崩潰的情緒就從眼眸中透露而出，「我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
　　「要是肯拉迪帶著『彌賽亞計畫』中的調整者們順利顛覆北城政權，就沒有那個必要了。到時候，No.5蓋亞市會在一夜之間被調整者們滲透，接著這個國家政權就會被顛覆。」

　　女人依然與魅上娜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就在看見她的眼神時，女人不禁地咬起了牙根來。

　　「調整者是尚未於全世界公開的超級士兵技術，一旦肯拉迪利用它奪下貝國，全世界就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阻止他了。」
　　「泠藏櫻，妳是我的超人經紀人吧？」魅上娜對著名為泠藏櫻的女人轉過正身問道，而那肅穆的神色使泠藏櫻無法逃避。
　　「沒錯，我是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守護妳、保證妳能安全無虞生活下去的經紀人。」泠藏櫻，「正因為如此，我才更應該帶著妳離開貝國。」

　　只見魅上娜朝著泠藏櫻邁步而去，使雙腳自嚴冬中過於寒冷的海水裡抽離，並在一路上留下了她明顯為女性的小腳丫子印。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阻止我父親。像身為調整者這種詛咒，只需要到我這裡為止，我不會再讓我父親繼續用那些古文書進行人體實驗下去了！」魅上娜站在泠藏櫻的面前，單手用力地指向岸上停放著的軍用中型戰術卡車，「不管理由是什麼，都不可以讓『以賽亞書』重新被我父親搶回去！」
　　「……」

　　泠藏櫻貌似非常無法認同魅上娜的做法，而露出了些許不悅的神情。

　　「我再說一次──在所有古文書中，就只有以賽亞書的演算法能夠製造出調整者血清，所以只要以賽亞書還在我手上，我父親就不可能再創造出新的調整者，妳、我與銀熾將會是最後的犧牲者。」

　　突然響鈴的手機鈴聲，中斷了令兩人大感不快的爭吵。

　　只見泠藏櫻從西裝夾克內拿出折疊式手機，手法一派流暢地將上蓋掀起，並在開始通話以前，任性地對魅上娜道出了最後這段話：「但我不認為銀熾有將自己身為調整者這件事視為詛咒，露娜。」

　　魅上娜儘管心有怒火無處發洩，但還是心繫從自己還小時就帶著自己長大的泠藏櫻。儘管她們相差不超過十歲，但泠藏櫻對於魅上娜而言就像母親一般的存在。

　　仰望著在夜空中最接近地球一次的星河時，魅上娜貌似就顯得不再那麼抑鬱寡歡了──這是數十年來才有的一次景色，就算身處在水深火熱當中，她也不願錯過地將這片美麗的星空盡收眼底。

　　與此同時，仰望著星空嘆為觀止的魅上娜，理所當然地並沒有發現泠藏櫻在接起電話過後沒多久，就因為過度震驚而使臉色一下青一下白地慘澹不已。

　　「露娜，」泠藏櫻的沉重口吻，就隨著自耳際放下的手機一同道出，「阿瑞斯地方政府，就在剛才被凜冬顛覆了。」

（　彌賽亞計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