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
桌球的乒乓聲在地下室中輕快作響著,而白色日光燈奮力地為寬廣的地下室活動中心提供照明,同時也為封閉的地下空間增加了不少溫度──這在冬天倒是還好,要是在炎炎夏日裡可就是一件備受煎熬的事情了。
身為海鷗的尹智厚一副理所當然地在社團時間裡出現在桌球社中,他倚靠在一樓與地下一樓間的樓梯扶手邊,自顧自一派悠閒地看著身為桌球社社長的江朝昌正在訓練社員。
事實上江朝昌曾經無數次地邀請尹智厚加入桌球社,畢竟他的發球快到讓人看不見,要是在未來能打校際賽的話肯定會是強將,只不過尹智厚也在同時無數次地拒絕了他的邀約。
「──」尹智厚打了個百無聊般的大哈欠,畢竟江朝昌與社員的拉球,他一看就是三年。
「嗨!」一聲招呼聲冷不防地自尹智厚的身邊傳來。
那是個看起來比尹智厚還要年長一些的男孩子,他給尹智厚最大的第一印象便是蓋過半邊臉的黑色瀏海了。
他朝氣蓬勃地對著尹智厚伸手打了個招呼,同時更露出了能迷倒學生妹的完美微笑。
「喔,你好。」尹智厚因為沒看過這個人,而僅做最小限度的回應。
「你看起來很面熟呢!」
男孩放下了伸出的手,並單手插入了長褲的口袋內,這才讓尹智厚發現這個人的肌肉身材勻稱得恰到好處。
「但我對你沒什麼印象。」尹智厚一面想著這是不是新流行的搭訕方法,一面據實以告。
「嗯──是該如此。」他向尹智厚伸出了右手,同時也等待著回應,「你好,我叫做銀熾,你呢?」
〝銀熾?……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尹智厚在聽見他的名字時差點翻出招牌白眼。
「尹智厚。」尹智厚在道出的同時,伸出右手與銀熾相握了起來。
「幸會──」銀熾力道適中地握起了尹智厚的手,「相信在未來,我們能成為好朋友的。」
與此同時,銀熾在收回手以後,以另一手遞了個球拍給尹智厚:「陪我拉個球吧?」
向來只要尹智厚有下場比賽,就肯定會引來社團成員的圍觀,畢竟他那傳說中『看不見的發球』這門神技,通常就算是在校際盃裡也不見得能一飽眼福。
只不過在今天,尹智厚並不確定這些人究竟是為了自己的球技,還是因為銀熾微笑的魅力而圍觀的。
「你知道嗎?桌球又被稱作桌上型網球。」銀熾在閒聊的同時不忘架起球拍來。
「略有耳聞,」尹智厚淡淡地回應著,他一手拿著球拍、一手拿著球地做出準備發球的姿勢,「畢竟我不是專業的,對這類知識並不太熟識。」
「哦?原來是這樣──」銀熾又笑了起來,同時尹智厚更聽見了為數不少的女性成員紛紛躁動起來,「不過我相信,你其實是個專家。」
尹智厚不懂銀熾的話中之意,沒有多想便簡單地發了球。
「因為桌球是一種,」銀熾兀自揮開手臂,「最能反映出個性的一種運動!」
就在銀熾語畢的那一瞬間,他所回擊的球就像閃電一般削過了尹智厚手裡的球拍,尹智厚甚至不確定那一球是不是有先落在球桌上,再擦過手裡的球拍。
是看不見的回擊!
周遭的人開始興奮地躁動了起來。
尹智厚怔怔地看著手裡的球拍,他還意識不到自己就在一瞬間被取走了得分先機,然而事實上,他現在的腦海裡正呈現著一片空白。
恍惚中,尹智厚的目光在無意間瞥到了江朝昌,他就面色肅穆地盯著自己看,好像看出了那一球所造成的心靈打擊似。
「球就像是一面鏡子,你的拍子怎麼攻擊,它就會做出相應的回擊動線。」銀熾單手流暢地轉起了球拍,表現得一派游刃有餘的模樣。
只見尹智厚壓低了上身,平舉起的球與球拍之間保持著完美距離,江朝昌從他的眼神中看見了不服輸的意念。
〝要來了,看不見的發球!〞──江朝昌在心中默念著。
球拍隨著『唰』的一聲,黃色的桌球在須臾之間化成金色閃電,它迅雷不及掩耳地飛越中網、擊中對向球桌。
桌球在快速自轉後的下一秒鐘彈向銀熾一旁的空間,那是完美的一記『看不見的發球』!
所謂看不見的發球,是透過加重擊球的力道來增加球體轉速,造成它化成閃電的假象,在擊中球桌的瞬間因為轉速過度放大,進而以更快、更刁鑽的角度朝對手馳騁而去。
緊接著比『唰』更加狂躁的砲擊聲,就從銀熾手裡的球拍蹦跳而出!他的回擊登時有如重砲一般地朝尹智厚飛馳過去,大概是因為勉強回擊的關係,導致它並沒有擊中球桌,而是直接穿過了尹智厚的金色髮際,在他聽見高壓的風切聲後,那顆球便奇異地失去了蹤影。
「他打回去了耶!我的天啊……」
「看不見的發球被破解了嗎?」
「笨蛋,那球沒得分你是沒看到嗎?」
「但是就連朝昌學長都拿看不見的發球沒輒啊……」
「大新聞吶!──是『看不見的發球』對決『看不見的回擊』!」
只見圍觀的桌球社成員開始在私底下議論紛紛了起來,在聽著他們議論的內容時,尹智厚正感受著由心臟傳遞而來的震撼感,剛才從耳邊颳起的強風更是在他腦海裡餘悸猶存,一瞬間裡就成了精神上的打擊。
「我感受到了──」銀熾單手摸起拍面,儘管沒有像剛才那樣單手轉動拍子,但表情上看來確實不像剛才那樣游刃有餘了,「你的個性。」
這個傢伙到底在說些什麼?
尹智厚不禁對銀熾皺起了眉。
「你真正瞭解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嗎?應該說──」銀熾突地勾起目光,將它從球拍轉移至尹智厚身上,在相視的那一瞬間竟讓尹智厚涼了整個背脊,「你有活著的實感嗎?」
「拜託,講國語。」尹智厚扭扭脖子,故作無奈地在聳起肩來時沒好氣地說。
「你還沒意識到嗎?」
只見銀熾放下了球拍,看起來是想讓這場球局點到為止。
尹智厚不解地看著銀熾不發一語,頓時在心裡有種不能對他接下來的話置之不理的直覺。
「自己和過去有些不協調感,或是自己活著的實感明顯正在衰退?」銀熾在說著的同時舉步朝尹智厚走去。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有關……」銀熾兀自駐足在尹智厚的面前接言道,「調整──」
霎那間,一道紅色身影毫不客氣地闖入了兩人之間,她隻身擋在尹智厚身前,就像是在保護著尹智厚一樣。
「你好啊,智厚同學──」魅上娜雙手交叉擺在身後,笑容可掬地看著尹智厚,「好巧呢,在這裡也能遇見你!」
「魅上娜?……」
尹智厚甚至不知道該感謝還是該感到莫名,總之魅上娜確實中斷了銀熾對自己施加的壓迫感。
「我說了,叫我露娜的話我會很高興的──」魅上娜的雙眼笑成了兩個月彎,同時稍稍地向尹智厚前傾了上半身,以兩人可以聽見的音量低聲說道,「下課了耶,我們一起回家吧?畢竟我還沒有從智厚同學那裡拿到家門的鑰匙呢!」
貝國東城標準時間:1730時。東城科大,A區機車停車場。
「你約了她?」
葉紀梓明顯惱火的表情,登時讓尹智厚感到懊惱不已。
夜幕垂下的停車場僅剩尹智厚與葉紀梓的機車尚未離校,由於已經臨近校門關閉的時間了,這裡理所當然地沒有其他學生的機車。
「真是不好意思,葉紀梓同學──」魅上娜輕輕地對著葉紀梓點了個頭後才接言道,「如果請藏櫻將保母車開來的話,那我住在智厚同學家的事情就會曝光了,為了不讓我們的努力白費,我也只能暫時請智厚同學載我上下課了,畢竟我還沒有從智厚同學那裡拿到新家的鑰匙呢!」
「新家?──」
葉紀梓頭冒青筋地瞪著肩並肩站著的兩人,即使她只是簡短道出了一詞二字,但尹智厚仍聽得出裡頭蘊含了數不清她所想說的話。
「對呀,畢竟我昨天才剛入住,對我來說就像是新家一樣呢!」魅上娜笑得很天真爛漫,但看在葉紀梓眼中卻像個厚顏無恥的賤女人,「為了能跨上智厚同學的機車,我還特地換了衣服呢!」
待魅上娜補充後,尹智厚才發現原來她在紅色格子襯衫外套裡,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長袖上衣,長筒的藍色窄管牛仔褲有明顯提臀效果,而腳下看來昂貴不已的淺咖啡色高跟鞋肯定是真皮製的吧?……
等一下!不管怎麼看,這個女人根本就是有備而來的啊!
「嗯?怎麼了嗎?我都特地換裝了……還是說智厚同學不方便載我一趟?」
魅上娜略顯失望的表情要是讓一般男性看見,肯定早就堅持不住而任由她予取予求了吧。
「啊哈哈……是不太方便呢。」
事實上,尹智厚想說的是:妳是眼瞎還是真傻啊?
「就我所知,葉紀梓同學是自己騎乘機車上下課的,所以智厚同學的後座應該是空的才對……」自顧自地呢喃著的魅上娜,露出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樣,令尹智厚看得不禁讓白眼翻過了後腦勺去。
突地一道『砰』的一聲,自葉紀梓的白色機車坐墊上傳起,她拿著自己的安全帽,然後指了指魅上娜手上拿著的安全帽後,面露僵化的笑容提出了折衷方案:「那妳就坐我的車吧。」
〝……這是什麼意思?〞──魅上娜怔怔地看著葉紀梓僵硬的表情,頓時思考了起來。
「智厚和我各騎一台車,所以我的後座也是空位,那就讓我來載妳一程吧?」葉紀梓在戴起安全帽之後便跨坐上了坐墊,同時發動了機車引擎,「誰叫我是資管三甲的總幹事呢!同班同學有困難就是要伸出援手給予幫助的呢!」
〝這女人……真是越看越火大。〞──來自不同的兩個女人心中,卻有著同樣的心情。
「啊哈哈……紀梓幫了我大忙啊。」尹智厚搔搔頭,鬆了口氣地咕噥著。
( 銀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