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彆扭-5

　亞撒死死閉著眼，努力數著自己呼吸，只要數到三十，就能有一陣比較不疼的空檔。趁著這空檔，他伸手握住巴倫一隻手，伴著後悔的眼淚可憐的說：「對不起，我不應該不聽醫囑，蹲在地上壓著了肚子。」

　「乖乖⋯⋯寶貝⋯⋯」巴倫心一緊，將駕駛模式改為自動/緊急狀況，轉過半個身子去捧著亞撒的臉，猛地親上他的唇，炙熱氣息直接撲近亞撒鼻尖，「別跟我說對不起，讓你辛苦讓你難受的都是我，是我不好，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亞撒眼角一熱，感覺眼淚要掉不掉，他並不喜歡聽見巴倫跟自己道歉。懷孕和生產，擁有一個二人共同的孩子，應該是件天底下最美好的安排。他摸著巴倫的眉眼，順著立體的眉骨下那片陰影，再滑下到下頜完美的角度。然後下腹又傳來一陣鑽心疼痛，眉心間蹙起的紋路比前一回更深，再一次緊緊揪住Alpha的心臟。

　巴倫終於放下亞撒的手，將飛行器的性能拉至極限，以最高飛行高度穿梭在各個居住罩間，將亞撒送進了市立醫院。

　急診裡，還是那樣嗡嗡的充滿各式各樣聲音，人聲、機器聲和腳步聲。亞撒被送上推床，很快進了男Omega的專用待產室，巴倫被塞了一手孕夫袍，和交代盡快幫亞撒換好衣物。

　在醫護人員的指令中巴倫忙碌著，認真體會了一把準父親的慌亂，即使一切都在控制中，依然有股隱約的不安。在戰場上，再不可控的詭譎局勢，都不能讓他像此刻一樣。

　很快，胎心監測器和生殖腔收縮監測器一起被綁上亞撒光溜的圓肚，他才好了幾天，完全退去瘀青的小臂，又被扎上點滴。

　「等等內診，」護理師旋風一樣捲到床邊，幫亞撒量了血壓和體溫後笑咪咪的說，「別怕，我技術好，不痛的。」然後轉向巴倫，迎向他因為過份緊張而繃得面無表情的臉，乾脆把人趕出去，「內診不好看的，先生出去等。」

　巴倫很想說，在收拾戰場時，同袍被炸得只剩半邊的殘破軀體他都看過，不過區區一個產前常規檢查能有多血腥。但在護理師堅持的眼刀下，他只好僵硬的走出隔間簾外，然後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滿頭滿身冷汗，緊張程度更勝於作戰之時。

　他的小小的，年輕的Omega第一次生產會怎麼樣，他發現自己毫無頭緒，待產包都還在家裡，現在手邊什麼都沒準備。正想透過終端控制在帕納谷新家待命的阿瑞斯，拿準備好的待產包去找住在隔壁的柏妮絲，卻不料簾內『啊』一聲，傳來亞撒撕心裂肺的哭叫，讓巴倫一驚之下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亞撒！亞撒！寶貝，沒事的，我在這裡。」巴倫在簾外努力保持鎮定，然而說出口的話中是掩飾不住的心慌。

　「沒事⋯⋯已經好了。」護理師拉開簾子，卻是一臉輕鬆微笑，「生殖腔宮頸已經開一指了，順利的話今天午夜或凌晨就能抱到寶寶，趁這段時間先生先去辦好住院手續。」

　護理師又一陣旋風捲出去，留下心臟狂跳的巴倫走向床上閉眼皺著一張慘白小臉的亞撒。衝著剛剛那一聲失控的尖叫，此刻他覺得亞撒有一千萬個咒罵自己的理由，畢竟自兩人相識以來，從來不曾看見亞撒如此失態。一定是疼得忍不下去，⋯⋯

　「寶貝別怕，我們什麼都用最好的，我讓醫生盡量減輕你的疼痛。」巴倫矮身蹲在床側，摸索他藏在被子裡，沒打上點滴的手。一遍又一遍，略帶粗礪的溫熱指腹摩挲過亞撒冰涼的手指，安慰著：「我去替你辦手續，盡快回來。」

　亞撒一聽完，強撐著睜開因忍耐而緊閉的雙眸，讓眼淚嘩一下子奔湧而出。他害怕，不停抽泣，可憐兮兮的求巴倫：「我好痛⋯⋯為什麼這麼痛？不要留我一個人，我怕⋯⋯」

　巴倫喉結上下滾了滾，嚥下自己的緊張情緒，想了想說：「我不在的時候幫你找吉妮來好不好？我知道你怕，讓她陪你我也放心。」

　亞撒點點頭，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就是不知道吉妮現在是否正照顧著別人。

　巴倫安撫地摸摸亞撒有些汗濕的額頭，「好，你安心等我，我盡快。」

　亞撒轉頭瞥了眼規律跳動的監測器，想起自己放在實驗袍口袋裡的樣本，看巴倫轉身要走，趕緊又喚他等等，「我的樣品瓶呢？我要讓丁主任過來拿走。」

　巴倫視線往床邊櫃子裡一指，莫可奈何地抽了抽嘴角，這傢伙怎麼哪時候都不能放下自己的工作？

　吉妮很快接到巴倫的通話，告知目前手上有病人，可以抽空過來看一眼。丁主任也收到亞撒的通知，得知自己的老大已經躺在待產室，準備要和生產過程奮鬥。

　丁主任在終端一頭聽亞撒一句話喘三口氣，虛弱又緩慢交代著工作上的事，簡直被他逼出一臉心疼眼淚，拼命拜託他安心去生，一切有他看著。更何況，首都星馬上會派個副所長來暫代他的職務，試驗所裡事務不會空轉，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不還是有拉森在那邊兜底嗎？

　五分鐘的通話結束後，亞撒再度迎來一陣收縮的疼，因為身邊沒人，他只能蜷縮著身體，不停提醒自己深吸慢吐，忍耐再忍耐。紀錄收縮強度的數字繼續蹭蹭往上跳，亞撒偏頭咬住棉被一角，小聲嗚咽，內心拼命祈求巴倫快點回來。「好痛⋯⋯好痛⋯⋯」他死死閉著眼睛，繃緊了背脊。收縮的疼痛慢慢從下腹蔓延至全身，寶寶拼命向下鑽的感覺愈發明顯。

　然後吉妮來了，給孤單的亞撒帶來安慰和力量，還有一應住院用品。亞撒在陣痛結束後睜開眼睛，看見吉妮鼓勵的笑容，還有她準備好的溫熱毛巾。

　「這是營養劑，你喜歡的義式烤蔬菜口味。」吉妮動作迅速，一邊拿毛巾替亞撒很擦洗了汗濕的臉和脖子，又扭開一支營養劑塞給亞撒，然後在床邊安排好所有需要的物資。

　「這裡有生理沖洗器、疏乳棒、溢乳墊、乳頭保護液、束腹帶，還有消耗品類的衛生紙、牙膏、牙刷、毛巾、濕紙巾。另外我幫你買了拖鞋、免洗內褲、乳房冷敷墊，保溫杯、環保餐具、可彎曲吸管、看護墊⋯⋯其他你還需要什麼，我都幫你準備好。」吉妮一口氣數完帶來的東西，終於停下來喘了口氣。聽巴倫說亞撒是臨時從工作的地方過來，猜想一定什麼都沒帶，剛剛急忙抽空去醫院的附屬超市買全了所有想得到的東西。

「謝謝妳⋯⋯」亞撒大大的眼睛裡又一陣淚花亂轉，吉妮的存在讓他安心不少，但還是哭唧唧忍不住抱怨：「為什麼陣痛這麼痛？沒人告訴我陣痛這麼痛！我能做減痛分娩嗎？」

「一般來說開三指以上就能打減痛，你待會兒跟醫生說。」吉妮拉個椅子坐在亞撒床邊，就像過去照顧他的日子那樣，「你要相信自己，一定會很順利的，別怕，啊？」

作者的話：
亞撒：懷孕是拿我自己半條命去換艾布納一條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