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想媽媽了-2

　亞撒端著杯子從自己辦公桌位置上挪到單人小沙發坐下，費了一番勁才把二隻腳扳到身前盤好，靜靜享受沙發提供的包覆性和安全感。

　媽媽，我該怎麼辦呢？這幾天吃不下也睡不好，還覺得心情低落。原來心裡藏著秘密，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但是我的Alpha在遙遠的地方，我不想告訴他，捨不得他替我擔心。

　媽媽，我該怎麼辦呢？我好希望妳跟爸爸可以一起移民來葛利斯b星，這裡環境比泰坦星好太多啦，吉兒都去看你們了，我卻好久好久都沒有機會回去一趟。

　媽媽，妳跟爸爸移民過來好不好？我會努力賺錢在這裡買房子，讓大家一起生活，是一大家子喔。巴倫也說，會把你們當他自己的爸爸媽媽一樣，他還打聽好工作移民的細節，只要你們願意⋯⋯

　大顆大顆的眼淚在亞撒隱忍的啜泣聲中落下，滴進手中依然溫熱的杯中。

　『我好想妳，妳跟爸爸最近好嗎？』
　『這個新移民星環境越來越好，發展是一日千里，你們要不要過來看看？』
　『飛船的票我負責，我會幫你們訂最不需要中轉的航班。』
　『來陪我，好不好？』

　寫寫停停，簡單幾句話，卻花了亞撒大半個小時。尤其是最後一句，輸入再刪除，輸入再刪除，輸入⋯⋯發送。

　我快撐不下去了，媽媽。

　無法預期媽媽看到訊息會有什麼反應，畢竟自己已經獨立生活多年，應該是不會再吵著要媽媽陪的年紀。可是，長再大也有脆弱的時候⋯⋯。

　亞撒垂下頭顱，側影輪廓滿滿破碎感，身形的每一道弧度都是悲傷。想起上回見到赫夫和伊蓮娜還是比爾b星意外之後，距離現在也一年多的時間過去，「日子過得就像彈指一瞬，你們說是不是？」他喃喃低語，視線下落，定格在微凸的小腹之上。以往穿著的襯衫，現在微微繃緊，已經不能說是舒適的程度。

　無語，發呆。又坐了十分鐘，直到喝光杯中的水，亞撒才揉揉眼睛重新振作起精神，回到自己位置上，繼續未完成的報告撰寫與修改。全心投入耗費心神的工作，有人覺得是折磨，也有人能怡然自得當作享受。

　丁主任觀察亞撒一整個下半日，發現老闆似乎有重新振作的徵兆，活動頻率增加，也不再那麼沈默，於是終於放心在該下班的時候離開實驗室。唉，這一天天的，老闆有些什麼不對勁，丁主任是一刻也放不下心。

　但亞撒直到整個實驗室的人都離開，都沒等到伊蓮娜回覆的訊息，倒是等來巴倫像生活雜事匯報一樣的長篇訊息。

　簡單來說幾個重點，先前探測發現的油母質礦層蘊含量比想像中大，加上砃土的接收站和提煉站都設立在西大陸，未來西大陸的人口必定快速成長，很可能在幾年內在葛利斯b星發展出另外幾個重點城市，當然農業的發展又更形重要。其次問候亞撒身體是否安好，千叮嚀萬囑咐，若有不適一定要去醫院。最末旁敲側擊威爾離開前是不是說了些什麼，替兄弟可能的冒犯先道歉。

　亞撒看完冗長的家書，忍不住嘴角上翹，雙頰堆出兩個可愛小奶膘，揚棄沮喪一整天的心情。每當想起以往說話精簡無比，公事公辦有事論事的少將，曾幾何時也成為一個和自己Omega絮絮叨叨的話癆Ａ，亞撒就忍不住想笑。明明抓心撓肝就想知道自己瞞了什麼事，卻還是以閒話家常打掩護，隱藏深植心中的疑惑。

　當一個人不自覺開始改變習慣，代表他真的在乎你，亞撒非常相信這句話。

　泰坦星上，來自首都星的大型貨運飛船有條不紊依序降落停靠麗姬亞星際碼頭。自從首都星聯邦政府自去年起增加國防預算，對泰坦星的控制權展現出寧死不讓的決心，帝國暫時停止寇邊騷擾的行為。而解除防空管制狀態後，星際二期雜散貨碼頭接連數月，貨運量相較過去還增加二成，現下數以千計的搬運機器人蓄勢待發等候輸送履帶邊，準備等等開艙搬貨。

　伊蓮娜和赫夫隸屬於這一區少數的真人工作人員，負責管理和操控這些密密麻麻的工作機器人。雜散貨碼頭邊緊鄰星際二期倉儲物流區，幾乎是整個二期碼頭最繁忙的一塊，其他二期貨櫃中心或一期貨櫃中心，都沒有這麼大的人力需求。貨櫃中心需要的是自動重機具操作，負責吊掛來自各星的大型貨櫃。

　伊蓮娜站在物流區大門口抬頭看向昏暗的天空，雖早就經由預報知道今晚有一陣強烈的大氣風暴，需要提早將貨物整理入倉，但還是免不了有些緊張。她開啟通話，想和在控制室的赫夫說說話。

　『嗯，別擔心，』赫夫查了下平均風速和氣壓，是大風暴的前兆，他快速回覆：『比預計關艙的時間再提前一個小時吧，提醒那些還沒起飛的貨運飛船加速離境。咳！』

　二個小時後，充滿濃厚甲烷的大氣層翻起層層雲浪，強勁風速刮過地表，以摧枯拉朽的姿態狠狠肆虐大地。

　赫夫和伊蓮娜守在控制室下方，為避風暴專門設置的避難室，以監視器密切觀察窗戶外的變化，暗自祈求居住罩能熬過這一場低空層大氣風暴。

　居住罩外地表溫度為攝氏負一百三十度，若居住罩出現裂痕，則罩內溫度必將快速下降，到時候能動的活物，大約只剩下開啟自動程序並具備防寒抗凍機能的機器人。現下除了赫夫和伊蓮娜，只剩三個年輕小伙子鹽月、丹尼和阿坡自願留下，其他人員均已撤離至百公里以上，風暴範圍外的區域，剩下赫夫這個主任克盡職責駐守在碼頭。

　避難室整體來說可以容納約二百人，這是星際二期碼頭全盛時期所有工作人員的總數，但如今工作人員卻只剩下當時的一成。除了因為有許多機械性勞力工作都由機器人取代，再者也是泰坦星雖離首都星近，佔有地利之便，但近年氣候狀況多，貨運總難免有損失和延誤。

　室內雖開啟暖室模式，但也許是太久沒有使用，暖氣設備年久失修，運作了許久伊蓮娜仍覺得有些寒冷，於是打開電爐準備替自己和赫夫煮些熱巧克力。在乾糧儲存區，巧克力是永遠不會缺席的角色。

　「誰想要來點熱可可？」伊蓮娜發出詢問，而這無疑在緊張壓抑的氣氛中撕開一道壓力的出口。

　丹尼首先從三人牌局中抬頭，大聲附和：「我要，謝謝。」

　鹽月和阿坡慢了一步，但也趕上加一的時機。三人年紀相仿，大概也只都是二十多歲，清一色男性Beta，平常就走得近，這回徵求志願留守，三個人豪不猶豫地一起填了留守單。

　伊蓮娜看著佔據在避難室另一側的小伙子們，難得流露出寵溺眼神，這跟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不是嗎？

　赫夫看見妻子神情，有感而發：「伊蓮娜，還記得我們第一年到碼頭工作的時候嗎？亞撒還在妳肚子裡，也遇過一次這樣的⋯⋯咳！大風暴。」他從背後擁住伊蓮娜，看她在小鍋裡用少許水和巧克力磚煮出濃稠的咖啡色液體。巧克力具有相當特殊的氣味，加上糖以後煮成飲料，是伊蓮娜那個古老種族文化長久以來的習慣。

　「是啊，差不多的規模吧。」伊蓮娜將小鍋裡的巧克力平均倒入五個馬克杯，和赫夫一人一邊坐在餐桌旁，又呼喊三小伙子過來拿。

　「亞撒出生以後根本沒見識過泰坦星上這種程度的風暴。」赫夫搜索著十幾年來的印象說。

　「是啊，這種劇烈氣候在這兒也不常見。不過也許首都星也有這種風暴呢？」

　「嗯⋯⋯不太不清楚，很久沒注意過首都星上的天氣新聞。」赫夫將巧克力遞到鼻尖前，深深嗅吸著，但並沒有聞到預期中的香氣。嗯？嗅覺遲鈍了嗎⋯⋯猶疑片刻，決定戰先忽略，「嗯，說到亞撒，妳有接到他的消息嗎？咳！上回他出意外以後，我一直沒問他腺體恢復了沒？」

　「是啊，不知道為什麼，那孩子竟然腺體萎縮⋯⋯哎，也不知道他跟少將怎麼樣了。」腺體萎縮，心疼是心疼，可惜也是真可惜。這麼好一個孩子⋯⋯

　Alpha和Omega之間少了信息素的互相牽絆，一般人認為是感情轉淡的一大原因。「當時我就不贊成他跟少將在一起，畢竟人家是Ｓ級Alpha，多得是想貼上去的Omega。」

　「妳把少將想得太膚淺了，」赫夫握住伊蓮娜有些涼意的雙手，溫柔地貼上自己熱烘烘的臉頰，「吉兒前陣子不是來過嗎⋯⋯她說亞撒和少將二個人感情很好很穩定，相處契合。」

　赫夫的臉頰依然溫熱，但卻日漸消瘦，「沒有信息素，哪來的契合⋯⋯」伊蓮娜垂下雙眼，向一旁的三小年輕望去，輕輕嘆氣，「你知道吉兒是個Beta，她怎麼會懂ＡＯ之間信息素的作用到底有多強烈。」那三個小年輕，在碼頭這裡工作，也沒什麼機會接觸其他女性Beta，難怪總湊在一起。

　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單身一輩子？

　「但吉兒那女孩跟亞撒一直很要好，她應該不會弄錯⋯⋯還提過亞撒有意思問我倆想不想去葛利斯b星工作。」赫夫身材健碩，長相有些粗獷，卻是少有的溫柔Alpha，他捏捏伊蓮娜的肩膀，替她緩解今日急匆匆完成災防工作累積下的疲勞。「我之前一直沒跟妳說，是因為妳的家族好幾世代都住在泰坦星，咳！咳！我怕妳不想離開這裡。但是現在，我想問問妳，願不願意？」

作者的話：
赫夫：許多年前妳就說過我願意。
伊蓮娜：老頭雜，許多年前你還說過都聽我的咧⋯⋯（叉腰
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