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夜，樓下仍有三三兩兩客人飲酒交談。

中原與小憐才下樓，便看見孟佑一個人坐在客桌前。

「阿香呢？」中原問道。

「不知。」孟佑心裡正發愁，是否自己一番告白與求婚，令阿香起了很大的煩惱？

「嘖，你是怎麼了？」中原揶揄他：「又惹姑娘生氣啦？你怎麼老欺負人家？」

孟佑回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怎麼欺負她了？唉！」他又看了看小憐，關心道：「袁姑娘好些了嗎？」

小憐莞爾一笑：「好些了，謝謝孟公子。」

中原鮮少見到小憐對著別的男子笑，她對孟佑這巧笑倩兮的，還真令他心裡泛了些醋意，大手一伸便攬住了她，小憐不知他的用意，表情茫然的看著中原。

不久，阿香步下了樓，小憐眼眶一熱，淚汪汪的走向前挽住她：「阿香姐姐，中原都跟我說了，姐姐......我都不知該怎麼謝謝妳......」

「傻姑娘，」阿香握緊小憐的手：「別哭，這沒什麼，真的，重要的是妳平平安安的。乖乖不哭，否則見著的人都要笑妳了......」

瞥見孟佑一臉嚴肅盯著她，她趕緊避開他的視線，若無其事地笑道：「我問過客棧了，他們夜宵只有冰雪冷元子、杏片和滴酥。」

「那麼都各要四份吧？再請他們沏壺茶。」中原笑道。

四人一同吃著夜宵，中原和小憐甚是高興，孟佑和阿香卻像是陪笑罷了，各懷心事。

「你們倆怎麼了，怎都不吭一聲？」中原問道。

阿香說道：「我有些累了，想上樓休息了。」

中原見狀，故作東張西望的用胳臂肘兒，悄悄碰了碰孟佑。

孟佑回過神，趕緊對小憐拱手說道：「孟佑對袁姑娘有一要事相求！」

「請說。」小憐被他肅然的樣子給感染了，有點緊張起來。

「請妳允准將阿香姑娘許配給我！我會一生一世照顧她，絕不虧待她，絕不餓著、冷著、累著她......」

「孟佑！」阿香心慌意亂的打斷他：「你這是做什麼？憐姐兒，妳別聽他胡說八道！」

「袁姑娘！阿香姑娘對我而言，是深重、必須的責任！為了消滅劉凡計劃能順展而成，在前往劉家的一路上，我對她說了很多過份的話，但當時我心中已暗自發誓，我會對她負責、要照顧她一輩子！」

「你別再說了！我要你別說了！」阿香氣急敗壞的說：「你鬧夠了沒有？誰准你說這些話？別自己一廂情願！」

小憐趕緊打圓場，對孟佑說道：「孟公子，阿香姐姐待我如同親妹妹，如今捨身救我，她又豈非我的責任？可是這......這太突然了，我、我是說，你們二位今天才第一天相識，我阿香姐姐根本都沒任何心理準備呢，讓我私下問問她，回去再說好嗎？」

「憐姐兒，妳別理他！我不會嫁他的！」阿香心裡頭亂糟糟的，又對孟佑嗆道：「孟公子，你別瞎鬧，我們姑娘身子不好，若再被你嚇出病來，我會和你拼命，你知道，我敢的！」

「我知道妳敢──為救妳家姑娘，妳有什麼不敢的？」孟佑竟不甘示弱的挑戰著。

眼看他們要吵架了，小憐慌張的看向中原，想向他求救，卻見他悠哉的吃著糕，喝著茶，又興致盎然的看著他們二人，彷若看好戲的觀眾。

「孟公子，請你真的不用因為跟我說了那些話，就把我當成責任攬在自個兒身上！就算你沒對我說那些話，我也會拚盡全力對付劉凡，更何況──我根本沒把你那些話放在心上！」阿香忍著難過，故作堅強的說著違心之論。

「什麼話沒放心上？......是我在驢舍裡說的，已對妳傾心呢？還是可否願意嫁給我？又或是對我來說，妳比美人兒還珍貴稀有？──哪一句呢？」孟佑凝視著她，好整以暇的回道：「就算妳忘了，咱們還有原寶與憐寶能作證呢！」

「你......」阿香為之氣結，這孟佑真該改名叫「孟浪」了，看他模樣總是有種仙風道骨的脫俗，可實則還真是魯莽，竟這麼直接，這可叫她的臉往哪擱？

可她也的確在驢舍裡被他抱過、告白，還被他吻了好多下呢！一想到那浪漫動人的情節，她便心跳不已，面紅耳赤起來。

小憐驚訝不已，這看來風度翩翩的孟佑，追求攻勢還真猛烈，而中原則在一旁滿意的看著孟佑，點頭微笑著。

「袁姑娘，我不敢說阿香姑娘現在很喜歡我，但我明白自己非常喜歡她，我知道她出身為何，我在乎也心疼她......而今我只想她擺脫奴籍，往後餘生自由自在，不再辛苦.......可她卻捨不得袁姑娘妳，擔憂妳日後無人照顧，堅持要守著妳不肯離開，但假如她不肯嫁我，那她後半輩子都得陪著袁姑娘終老到死嗎？試問已找到如意郎君的袁姑娘，忍心讓她孤獨白髮嗎？」

孟佑這傢伙，可是在質問小憐？

中原這會兒不高興了，他不動聲色的喝著茶，卻暗中在桌底下踢了孟佑一腳。孟佑看向了他，可他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小憐紅著眼眶，微笑哽咽道：「我知道，我自然是不要阿香姐姐如此為我犧牲，我不能自私......她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阿香看著她，潸然落淚：「憐姐兒......」

「阿香姐姐，孟公子是個好人，中原跟我說了好些他的事兒，如果他不是個有正義感又善良的人，他不會跟著你們來救我，更不會知道要心疼妳，有這麼一個好人，這麼、這麼喜歡妳，我真的好高興......」小憐握住她的手：「阿香姐姐，我沒關係的，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而且中原會照顧我的......姐姐，我已經沒有了家人，不管妳願不願跟著孟公子，從今而後，妳都不需要再做我的貼身女使了，因為，從現在起，妳就是我的姊姊......」

阿香聽聞這番話感動不已，激動的朝她跪了下來，聲淚俱下：「憐姐兒！我不願離開妳！」

「姊姊！」小憐趕緊扶起她：「不管妳跟著誰，又去到了哪，妳的心繫著我，我的心也惦著妳，我們就不算分離。何況以後，我們都還是可以見面的，不是嗎？」

中原眼底盡是疼惜與憐愛的看著她──他的小娘子真的長大了！

孟佑隨即站了起來，對著阿香說：「是啊！而且妳上哪兒找能到像我這麼、這麼喜歡妳的人呀？所以可別浪費了！」

中原終於出聲了：「我說孟佑啊，人家阿香姑娘的條件可好了，且不說容貌姣好，善良聰慧，還是一位女中豪傑，我真是懷疑她嫁給你是委屈了！」

阿香一聽，破涕而笑：「就馬少主說的是完全的人話！」

孟佑看她高興了便乘勝追擊──點頭如搗蒜的附和中原：「是啊！是啊！我正是因她這些難能可貴的條件，被迷到不可自拔了！」

說的這些也是肺腑之言，可中原卻故意糗他：「咳，我看，這些情話你還是私底下說吧！」

兩個男人一搭一唱的，逗得兩個小女子燦爛一笑。

這喜事又添了一樁，阿香明日就會跟著孟佑回家鄉成親。

而後，阿香說有些體己話得跟小憐說，便與小憐上了樓。

「憐妹妹，有件事兒，姊姊不知該不該說......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告訴妳......其實今天，我去馬家找中原，馬家看門的說他不在，並報給了我兩個地方去找他，可都是......都是些不正經的地方。」

「不正經的地方？」小憐一臉疑惑。

「唉。」阿香頓了頓，說道：「就是......娼館、妓院那些地方。」

「娼館妓院？」小憐瞬間瞪大了眼睛，接著搖了搖頭：「不會的，中原，中原不會去那種地方的。」

「原先我也是這麼想，可我真的在其中一間秦樓找到了他，我向綺紅樓的管事詢問懷本堂馬少主在不在，那人便要我在外頭等，之後，我親眼看見中原從裡面走出來.......我本來心中有氣，覺得他對不起妳，可我又急著要救妳......在劉凡的事兒解決之後，這一路上我又想了很久，從許多面看來，我仍相信他對妳一片真心......和妳說這些，不過是想讓妳心裡明白......其實這些也不是什麼怪事兒──不都說那些文人雅士、權貴子弟最愛流連那些勾欄瓦舍、燕館歌樓的？又聽說男子去逛那些地方，也不定會是如何，很多時候也只是聽聽曲兒、賞歌舞、和女伎吟詩作詞，單純做些文思交流、才藝切磋罷了......將來，倘若原哥兒又去了那些地方，妹妹不要傷心，只要他心裡有妳就好......」

小憐聽了，心裡非常難受，可她何嘗不懂這是身為女人該具備的體貼與大度？這也是該謹守的「婦德」之一啊！

過了會兒，中原回房，看到她已合衣睡去，目光溫柔與憐惜的注視她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的上床，又戀戀不捨的凝視著她的臉，很想吻吻她卻又怕吵醒她。

她翻了個身，背對了他。閉上的美目，眼角悄悄滑落了淚水......

他看著她的背影微笑著，心底充滿幸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