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生日快樂

　昨夜纏綿繾綣，翌日蘇叡起牀時，已日上三竿。

　晚上的不知節制換來早上的酸軟，可心裏還是甜蜜的，淋漓盡致的肢體交纏，讓她感覺心靈上連接得更緊密。

　走出房間，餐桌上放著早餐和他的電腦，香味引起食慾，更何況她現在飢腸轆轆，打開蓋子，早餐還是溫的。

　蘇叡喚了幾聲也不見他回應，可能是出去晨跑了，她肚子餓得很，也不等他了，便坐下來吃早餐。

　看到他電腦螢幕沒有關上，平常他卡文時，就會看著電腦發呆，所以便沒設休眠。

　她隨意看了一眼，入目便是香豔煸情的文字。出於好奇，她忍不住看下去，他寫得不露骨，比起動作，更多是男性視角的心理描寫。

　可是越看下去，她心裏越不對勁，這些動作場景熟悉得她能想出畫面，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被旁人用文字記錄下來。

　她不想妄下定論誤會他，又仔細看了一遍，那些文字肯定了她的推測。

　他這是拿自己做寫作範本？還是把自己當作品的實驗對象？

　她不敢相信他把和自己親密的事寫在書裏，公開在外，自己好像赤裸著身體坦露在那些看書人面前。

　一篇看完她肚子餓得攪在一起，又痛又難受，可她已經沒了胃口，這事帶來的震驚壓倒一切。

　他怎麼會這樣羞辱她，前一晚還是身邊最親近的人，現在卻變得陌生，那巨大的落差讓她回想起第一次失戀的那天。

　她和李珂俊那兩年也沒有經歷過甚麼風浪，都是因為他藏得好，要不是勞雅仁沉不住氣也不會東窗事發，打破了幸福的假象。

　自己的真心被利用，她甚至有了可怕的聯想，他會不會心底其實覺得自己很隨便，會不會對其他人說自己在牀上的表現⋯⋯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李沈恆跑完步回來，見她正看著自己的電腦發呆，畫面還停留在自己早上剛寫的那篇文上，桌上的早餐只吃了一點。

　他走過去從後抱著她：「怎麼還沒吃完？不合你口味？」

　她掙扎了一下，掙脫他的擁抱，從座位起來。

　「怎麼了？」李沈恆不知道她看見甚麼，態度突然轉變。

　蘇叡指著電腦：「你把我們的事寫進去了？」

　知道她誤會了，他連忙解釋：「這就只是日記。」

　這些年來和她的一點一滴都寫在裏面，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每個瞬間都很珍貴，就連每晚在牀上她帶來的愉悅和新奇，他都不想忘記，只想把她纏著自己又想要，又受不住的樣子都紀錄下來。

　她聽到後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日記？你覺得合理嗎？」

　李沈恆也不知從何開始解釋，這日記看在她眼裏確實有點奇怪，可他說的就是事實：「真的只是日記，你不要亂想。」

　她只覺得他這個藉口說得彆腳，誰寫日記還把這種事寫上：「日記？李沈恆，你以為我這麼好騙嗎。你究竟把我當成甚麼？就因為我當初主動撩你，所以你就把我當作可以隨便對待的對象嗎？」

　李沈恆明白她這樣想情有可緣，可是自己和她在一起後一直包容她，給她安全感，現在她卻還是不相信自己，心口隱隱作痛：「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蘇叡雙手交叉抱胸，冷哼了一聲：「你當初不就是為了寫書而去約炮嗎？在你眼裏，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當初那只是想試探你，說的只是書裏的情節，你不是看了我發給你的書了嗎？當初都是照那本書說的。」

　她當時只看了一下，便沒繼續看下去，沒辦法證實真假。

　李沈恆此時百口莫辯，見她猶豫，就知道她還是不信：「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都不信我？」胸口悶得好像透不過氣一樣。

　蘇叡低著頭，不敢看他，怕自己會心軟：「你一直在說謊，我以為那只是你的小心機，我怎麼能繼續信你？」

　喜歡一個人本就該信任對方，可是喜歡和信任兩者又是個體。即使喜歡也不一定會信任，因為信任一個人而把心交出去，就要承受重傷的風險。

　她本來就不輕易信人，即便是他，她也一直保持戒心。

　這段時間看著他對她的好，好不容易才放下過去接受他，現在知道這件事，心再次築起高牆，不敢再信他的一言一語。

　李沈恆見怎麼解釋都沒用，扶額苦笑：「這些日子都捂不熱你的心嗎？」

　蘇叡還割捨不了對他的感情，可不想繼續被他利用，也不想跟他鬧翻。

　為了自己的自尊心，她強作無所謂：「算了，我不跟你追究，反正我們本來就是這種開始，這段時間就當作⋯⋯朋友之間的互助。」

　「我們的事就不用跟迎夏提了，免得她尷尬。」

　李沈恆沒想到她竟要放棄這段感情，深吸呼一口氣才說：「你這是打算分手？」

　「⋯⋯是。」她說完就走回房間，沒給他挽留的餘地。

　進了門的一刻，她就忍不住熱了眼框，喉嚨咽著咽著，很不好受。怕被門外的他聽見，她躲在被窩裏，卻哭不出來。

　這段日子她真的付出了真心，她還以為是遲來的緣分，格外珍惜這份感情。

　本來下定決心，想著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戀情才剛開始就戛然而止，短短的幾個月兩人沒有吵過架，一切都異常順利，沒想到是他為了寫書而設下的局。

　就算這樣她還是收不回去自己的感情，她已經陷了進去，可她也理智地知道不能繼續和他過下去。

　李沈恆聽到她說分手的那刻，就已經無話可說，不是他不想挽留，而是他看出她心存芥蒂，說得再多也沒辦法一時改變她的想法。

　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兒，不見她出來，便在桌上留了紙條，上面寫著：「不管你信不信，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也不想只是你的朋友。」

　蘇叡再走出客廳時，天都已經黑了，客廳黑漆漆的，他人已不見。

　早餐和午餐都錯過了，她餓得不行，頭腦發昏，摸黑在桌上找早上吃剩下的早餐，卻打翻了水。

　她找不到食物，這才打開燈，看到桌上濕了一片，還有一張紙條，上面的墨水被暈開，看不出原來寫的甚麼。

　不過紙上寫的是甚麼都已經不重要，反正她都已經下了決心。

　她打開爐子想做點吃的，看見早餐放在鍋裏，卻早已變冷了。

　分開的這個星期，蘇叡忙著考試週的事，每天監考後就改卷，下班前還要開會，留到學校關門就回家寫報告，也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去處理自己的感情。

　班會結束後，李子言小朋友跟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問：「蘇老師⋯⋯是不是我們考不好，所以你生氣了⋯⋯」

　成積還沒出來，學生們這些天見她臉上都沒甚麼表情，只當是考試表現不好，惹老師生氣。

　蘇叡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她自己好像都把這件事拋在腦後，沒想到在旁人眼裏卻不是這樣。

　她勾了勾嘴角，摸了摸李子言的頭：「你們都做得很好，老師只是有點累了。明天派試卷時，老師準備了小禮物給你們。」

　小孩子聽到有禮物，即便還不知道成積，也頓時笑逐顏開。

　李子言走後，旁邊的陳立認真地問：「連小孩都看出你最近狀態不太好，是不是發生甚麼事？」

　蘇叡沉默了幾秒，這畢竟是私事，她還不至於會跟同事訴苦：「沒事，考試週太忙而己。」

　「這樣呀⋯⋯」陳立沒追問。

　回到教員室，一群同事拿著一個蛋糕走上前，陳立在旁邊說：「蘇老師生日快樂。」

　蘇叡一陣恍然，這段時間太多事，她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現在想起來，也想起他說要一起過生日的事。

　在眾人的目光下吹熄上面的蠟燭，她終於笑了起來：「謝謝你們。」

　一群人開開心心地分了蛋糕，肅靜了兩週的教員室變得熱鬧起來。

　校長也走了過來，遞了紅包：「蘇老師，生日快樂。那個家長已經撤銷投訴，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祝你工作順順利利。」

　「謝謝。」蘇叡接過紅包，一切像是往好的方向進展，可她卻提不起勁。

　蛋糕吃完，大家也散開回到座位繼續改卷。

　蘇叡正想開始工作，口袋卻震了一下，她拿出電話，是付慧傳的訊息：「叡叡，今晚記得回家吃飯，你妹妹也來了。」

　看到叡叡兩個字，她一愣，又想起他。

　她回了訊息，看著版面上那人的名字，還是忍不住打開置頂的對話框，上面的對話已是幾週前：「叡叡，今晚想吃甚麼⋯⋯早點回家，我想你了。」

　最後的對話是那麼溫馨，時間一直在推動，只有她感覺世界滯留在分手那天，現在一看卻覺得諷刺。

　最可笑的是，他背叛了自己，自己卻還是放不下。

　不忍再看下去，她關上電話專心工作。

　回到老家，已經七點多，家裏三個人都在等著她。

　蘇鳶央見到蘇叡，便親暱地挽她的手：「姐，你來了！」

　「這段時間不見，你怎麼瘦了？」付慧摸著蘇叡的臉，有點心疼。

　蘇叡笑了，坐在蘇鳶央旁邊：「每次見你，我都瘦了，這樣下去下次見你不就成了一副骨頭。」

　付慧瞪了她一眼：「就知道貧嘴，快吃。」

　蘇展夷不會說體己話，只是默默地把盛了肉的盆子換了位置，都放在她面前：「最近工作怎樣？」

　「還行，下個月就要聖誕，忙過這段時間就放假。」父母的關係蘇叡看在眼裏，只覺這次回家氣氛都不一樣了。

　蘇鳶央聽到假期就活躍起來：「姐，我們假期一家人一起去旅行吧！」

　「旅行？」

　她這才想起宋迎夏提過聖誕一起去旅行，她們都已經討論好細節，只差下訂。可現在這樣子，她沒有信心再見到他能裝作若無其事，旅行的事也要改一天推了。

　蘇叡含糊帶過：「再說吧。」

　這時，電話響了一聲，蘇叡心裏一動，馬上拿出電話。

　無巧不成書，剛想到宋迎夏，她就在她們三個人的群裏傳訊息：「叡叡生日快樂！」

　蘇叡看到她的消息雖然高興，但心裏也說不上為甚麼有點小失望。

　「謝謝。」再加一個可愛的貼圖。

　「李沈恆呢？怎麼不回訊息？」

　蘇叡看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不知道，可能在忙吧。」

　她們聊了幾句，李沈恆還是沒有看訊息。

　他連朋友都不想當了嗎？連表面的友好都裝不下去嗎？

　蘇叡心亂如麻，明明是值得開心的日子，工作家庭一切順遂，得到很多關心和陪伴，卻覺索然無味。

　「咚咚。」

　蘇展夷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皺著眉說：「難得回來一趟，別玩電話了，吃飯。」

　蘇叡皺了皺眉，沒說甚麼，放下電話吃飯。

　蘇鳶央察覺到她心情不好，吃完飯就帶著蘇叡進了自己房間，把一個盒子打開：「姐姐，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盒子裏放了她喜歡的零食和一支口紅，蘇叡打起精神說了聲謝謝。

　想起上次她跑來自己家，很快又跑了回去，便隨口問道：「你和男朋友最近怎樣？」

　「他對我可好了，他最近不上班的日子都有陪我，他說以後都不會再和那女生一起上班⋯⋯」蘇鳶央說起喜歡的人，眼睛閃閃發亮，帶著對未來的憧憬。

　蘇叡聽著她滔滔不絕地分享兩人的事，捨不得打斷她，可是越聽心裏越難過。

　「姐，都這麼晚了，你今晚在這睡吧。」蘇鳶央還想讓她在家過一晚，在姐姐面前幫胡蘿蔔加分，將來畢業要結婚，也有姐姐幫忙說服爸媽。

　蘇叡心裏亂得很，只想一個人靜一下，便回絕了。

　回到樓下時，已經差不多到十二點，當初說好一起過的生日快要就這樣過去了。

　一整天下來，蘇叡也有點疲憊，閉著眼睛在電梯休息一下。

　「叮，二十三樓⋯⋯」

　終於到家了，她張開眼睛，走出電梯。

　只見一個高挺的身影站在走廊假𥧌，半個月多不見，他好像有點憔悴，眼底下是遮不住的黑眼圈，下巴的胡茬也沒清乾淨。

　看到他的一瞬間，蘇叡沒有任何想法，就只是想哭。

　「電梯即將關門⋯⋯」電梯的聲音把他吵醒，他顰眉睜眼，上面是明顯的紅絲，眼神失去往日的明亮，可見到她的一刻又復恢原樣。

　「你回來了，生日快樂。」李沈恆把手裏的紙袋遞給她，繩子上還留著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