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團團圓圓

　蘇叡下班回來，看到家裏井然有序的樣子，上班緊繃的肌肉都放鬆下來。

　走到廚房門口，男人穿著黑色的圍裙，挽起手袖，正在醃甚麼東西，手臂上的浮筋若隱若現，聽到身後有聲響，轉過頭：「回來了？今天是不是又要加班？」

　「嗯。」她上前，從後抱著他：「回來看到你真好，感覺家裏多了個老婆。」

　「老婆？」李沈恆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稱謂。

　蘇叡瞪著眼，看起來很是無辜：「這是在誇你賢淑持家。」

　「那甚麼時候叫老公？」

　「我先去洗澡，他們應該六點多到。」蘇叡裝作沒聽見，自己說完就溜走了。

　李沈恆看著沾滿醬料的手，無奈地嘆了口氣。

　宋迎夏結婚那天，聽到蘇叡鬆口後，他就一直籌劃求婚計劃。

　本想著中秋前怎麼也該向她求婚，可每次想約她出去，蘇叡就推託說沒空、要不就是累，他也沒有機會準備甚麼。

　到最後他便想著不如一切從簡，在家求婚不是不可以，但就少了驚喜。加上他們一起住，想做甚麼準備，都很容易被戳破。

　被她拒絕了幾次外出約會後，他無意間看到放在家裏土耳其糖盒，想起她說只要寫在裏面的願望都會幫他實現，便留了一張紙條。

　結果這拖了又拖，交往第二年幾個大節日都過了，禮物送了好幾次，家也搬了，兔子也養了，還不見她有甚麼表示。

　他有點自暴自棄地想，要不就只送戒指就算了。

　洗過手後，李沈恆走到客廳，對著胖白兔說：「又又，你媽媽說話不算數。」

　年中他從牧場把那隻和他拔河的兔子帶回來，本來想改名做叡叡，但怕混淆，便取了她名字的一邊。

　又又正母雞蹲著，聽到他的話，瞇著眼睛慵懶地看了他一眼，對他的抱怨不屑一顧。

　李沈恆揉了揉牠的頭：「你又不會幫忙，帶你回來有甚麼用，只會吃，又佔了我的牀位。」又又不耐煩地甩了甩耳朵，跳到角落繼續睡了。

　牠來了以後，簡直成了家裏的小霸王，經常跳到牀上讓蘇叡摸。

　每次打算睡覺時，就看到牠已經躺在牀的正中間，蘇叡又不捨得趕牠走。於是他們之間夾著一隻又又，想和蘇叡做甚麼都要顧著牠。

　「你又不讓抱，就像你媽媽一樣，防備心重，不過也好，不會被人騙走。」

　蘇叡從房間出來，聽到他自言自語，就站到一旁，把一人一兔溝通的畫面都錄下來。

　又又雖不讓他摸，但還是乖乖聽他說話，相處的畫面奇怪又融洽。

　難得見又又沒有避開他，蘇叡就打算上前幫他拍下這值得紀念的時刻，忽然聽到他說：「你說甚麼時候我們才能成為一家人⋯⋯」

　她心一驚，又躲起來。

　宋迎夏的婚禮雖讓她起了結婚的念頭，可那日過後，又覺得關乎一輩子的大事不應一時衝動就決定。

　他們認識了十幾年，但才交往不到一年，朋友的身份是熟悉了，可戀人的身份還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

　於是她給自己一個期限，想著等再過一年再向他求婚，他多次旁敲側擊，她都裝作聽不懂他的暗示，想著再等多一段時間。

　這一等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年有多，換了新家，多了家人，她也習慣了和他一起的生活，結婚的事卻也被拋到腦後。

　直到不久前的情人節，她想不到送甚麼禮物，打開土耳其盒就看到裏面的紙條，上面寫著「嫁給我」。

　看到後，她不動聲色把紙條放回去，正式開始計劃求婚。

　可偏偏這人一直想搶著要約她，又一直打探她的喜好，他在想甚麼昭然若揭。不過多虧他一直試探，她也順勢把他的喜好打聽得差不多。

　要準備的東西都已經齊了，現在就只剩下求婚這一步了。

　蘇叡裝作甚麼都沒聽到，踢著拖鞋，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話。

　正巧門鈴響了，沈迎夏閔東桓他們先到，蘇家其餘三人過了一會也來了。

　沈迎夏抱著一個小可愛：「團團，還記得蘇阿姨和沈叔叔嗎？」

　小孩又白又軟的，手腳肉肉的，像是蓮藕一樣，穿著漂亮的牛仔裙。看著人也不怕生，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左看右看。

　她才一歲，話都說不清，怎會記得幾個月才見一次的人。

　「每次聽你這麼介紹，我都覺得自己大了十歲，就不能叫哥哥姐姐嗎。」蘇叡輕輕地捏了捏團團的臉頰，胖嘟嘟的，手感比李沈恆的好上太多。

　沈迎夏歎了一聲：「我現在也是被托兒園的小孩這麼喊，大家都是朋友，沒理由我輩份比你們還大些吧。」

　生完孩子後，她親力親為照顧了半年，就請了保姆，回去上班。

　她的公司風氣好，上班的工作不用帶回家做，又甚少加班。回家後兩夫妻一起照顧孩子，還有保姆幫忙，現在工作家庭兩方面都能兼顧。

　「叫姨姨，來，一起說。姨⋯⋯姨⋯⋯」宋迎夏見孩子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盯著人看，便耐心地教著孩子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往日的急燥全然不見。

　閔東桓在旁邊笑著看他們母女的互動，眼裏的溫柔顯然而見。

　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看得蘇展夷和付慧心裏暖暖的。

　說了幾次，團團終於跟著媽媽，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咿咿⋯⋯」

　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叫姨姨，還帶著奶音，哄得人心都軟了。

　「團團好厲害！」蘇叡拍著手稱讚小孩，團團受氣氛感染，眼睛笑得彎彎的，也跟著拍起手。

　蘇展夷和付慧也被小孩哄得笑逐顏開。

　宋迎夏把團團放在地上，拉著她的雙手：「奶奶那邊有兔兔，你去看看。」小孩借著力站了起來，拉著媽媽的手，開始自己探索起來。

　看到又又躺在付慧腳下，好奇地邁著小步去看兔子。

　付慧很是喜歡小孩，見團團走到面前，拉著她的手走幾步，又抱住她周圍看。

　到了吃飯的時候，她還惦記著小孩，隨口一說：「去年迎夏剛生沒辦法來，今年中秋就多帶兩個人過來，連帶我們叡叡家也熱鬧起來。不知道下一年會不會越來越多人。」

　話說出口，付慧意識到可能會惹來誤會，眼神都不敢往蘇叡他們身上飄，想做解釋，又怕越說越錯，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自從看到蘇叡對於結婚話題的抗拒後，付慧也不再提。蘇叡也明白，作為父母還是會擔心，緊張她的未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兩人互相退一步，慢慢地關係也緩和了。

　蘇展夷每次和李沈恆見面都會飲點酒，這下又喝多了，聽到付慧的話，把自己的酒杯推到她面前：「你還是別說話了，喝點酒吧。」

　蘇鳶央笑著打圓場：「媽，是不是我們都搬出去，你覺得孤獨了？要不你和爸再生個弟弟妹妹。」

　「我都這把年紀了，蛋都生不出一顆。」付慧被這麼打趣，臉上悄悄地紅了，和旁邊喝紅了臉的蘇展夷相映成趣。

　蘇叡看向又又：「我們家今年也多了個寶寶，已經很熱鬧了。」

　寵物怎比得得過人，付慧雖是這麼想，但還是沒說出口。

　吃過飯，其他人都聚在客廳看著團團學走路，要不就逗又又玩，只有蘇鳶央不見蹤影。

　蘇鳶央正躲在陽台偷偷和胡宥時講電話，蘇叡進去時，她才剛掛電話。

　「藏得真好。」

　蘇鳶央聽不出她這是說自己講電話藏得好，還是說她交往三年都沒被發現：「姐。」

　「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們之後有甚麼打算？」蘇叡把付慧剝好的柚子遞給她。

　「就⋯⋯照原來說的，我們各自留在自己的家鄉，他實習都已經找好了，一切都很順利⋯⋯」話語間有淡淡的失落。

　「那你呢？有甚麼打算？」

　「我還沒準備好。」蘇鳶央看著滿月，有點茫然。她是為了父母才決定留下，可要做甚麼，將來有甚麼計劃都不知道。

　蘇叡正巧和廳裏的李沈恆對上眼，語氣也變得溫柔：「以後家裏會多一個人照顧爸媽，你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蘇鳶央聽到她的話先是疑惑，又變為震驚：「甚麼意思？」她小口張著，一臉不可置信。

　「意思是再過不久你就多了個姐夫。」蘇叡看到她的反應，好笑地往她嘴裏塞了一塊柚子。

　「姐，你不會是為了我，才打算結婚吧。」

　之前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她實在不敢相信，當時強烈反對的姐姐一年後就改變主意。

　蘇叡聽到她毫無根據的猜測，笑出聲：「你想太多了，誰說是為了你。」

　「姐，我不想讓你為了成全我而犧牲自己。」蘇鳶央只以為她是在安慰自己。

　蘇叡看向廳裏相處融洽的幾人：「當初是覺得還不是時候，現在覺得沒有其他人比得上他，以後和這個人過下去也不錯。」

　「姐，你說這句話時眼裏都閃閃發光，你也太甜了吧。」

　蘇叡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把話題轉回來：「反正這次你就不用顧慮家裏的事，爸媽也會希望你得到幸福，而不是放棄喜歡的人，留在他們身邊。」

　「知道了。」蘇鳶央挽著蘇叡的手臂：「姐⋯⋯」

　「有話就說。」

　「如果有下輩子，我來當姐姐保護你。」

　蘇叡撇開她的手：「你可靠嗎？還是我當姐姐比較好。」

　「不要。」蘇鳶央黏得緊緊的，怎麼都甩不開。

　「對了，這件事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別說漏嘴，我還沒向他求婚。」

　蘇鳶央倒吸一口氣：「姐，你好猛！」被蘇叡用眼神警告了以後，捂住嘴，放輕聲音說：「放心，我很會保守秘密。」

　李沈恆這邊正忙著應付蘇展夷和付慧，一個已經喝多了，一直想要斟酒給他，另一個則在追問他們的情況。

　「戒指我都買好了，就等叡叡給我機會。」他看向陽台的蘇叡，兩人心有靈犀地四目相投。

　付慧手裏剝著柚子皮，口裏也沒停：「你們都不小了，當時就說交往不久，你們這同居到現在，都在一起兩年了，也差不多該結婚了吧。要是再晚些，到時候想要孩子都不容易了。」

　說到這，她嘆了一聲，惹得閔東桓手上的團團也看了過來，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不懂成年人的煩惱。

　閔東桓怕團團打擾到他們說話，抱著團團去看又又。

　「真不知道她在想甚麼，阿姨我又不敢跟她說，就怕她生氣，又跟我再冷戰。」

　付慧看著團團，把剝好的柚子放到李沈恆手裏，又繼續剝下一片。

　她這番話說得太遠，李沈恆也不擅長安撫老人家，只捉住重點回應：「孩子的事，我們現在沒有考慮。」

　「你們現在不想要，可萬一以後想要呢？過了三十，生孩子風險就大了，而且孩子將來有病痛的機會也大。」

　李沈恆不知怎麼應她，付慧見他沉默，又說：

　「你們不想帶孩子，還有我們兩個老人家，我們閒著沒事，可以帶孩子。不然再晚些，我們都走了，還看不到孫子孫女。」

　這說著說著就情緒勒索，李沈恆連忙說：「孩子的事太遠了，結婚都沒談成。」

　「過來，阿姨給你支個招。」付慧招著手，讓他湊近一點。

　他附耳過去，就聽她小聲說：「既然戒指都有了，一會兒她出來你就向她求婚，這麼多人看著，她也不會下你面子，你說對吧。」

　李沈恆一聽就不靠譜，可見是女友的母親，也沒直接說：「叡叡她不喜歡這樣，要是真做了，你們走後，怕是要跟我冷戰。」

　付慧又想說甚麼，就見蘇叡和蘇鳶央從陽台回來，便止住話題，繼續剝柚子。

　李沈恆這才鬆了口氣，他實在不會和別人溝通，因為是她的家人，他才硬著頭皮，可這一句接一句的，他實在應付不來。

　宋迎夏在旁邊把他們的對話聽得八九不離十，向蘇叡使了個眼色。

　蘇叡知道她一天不結婚，付慧也不會罷休，只是苦了李沈恆要應付這些閒話。

　她走過去，坐到他們兩人中間：「媽，桌上都是剝好的柚子，你就別忙了，你自己有沒有吃啊。」

　付慧擺擺手：「你們吃，我弄就行。」

　「你弄太多了，我們都吃不完。」宋迎夏他們都吃飽了，可桌上還有很多剝好的柚子剩下，看在付慧一番心意，便撕成一條條地吃著。

　付慧說：「你們吃不下就讓你爸吃。」

　喝醉了在一旁逗又又玩的蘇展夷悴不及防，嘴裏被塞了幾大瓣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