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惡劣,海風如刀子般刮過臉龐。遠處天與海幾乎融合在一起,烏雲像被煤炭染黑,閃電不時劃破天際。
沅陞穿著特制的黑色長版大衣,防水防風,裏面搭一件深藍色襯衫,領口綁了銀色領結,散發出不屬於這裏的學者氣息。
他站在小船上,看著戴墨鏡的黑衣人,用手指敲了五下領結,傳遞了約定好的暗號。黑衣人放下梯子,沅陞穩步走向船舷,在風中靠近站在欄桿旁的黑衣人。
海員擡頭對沅陞說:「暗夜沒有燈塔。」
沅陞回答:「勇者找到出路。」
確認過身份後,海員示意沅陞跟著他走。
遊輪的燈光忽明忽暗,像暴風雨中顫抖的火炬。穿過狹窄的走廊,燈光昏暗,鐵壁傳來船體與浪湧的聲響。
走進內艙,黑衣人關上沉甸甸的鐵門,耳邊突然安靜下來,與外面的風暴形成鮮明對比。這裏空氣中有金屬、潮濕和黴味,微弱的光線照亮了狹長的室內空間,光影交錯。
沅陞眼鏡後的眼神堅定,迅速掃視船艙,捕捉每個細節。
艙內布置簡單,四周是灰白的金屬墻,有時有腐蝕痕跡。排列著金屬櫃子,上面放著海上工具和緊急維修設備。泠清知道木箱裏藏著軍火。
角落有一台舊式計算機,綠燈閃爍著表明正在使用。屏幕上顯示著覆雜的數據和圖形,小型打印機不斷輸出紙帶。
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昂貴皮革大衣,步履穩重而沈穩,每一步都帶著權力,從煙熏味中走來。他的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模糊,銳利的眼神彷彿能穿透任何防禦。跟著他的兩個猙獰小弟。
當在中央的椅子坐下,第一個小弟上前幫他脫下大衣,動作熟練且恭敬,小心掛在旁邊的衣架上,第二名跟班從口袋裏遞上一根菸,夾在他嘴邊。再取出打火機,火光一閃,點燃。
他深吸一口,煙霧在周圍繚繞,仿佛把整個空間包覆成屬於他的領域。
接著,小囉喽從隱蔽的櫃子裏拿出陳年威士忌,小心地為男人倒入預備好的玻璃杯。威士忌金黃色澤在昏暗光下閃閃發光,像液體寶石。他輕輕旋動杯子,酒液與杯壁摩擦聲彰顯權威。
在這沈靜氛圍中,另一扇門打開,兩個壯漢推著一個小弟進來。這名小弟臉色蒼白,眼中滿是恐慌,被推到沅陞面前,跌坐在冰冷金屬地板上,發出響聲。
領頭人的目光從小弟身上轉向沅陞:「商品,怎麽用?」
「鏽血,使用方式很簡單,但需精確。先注入人體,至少十五分鐘與記憶細胞產生反應。」
男人摸了摸下巴:「接著?」
「用抽血器具取含鏽血血樣,這血樣有記憶碎片。放入解析器,顯示記憶影像。」
「一次性抽取血樣嗎?」
「是,在儀器上先設定提取片段。可以由我來操作,如果您需要購買儀器,價格另計。」
男人嘴角看起來很滿意:「最後一個問題。鏽血,安全嗎?」
「按正確步驟使用完全安全。只是,超出建議用量的行為有風險。比如,從受試者最早的記憶開始,直到液體注射前。那麼,需要全身的血液。」
他放下香煙,認真看了泠清一眼:「如果鏽血好用,我們會有更多交易。但是如果是騙局,你知道的。」
跪在地上的小弟抬起頭:「為了組織,我願意嘗試!」
沅陞將細長的針頭穿透小弟的皮膚,他的肌肉微微緊繃,隨後眼神開始變得迷離,瞳孔緩緩放大,身體輕微抽搐。
沅陞操作手提箱裡的電子設備開始記錄,機器嗡嗡作響。
「什麼情況?」男人皺著眉頭問。
「這是正常反應,記憶被提取時,身體會有短暫的不適。」完成注射後,沅陞熟練地將針筒抽出,再次擦拭了注射部位以防止感染,然後用棉球按壓住幾秒鐘,最後貼上一塊紗布。
幾分鐘後,電子設備的屏幕上開始出現模糊的影像,漸漸的,這些影像變得清晰起來,是過往的記憶片段。
兩名黑衣人將兩袋大黑色手提袋放在桌上,拉開拉鍊,裡面是滿滿噹噹的鈔票。男人說:「這是你的報酬。」
「我代博士向你道謝。」沅陞關上銀色手提箱,拎起黑色布袋。
小弟打開艙門,沅陞穿過長廊走到甲板,再回到小艇上。由於海上沒有信號,因此等上岸才向諾亞回報。
◆
六年前,沅陞是諾亞的學生,特別有才氣,樣樣都拿獎學金。天資聰穎,就是態度特別差,糾正講師都沒有經過舉手或詢問,直言不諱,和同輩交談也字句鋒利,從不討好任何人。這麼個天才,偶然在科研中心撞見諾亞寫著開發心靈模具的手稿,給震懾到了。
「我要參與這項研究計畫。」沅陞的語氣一如往常,處處佔上風似的。
諾亞沒有把手稿收起來,任由沅陞一張張翻閱,輕巧地說了句:「好好學習,畢業了再說。」
畢業那天,沅陞連學士服都沒換,抱著大紅證書筒就往教授辦公室奔去。
推開門,諾亞沒在,但桌上留了一張字條,寫著:「到思源樓地下室」。
沅陞所知道的研究中心,在至善樓隔壁。思源樓理當沒有實驗設備,地下室僅有幾個社辦,不明白怎麼會在那碰頭。
穿過地下長廊,只有一間門縫透出光線,沅陞抬頭一看門牌,明明是普通的社辦啊… …
不管了,先進去再說吧!
一進屋便看見牆壁被開了個大洞,洞沿四方齊齊整整的,裡邊是偌大的研究中心。
沅陞一跨入,從牆壁中間便橫生出一道夾層,把洞堵上,並在兩面生成投影,填充了縫隙,看著就像完好的牆面。
諾亞背對著沅陞,自顧自看著天花板垂降下來的三塊液晶顯示器,直到沅陞走近才轉身,微笑說道:「你可以加入,但有條件。」
「我同意。」沅陞不假思索就答了。
諾亞的聲音非常溫柔,卻充滿威嚴:「你要當這個機構名義的最高負責人,對外接洽所有事宜。」
沅陞篤定地點點頭。
「會開車嗎?」諾亞問道。
沅陞用勁點頭。
「什麼款式,說了我送你,以後和組織接洽得用上。首先,這項計畫對政府機關是保密的,並未取得合法授權。其次,做交易的對象,全是非法組織。有異議嗎?」
「沒有。」
沅陞明白了自己的作用是給諾亞墊背的,但項目內容對他而言太過驚豔、太有吸引力了,即便將來真會發生什麼,沅陞也願意承受。
非法交易到手的費用全屬於研究中心,更精準地說,屬於諾亞。
諾亞給沅陞的行頭和伙食費絲毫沒少,沅陞也完全參與了研究中所有的演算,他慶幸自己當初應下時一個眼也沒眨。
諾亞教授和這個研究項目是他畢生的目標,也是命根子,如果有人要他不再追隨諾亞,或放棄這項計畫,沅陞一定會跟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