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名殺手提著槍瞄準了K。

　　「晉楷，你過來這裡。」隊長把頭微靠在手臂上，從十幾米開外的距離瞇起左眼。

　　「收到。」他沉著氣，面無表情走向殺手。

　　其中一人忽然提聲嚷了句：「大家都小心點，對方是特務。」

　　聞言，晉楷的腳步停了下來。

　　另一人緩慢走向他，空曠的庭院只有腳步聲，每一步似乎都有十分鐘之久，僅僅幾步便覺過了一兩個鐘頭。

　　黑衣人走到晉楷身旁，輕拍了他的背：「組織裡有內鬼就肅清。別怕啊，一下就過了。」

　　晉楷點了點頭，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

　　少女打了個響指，試圖轉移殺手一行人的注意力：「說我是特務，證據呢？」

　　「你今晚去了什麼地方，要由我來說嗎？」隊長質問。

　　「我去約泡。」她的眼睛笑彎成了月牙：「組織什麼時候連私生活也要管了？」

　　「你外出的這段時間，趙博士的研究中心被摧毀了。」

　　「這也賴我呀？我是先和泡友吃晚飯再去開房的，食堂和旅館都有監控吧。」

　　「都調閱完畢了。兩間店都說今晚的錄像出問題，啟用的備用攝像機重。公路局也提供了你開車前往科研中心的畫面。」

　　「就憑這些依據而已嗎？」K把笑容一收：「你在組織多久了？看給你厲害的。」

　　「我會拿槍的時候，你連衛生巾都不會用。」

　　「這麼久都沒混上一個部長，資歷都混到狗身上了？」

　　「別跟我瞎扯，說，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嗯… …」少女K拇指和食指托著下巴沉吟了會兒：「旁邊那個小朋友跟我是一夥的，你也一起處理掉吧。」

　　晉楷心頭一沉，沒反應過來K為何要如實相告。

　　他不知道現在K怎麼說都會被認為是反話，這是為了保全他。

　　「來，晉楷。」隊長把手槍遞給他：「你殺了她，證明自己的清白。」

　　晉楷伸手前發現自己在發顫，於是兩拳相碰撞擊一下，再扳動指節發出喀喀聲，止住了抖動。

　　接過槍管，他抬頭看見K的食指敲打著下巴，神情自若，但敲打的節奏卻是摩斯密碼：「政府打算在我們完成任務後就滅口。」

　　原來… …

　　那些監控畫面都是政府提供的。出任務前說大膽執行，其他都會安排好，實際上卻是利用完就把人當棄子扔下。

　　隊長轉頭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晉楷舉起槍的瞬間，只覺是自己這輩子舉過最沉的槍，光是握著都費了全身的勁。

　　砰！

　　少女抿著微笑往後一倒。

　　這一次，她的笑容沒能撥開眼前的陰霾。

　　咚地落地發出巨響，這一聲，把他的信念磕碎了。

　　繼續為國安局賣命？還是索性在殺手組織過上不同的人生？

　　魏華還待在那裏，會不會被洗腦了？我們還會是哥倆好嗎？

　　沒時間讓晉楷多想。很快地，組織派來下一個任務，要殺害一名器官販子。

　　內容聽上去很簡單，對方會在某個時間點在自己家裡進行交易，直接入內開槍就完事了。畢竟他當年只是個孩子，組織還沒給下放過於高難度的任務。

　　那天下午，他謹慎地從遠處觀望。

　　窗戶是開的，他看見目標和線人在客廳說說笑笑，舉起槍管，一發斃命。

　　走進屋裡，確認目標死亡，轉頭卻看見一名小女孩蜷縮在角落發抖，身形瘦削，頭髮亂糟糟的，看著像餓很久了。

　　「你，」晉楷走近女孩，向後指地上的屍體：「是他的小孩嗎？」

　　她急促地點了點頭。

　　「你媽呢？」

　　「沒有… …」女孩囁嚅道。

　　沒爹沒娘了，就你一個人？

　　「你要不跟我走吧。」晉楷伸出手，停在空中，許久沒有動靜，又說了句：「我也沒有爸媽。」

　　女孩這才顫抖著用小手握住他。

　　他一把將女孩抱上公務車，得知女孩名叫襄琦。

　　組織開了條件，說女孩若能在半年內成為合格的殺手，就同意她留下。

　　　　　　　　　　◆

　　怎會想起那麼多年以前的往事？

　　晉楷從病床上坐起來。

　　先活動了一下手指，再是繃緊胸肌，腿後肌群出力再放鬆，逐一檢查自己的身體情況。

　　復原得很順利。

　　走出醫務室，長廊裡原本有說有笑的成員們一見到晉楷，紛紛歛起笑，站得直挺挺的：「隊長好。」

　　「嗯。」晉楷挨個點頭致意。

　　回到公寓，襄琦不在，看一眼手機，也沒見交代去哪了。

　　前陣子發現她私下買的智慧型手機有百劫的指紋，當時百劫的監護人是諾亞。聽說諾亞博士對文學有興趣，又是搞仿生活的，大概率就是她的相好了。公眾人物的住址不難查，用殺手組織內部的程序，一下就找著了。

　　到了地點，晉楷發覺大門的鎖壞了。小心翼翼用槍抵著門，卻見裡頭家具整齊有序，沒有被侵入過的跡象。

　　入侵者估計已經命絕了。

　　他戴上耳塞及護目鏡，以防有什麼科技武器。

　　諾亞回到戶籍地址第一件事便是清理現場。

　　當然，是機械手臂處理的。

　　他思索了片刻，如果和襄琦有關，殺手組織不可能派這麼沒有水平的人過來。這群人想必是和孩子有關吧，回頭再研究誰闖禍了。

　　信步走到一樓，他拽了桌上的帳單和廣告型錄，正要離開，身後卻傳來男人的聲音：「初次見面。」

　　諾亞渾然不覺屋裡進人了。

　　他轉身，看見穿著黑色短袖，雙肩背著槍帶的男人倚在牆上，雙臂交叉環胸，目光幽沉。

　　「我跟樓上那些人不是一起的。」晉楷問道：「襄琦在哪？」

　　晉楷凝視著諾亞。

　　這就是襄琦晚歸時自己問的「對方是誰」，也是曾經疑惑過「他給你什麼了」的人。

　　這人把他從小到大捧在手心裡的女孩奪走了。

　　諾亞仍一如往常氣定神閒，掛著禮貌的笑：「你是以什麼身分和我說？」

　　「你不放人？」晉楷眉頭微蹙，目光銳利。

　　諾亞慢騰騰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拉開一張椅子：「請坐。」

　　語畢，自己在斜對角也落了座：「你可能沒理解我的意思。你是以組織的名義和我說，或是以個人的名義和我說，回答或許不同。」

　　「以個人的身分來的。」晉楷這才移動身板，邁開步子，在諾亞拉開的位上就坐：「你和組織裡的人也沒多大區別。」

　　說的是他雙手也沾染鮮血，樓上剛才還躺著一具具臟器爆裂開來的屍體。

　　「人都沒有多大區別，總要進食和睡眠。」諾亞平淡說道。

　　晉楷向來直來直往，看不慣老謀深算的。一來一回這麼幾句話，他已經起了厭惡心，甚至覺得襄琦可能被拐騙、被玩弄了。

　　「還是說正題吧，她人呢？」

　　「在研究中心。」諾亞不疾不徐問道：「你打算親自去嗎？」

　　原來她沒事。

　　沒事就好。

　　「不了，我在家等她。」意思是她該回來還得回我這，間接宣示了主權。

　　「她想回去自然會回去的。」諾亞再次牽起客套的弧度：「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她沒跟你提過我嗎？」

　　諾亞笑了笑：「沒有。」

　　晉楷心裡涼了一半，但瞬間鎮定下來，因為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必須確認，或許和她的安全有關：「地下室是什麼？」

　　一樓的地板踩踏時的質感和回音都不同於普通樓層，晉楷能感覺到有個真空夾層，下面還有鐵板。

　　「恕我無可奉告。」諾亞直言。

　　他有點被惹惱了：「現在已經可以做出七級的仿生人了，這項技術發展了十多年，很多機構都能幹。」

　　沒有你也可以，別以為我不敢斃了你。

　　諾亞的語調一派輕鬆自在：「我能向你保證我的研究和襄琦沒有關聯，她在我這裡是絕對安全的。要在別的地方，可能就不太確定了。」

　　換句話說，你不一定比我顧得好。

　　晉楷一直覺得諾亞是搞文職的普通白領，直到方才看見慘絕人寰的景象，確信他不是普通的教授。講話還跟打太極似的，情報就沒透露一星半點。　

　　「她的事，希望你說話算話。」晉楷丟下這句兀自走了。並不知道襄琦為了諾亞涉險，現在身受重傷。

　　地下室裡，信號燈閃爍了起來。　　

　　四具背部連接數條管線的仿生人在液體中睜開眼睛。

　　諾亞站在黑暗中，單手輕輕覆在玻璃牆面上：「爸，媽，姊，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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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襄琦在第29章提過晉楷的，只是諾亞故意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