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峽谷的某一段河流,這裡被壟罩在白色的迷霧中。
不像其他人陷入苦戰,此時安妮心情愉悅的哼著歌,她的聲線清澈而純粹,每一個音符都像飽滿的水滴,滴落在河面上,產生漣漪般的美妙共鳴,就像神話中海妖的美妙歌聲,吸引人一步步深陷其中。
她用河水將身上衣服沾濕,布料因而緊貼在細白的皮膚上,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曲線,安妮接著將衣角扯壞,身上的皮甲也抹上濕泥。
這身狼狽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努力逃命的人,滿意審視完身上的成果,安妮搖晃手中的銀鈴,發出輕盈悅耳的鈴鐺聲。
迷霧中走出幾個滿嘴利齒的身影,他們剛狩獵完那些被歌聲吸引的魔族,其中一隻小水怪叼來一塊新鮮肝臟,另一隻張開鱷魚大嘴,裡面是好幾顆眼球,顯然是想跟安妮分享,這些他們覺得最美味的部分。
「你們吃就好,多吃一點快快長大。」安妮笑著摸摸他們的頭。
他們親暱的靠到安妮身邊,大水怪也用象鼻輕輕挽住她的手,就像眷戀媽媽的孩子們。
「你們做的真好,都是好孩子。」
即使外表很兇惡,但安妮的誇獎讓水怪們發出開心的嘎嘎笑聲,還有開心的揚起象鼻,如果撇除他們剛吃了一頓血肉大餐,這個畫面蠻融洽的。
「現在有這層霧掩護,薩菲亞就看不到了,我們可以自由活動。」安妮對著小水怪說,「你們兩個去找薩拉,拖住她的腳步就好,小心別被她殺死了。」
兩隻小水怪用喉嚨發出咕嚕聲,用象鼻最後蹭一下撒嬌,就乖巧的聽從安妮指示,一邊咀嚼著嘴裡的血肉,一邊鑽進了迷霧中。
「然後你去找莉莉安娜,我要趁這個機會,加深她對我的好感,所以要來一場英雄救美。」薩拉思考時會用手抵著下巴,神情非常專注,「不過你要拿捏力道,記住千萬不能傷到莉莉安娜,明白了嗎?」
理解力明顯比其他水怪好,大水怪人性化的連連點頭,並且用爪子刨著地面,彷彿在表示會努力完成任務。
「很好,莉莉安娜在那個方向?」
很快大水怪用象鼻指了一個方向,安妮輕輕撥動長髮,她長出一對鹿角形狀的小巧惡魔角,腳下的影子分出八隻腳,影子的蜘蛛腳彼此互相磨擦,掉出了一些絨毛,很快順著風飄散在迷霧中。
「只要一點點就好,不要讓她哭的太傷心。」
「安妮是妳啊!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一個活人!」
在安妮有條理的布置一切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貿然的闖入,正是抱著牛大腿骨的大泰倫,他因為看不清楚,就漫無目的到處走動,跟隨隱約的歌聲誤打誤撞遇到安妮。
不過即使很遲鈍,大泰倫很快發現安妮好像不太一樣。
「恩?妳頭上原來有惡魔角嗎?」
眼前的資訊量太大,遠超出大泰倫有限智商的理解範圍,而且因為實在是想不通,他甚至用牛骨傻傻的敲打自己的頭。
「不對阿,妳是貴族為什麼還要參加試煉。」
「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解釋。」安妮微微一笑。
她腳下的影子悄悄膨脹,八隻蜘蛛腳如孔雀開屏般展開,並且正對著大泰倫。
「妳也喝了血,妳不能傷害我,妳要違反誓約嗎!」大泰倫在蠢笨,也發現安妮的殺意。
「原來你還是有腦子的,我以為頭裡面是空的。」安妮即使在諷刺,笑容也依然親切,「不過我的這位朋友,他當時可沒有喝血。」
雖然真的沒腦子,但大泰倫還有是敏銳的戰鬥直覺,他注意到安妮的視線隱約看向旁邊,隨即迅速側過身體,同時提起牛骨對準那個方式,準備全力揮擊。
但是他還是太天真了,大水怪冷不防從大泰倫身後出現,在他錯愕震驚時,一口就咬住他的肩膀。水怪這種生物可以用類似蛇行的方式移動,剛才藉著迷霧掩護,已經移動到最適合偷襲的位子。
「很出色的獵手對吧?孵化他們花了比預期多的時間,養大到可以行動的成體,所需食物也比想像中多。不過強壯的大泰倫,你身上的肉很多,應該可以讓他在長大。」安妮笑著介紹。
「你太卑鄙了,有本事跟我正面單挑!」
能感覺到銳利的兩排牙齒,正在來回切割肩膀的肉,大泰倫忍著劇痛把大水怪的嘴掰開,然後用牛骨把大水怪逼退,他的骨棒再度揮空,並且因為拉扯傷口鮮血如同湧泉。
如果正面交鋒也許有機會,但少了其他人的支援,現在又受了重傷,大泰倫的勝算幾乎可以忽略不記。他自己也很清楚,不過這不妨礙他開口罵人。
「佔拜亞只會用陰謀詭計,卑鄙無恥!」
「你好像說過佔拜亞不懂刀劍,但對我們佔拜亞來說所有的一切,包含你所謂的陰謀詭計,都是我們的刀劍。所以在我看來,你們都在我的獠牙之下」
藏在暗處的蜘蛛獠牙,終於露出了鋒芒,大泰倫舉起牛骨發起絕望的最後反擊。
如果在我老家,我就會說我們中了某種妖術,然後要開壇收了那隻妖怪。不過異世界的話,這大概就只是魔法吧,功能類似煙霧彈之類的。
我冷靜觀察眼前的迷霧,雖然不用戴口罩,但這場異世界空汙肯定有問題,因為從剛才開始,四周就不斷有求救聲,還有聽起來很傷心的嘶吼,數量多的不對勁。
因為這些慘叫聽起來都在不同的方向,而水怪只有三隻,他們不可能這麼忙。
注意著四周的狀況,深怕被水怪突然叼走當點心,我用隨身匕首割斷繩子,這還是我買來後第一次使用。身為一個孤立無援的幼童,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星期三,然後再找我的大腿薩拉。
首先找到我的狗狗不難,因為我們本來距離就不遠,我很快發現正傷心啜泣的星期三。
「星期三妳還好嗎?」我手放在狗狗肩膀上,她回頭眼睛通紅的看到我,沒想到反而哭嚎起來。
「嗚嗚嗚,主人我好痛。」
「怎麼了?!妳受傷了嗎?」我急忙檢查,但看起來沒有外傷。
「是我的心好痛,主人我這次一定會好好表現,我會當個好狗。」
好喔,完全聽不懂星期三在說什麼,看起來她也聽不進我說的話,正當我懷疑狗狗是不是撞到頭時,我突然理解了,大家包含星期在內三都情緒失控,應該是看到了某種幻象,而且是最深沉的噩夢。
因為我的前女友,此刻出現在我面前,堪稱地表最可怕的頂級噩夢。她總是喜歡穿白色系的衣服,許久未見的她,穿著純白有著荷葉邊的連衣裙,看起來清純又素雅。
雖然理智上清楚知道,這位人類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這裡不是地球,她絕對不可能是真的,可是曾經最親密的人出現,還是讓熟悉的心痛又湧上來。
「妳都不為我們的未來著想,也都不考慮我的感受。」
不愧是奧運金牌等級的情勒高手,一開口就讓我的心還有五臟六腑,腸子跟胃打結扭在一起,讓我非常的難受。這是我們在上一次分手時她對我說的話,即使再聽一次,我也還是好痛苦。
「妳的家人不接受,所以我才覺得我們應該分開。」我虛弱的解釋,就跟當年一樣。
「那些都是藉口,妳就是在逃避,不想跟我繼續下去!」就像條件反射般,她的指責總是讓我縮起身體,「但我願意再試一次,為了我們再試一次。」
雖然她的言詞依舊傷人,就像以前一樣把我反覆放在掌心任意操弄,可是過了最初的慌亂,雖然傷痛還殘留著,我心情卻比想像中平靜。
「妳已經是過去的人了,如今我已經有新的人生。」我淡淡的說。
「佳敏不要再逃避了,妳這個膽小鬼!」
「畢竟我也年輕過,以前那些我做錯的地方,我跟妳道歉,但現在妳只是能算是幽靈。」
幾乎是平淡到沒有情緒起伏,我只是最後一次向她道歉。
發現責罵沒有作用,她像是不甘心,伸出雙手想要擁抱我,並且雙眼掛滿了淚水,情緒切換的如此自然。但我拒絕做出回應,她轉而腦怒的衝過來,在要撞到我時,我只是眨眨眼,她飄忽的身體直接穿過。
看來只要放下就不會再受到傷害,意識到前女友真的離開了,心中彷彿解脫了一樣,我放鬆到大腦幾乎放空了,是星期三的哭聲把我拉回來。
「不要狼犬!主人狼犬一點都不好,拜託不要找狼犬代替我!」
「沒事、沒事,狼犬什麼的毛太多我不喜歡。」我安慰著還困在噩夢中的星期三,「還是我的星期三最好,又勇敢又堅強,還有毛茸茸的大尾巴。」
「嗚嗚嗚,主人真的嗎,我嗚。」
我忽然伸手摀住星期三的嘴,因為我聽到了,迷霧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此時周圍的此起彼落的呼救聲都停止了,如果他們都遭遇不測。
代表莫非水怪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