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妧被嚇得一個激靈,她猛然起身,身子卻禁不住她這般發動,一個踉蹌,眼看正要向身後栽倒......
一抹銅青色身影連忙上前攙扶住她。
薛妧站穩腳步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自己身畔不知何時竟站著兩名寺家裡修行的童子。
此兩童子皆身著修行者穿的銅青色褊衫,頭上蓄髮,他們手裡把著掃具,或有些遲疑、或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薛妧。
年歲小點的童子一踱腳,「妳是誰啊?咱每淨行塔院不對俗眾開放的!」他揚起掃具便指著薛妧一番比劃,黑白分明的眼仁中淨是好奇的意味,「妳好生鬼祟,蹲在此間又作麼生呢?」
小童子好奇地張望過去,冷不防對上青面惡鬼將人攔腰劈成兩段的畫面......
「嗚哇——師兄,有鬼!有鬼!救命——」
他手中掃具一甩,嚷嚷著躲在師兄背後直打著顫。
那托著薛妧的童子將手收回,「師弟,不可失儀。」他輕拍了拍小童子,「那是如鑒上人當年畫的地獄變相,是上人藉著地獄苦境來點撥人間男女的畫作,不是真有惡鬼在此逞兇,你不用害怕。」
小童子撇著嘴,兀是驚乍著。
他是第一次來淨行塔院,本來心裡還覺得新鮮,不曾想過塔院裡竟藏著幅嚇人的地獄變相。
那年歲稍長些的童子待安撫完師弟,回身朝薛妧打了個問訊。
「阿彌陀佛。」他合掌一揖,「三長齋月開俗講,不知小居士可是要往小曠野院聽講來得?若是失了方向,弟子可代為引路。此間乃供養如鑒上人淨行塔,不是尋常信眾來往之所,還請小居士迴避。」
薛妧聞言不覺朝塔院掃視一圈,果然見塔院松林之間矗著座青石砌的舍利塔。
舍利塔裡供著的自然是前代高僧遺骨,然而此間塔院平時應是鮮有人跡,偶爾才有童子過來執掃;舍利塔的塔剎與基壇上滿是枯枝落葉不說,塔柱上猶長著青苔;這樣的舍利塔座落在松林陰影之間,望上去倒顯得有幾分陰森氣象。
薛妧擺擺手,「是我不該擅入上人塔院,不、不勞煩小師......」她雖是渾渾噩噩間進來塔院,但想到自己這般終究是行逕無狀,不禁臉一紅,她絞著手指結結巴巴道:「方才多謝小師。我、我阿孃在小曠野院尋不到我,必定著急,我這便回去尋她,告、告辭。」
***
薛妧蒼白著臉走在返回小曠野院的路上,心中惴惴不安。
顏六娘在小曠野院不見薛妧,正納悶著,見她渾渾噩噩自院外走來,趕忙迎上前去。
「妳怎、怎生......不好好在堂、堂內聽......講?」
講堂中隱約傳來梵唄歌偈—「死人復開眼,耶孃心歡喜。」—堂內猶在講〈耆婆迦羅再生變〉。
若說自己初還陽時,因著眼下遭遇離奇,她尚且能找藉口苟且偷安,經過如今這一遭,她又有何不明白的——
她怕是真的再生了,再生回自己九歲那一年!
薛妧癡癡地望著養孃,當下只覺恍若隔世。
細思前塵,如若她同耆婆迦羅一般只是單純還陽續命,薛妧想她定能坦然接受眼下一切。
然而她許是教人毒殺橫死的;更甚者是,她還喪失了前塵的泰半記憶......
薛妧心中一懍。
這是否意味著,即便來日她能避過那壺偽裝成菊花酒的毒水,在不知是何人對她行兇的處境下,她也未必真能躲過橫死的命運......
冷冽的誦經聲穿堂而過,依稀在耳畔迴盪——
「人生當有死。無有不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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