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冷靜點…… 這是病人臨終前,手上緊握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封信。我想,應該是病人要留給你的。』林醫師將一封沾有血漬的信紙,交給家駒。
信裡的字跡並不工整,但筆劃非常地清楚。家駒知道這封信是婕媛忍著身體的疼痛與不舒適,用最後的時間所寫下的。他將信緩緩打開,仍舊不發一語。
親愛的家駒:
當你看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離開,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這次不是法國,而是一個更遙遠的國度。記得我曾說過:如果人的生、老、病、死是可以選擇的,那我希望我是那個可以照顧你一輩子的人。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就像革命烈士林覺民慷慨赴義時,所寫的“與妻訣別書”一樣。我寧願是那在背後承受寂寞、痛苦的人,而不是你。
其實,你那天和英吉、有珍在病房外的對話(關於我的病情),我都聽到了。我並不在乎自己是否會癱瘓,就算不能完全好也無所謂,但為什麼…… 對我來說,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是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女人的。請原諒我自私的決定。
也許你已經知道我罹患白血症的事情。那是兩年前的事了。當時,主治的醫師就曾警告過我,千萬不能再出意外,否則情況會不可收拾。我很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既然時日無多,又何必連累你們呢?
你不一樣。我一直覺得你擁有別人所沒有的音樂天賦,現在機會來了,就該好好把握,不應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少了我,你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
最後,答應我,讓第二中學的管樂團回到當年的盛況。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糟糕,身體又開始不聽使喚了。這應該是最後一封信了吧?我累了…… 真的累了……
永遠愛你的婕媛絕筆
此時,病房內傳來手機的震動聲。震動的聲音並不大,只是病房內太安靜,反而使這震動的聲音被突顯出來了。
『喂!』家駒冷漠地接起了電話。
『請問…… 是陳先生嗎?』
『嗯!』同樣是冷漠的回答。
『喔!我是徐杰啦,還記得我嗎?』
『有…… 有什麼事嗎?』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託我剪輯的帶子已經弄好了,有驚人的發現喔!』
『是嗎?不過…… 已經不重要了…… 』家駒將電話放下,面無表情的坐在地上。手機並未掛斷,仍聽得見對方傳來的聲音。
『喂…… 喂…… 陳先生…… 陳先生…… 』
五天後,婕媛的遺體被運回南部。
地點是在婕媛家裡的正廳,在場的都是她的親朋好友。惟獨缺少家駒。
家駒一個人待在婕媛的房間,看著之前所拍下的照片和錄影帶。婕媛的母親走了進來。
『她是個好女孩吧?』
『伯母…… 』家駒本想起身,卻被阻止。
『沒關係,你就坐著吧。』
『有件事情一直沒讓你知道,就是關於婕媛罹患白血症的事。』
『可以告訴我嗎?她不是在國外留學…… 怎麼會…… 』
『在婕媛要到法國的那年,主治的侯醫師就診斷出她有白血症。我們還是在醫師的同意下,才讓婕媛到法國留學的。沒想到,惡化的情形出乎意料地快。第二年就讓婕媛辦了休學,到加拿大養病。暫住在淑櫻家中。』
『是…… 淑櫻老師嗎?』
『嗯!很抱歉隱瞞你那麼久。』
『那…… 後來呢?』
『後來,婕媛的身體愈來愈差,索性就放棄了在法國的學業。』
『這麼說…… 婕媛在法國並沒有完成她的學業囉?』
婕媛的母親搖搖頭。此時的家駒也沉默了。
『原本以為婕媛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了,才決定讓她回到台灣來。沒想到…… 』
叩-叩-叩!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伯母!不好意思,打斷您和家駒的談話。』
『哦,是英吉啊!沒關係,該說的差不多都說完了。你是要找家駒吧?』
『嗯!是要找家駒。不過,不是我要找,是這兩位。』
他們不是別人,而是徐杰和高守,也就是曾在機場裡幫助過家駒的兩位記者。
『既然是要找家駒的,那這個房間就讓給你們好了。我到外邊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的。』說完,婕媛的母親便起身離去。她離去的背影看來有些孤單且無助。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今天不是假日,也不是什麼特定的日子,但機場內外擠滿了人。這些人是學校裡的校長、主任、組長和老師等,還有一堆學生列隊在歡迎著。有人拉著長長的紅色布條;有些則拿著廣播用的麥克風;甚至有的敲著鑼、打著鼓…… 場面十分熱鬧,陣容非常浩大。循著出機場的路線,再仔細一看,就在機場的右手邊,還有個人數約六十人的管樂隊。他們正在吹奏著只有重要官員或貴賓抵達時才會用到的“崇戎樂”。
『好,很好。等會的表現就要像現在這樣。』一位看似這個團體的代表胸有成竹的說著。
距離地面幾萬英呎的上方。
『Excuse me,when shall we arrive in Taoyuan?』
『At noon。』
『Thank you。』
和飛機上空姐交談的是一位年輕人,雖頂著一頭金黃色的頭髮,卻有著十足東方人的臉孔。在他的旁邊還坐著一位中年人。
『Boss…… 』開口說話的是那位中年人。
『快到台灣了,我們還是說中文吧?』
『是!老闆。您這次回去一定會有許多學校的管樂團爭相挖角的,有沒有什麼打算呢?』
『暫時還沒有。等我先見到老師再說吧?』
飛機緩緩下降,順利降落在中正國際機場的跑道上。
『怎麼樣,有看到人了嗎?』
『這麼多人要怎麼找啊?』
『不是有照片嗎,還不趕快拿出來對?』
『對喔!』急忙地從袋子中拿出了一疊照片。
『就是這張啦!』
又有許多旅客走了出來。
『到底有沒有啊?真是急死人了。』
『有了,校長,就是他啦!那個染金頭髮的年輕人。』
一群人擠到了這個年輕人的面前。
『你好!我是高志工商的訓導主任,這位是我們學校的校長。我們學校想請你到…… 』
『對不起!』年輕人快步離去,並不理會。
『不會吧,我話都還沒說完呢?』
『你在發什麼呆啊,還不快追上去?』
『喔!』
一群人又跑到了年輕人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