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經歷一下午不斷走動的眾人急不可耐的拾起筷子,狼吞虎嚥。
洛青卻遲遲未動。
當這些菜餚出現在視線中,一道尖利的哭聲劃破耳膜,強烈的情感再次將他的眼皮撐開。
餐桌周圍散發著絲絲黑氣,周圍的玩家靈魂有黑有灰,看上去慈祥和藹的鎮長,靈魂的顏色卻比誰都深,參雜嘶吼哭號,他慈愛的笑容都染上陣陣陰森。
雖說菜色都被一層黑掩蓋,但仔細看還是可以發現大多都沒什麼問題。
洛青定睛一看,這翻湧的黑氣是從餐桌正中央一盤看似普通的魚肉散逸。
那魚肉外表看著鮮美嫩白,不少玩家早已入口。他們的靈魂逐漸加深,空氣中不知不覺瀰漫著腐敗的海鮮味,他們卻置若罔聞,若無其事的吞食一聲比一聲高亢的尖嘯。
強忍心中的噁心,洛青連忙轉頭看像柳磐酖和參依。
柳磐酖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冒冷汗的洛青,而參依抿著唇,嫌惡的皺著眉頭,碰也沒碰這些菜。
還好還好,沒有人動口。
洛青頂著鎮長狐疑的目光,湊到兩人耳朵邊,低聲叮囑幾句,就裝作若無其事的夾了些菜,細嚼慢嚥。
在哭聲及黑氣的侵擾下,饒是他跑了一整個下午,此時也沒什麼胃口,僅僅是為了補充身體所需。
一頓食不知味的晚餐在無聲中結束了。飯後鎮長說了下九點是宵禁時間,就放大家回小屋去了。
一出主屋,原本沒什麼交談的眾人全都聚集在空地,圍成一圈,你一言我一句的討論起來。
溫淵道:「我和靖姐去了市集和雕像那邊,那時候早上出海的漁船剛剛回港,大概鎮上三分之一的人都在。人太多,我們也不好深入調查,只總結出幾點。」
站在他身邊的林靖蘋,也就是靖姐,道:「這個小鎮的人很依賴魚和海洋,為了確保數量,他們有約定,一個家庭一天最多買一條,且有能力出海的人會被其他人崇拜。雕像那邊反常的沒什麼人,我們去問,鎮民的態度都很奇怪,看起來非常害怕。」
「我們去的是學校。」一邊,陳冠廷接著道:「今天似乎是假日,不用上學,只有幾個老師和保安。也沒問出什麼消息來,不過離開時,有幾個長著魚鱗的人類屍體追著我們跑,而且走廊的空間也被延長......」
他頓了一下,垂下眸道:「我的隊友,在那裡犧牲了。」
洛青記得,他的隊友叫吳桂。
眾人只是淡淡的點一下頭,以示悲傷。
在這個死亡已經司空見慣的世界,那只不過是大多數人的結局罷了。
這只是第一個犧牲者而已,往後還會有更多更多。沒有人有精力表現悲傷,或許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在這個隨時會失去生命的世界,大家都只能盡全力苟且求生,活過前期並將感官發揮到極限,收集每一個線索,讓自己在最終危機時的存活率上升。
這次輪到宋蜻溪:「去了圖書館,和人魚傳說有關的書都不見了。不過沒有看到屍體。」
洛青挑眉,驚訝的道:「我們也去了圖書館,沒看到你們。而且那邊有人魚傳說的書,我們還被屍體追了,同樣空間也被延長。」
眾人一聽,紛紛將懷疑的目光移向宋蜻溪和他的隊友,劉仲。
見狀,洛青連忙補充:「很可能是因為我們有三個人,所以去到了不同的空間。」
面對懷疑,宋蜻溪還是很鎮定,道:「你先說說關於人魚傳說的事吧。」
洛青點點頭,粗略說明了人魚傳說。
「可是誰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一直認真聽著的卿彥與一臉不信。
「的確,沒人可以。」洛青理解他的懷疑:「信與不信由你,我只是將訊息說出來而已。」
「我也是。」宋蜻溪附和道。
卿彥與不爽的瞪著兩人,他的隊友則拍著他的肩安撫:「你們別在意,他就是這樣。我們去的是碼頭,那時候都是下午準備出海的人。那些幾乎都是年過四十的男性,加上前面說大家很崇拜漁夫,捕魚大概沒有傳下去。我們也有遇到屍體,不過有驚無險地逃了。」
兩人點頭表示理解。
「別在意別在意,我們繼續。」杜陶看氣氛有些尷尬,連忙跳出來說:「我們去造船廠,沒什麼人,廠長看上去也五十幾歲了。他跟我們說,自從漁獲減少,就只剩下他這個年紀的人在捕魚,想要把技術傳承下去也沒人要學,造船業也凋零了。我們也沒有遇到屍體。」
全都發言完畢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小屋內沒有衛浴,眾人討論了下漱洗順序,就紛紛回到小屋。眼下陣營還未明瞭,大家也不敢多做討論。
散會後,陳冠廷叫住正要離開的落青:「我這邊只有一個人了,你們要不要挑一個跟我組?」
洛青轉身,直直看著他。
那是個沾著血味的靈魂。
過了好半晌,他才笑著回道:「不了,謝謝。」
回去的路上,背後一直有個視線,死死的盯著幾人。
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夜的簾幕中,一聲壓抑的冷笑帶著尸臭在空氣中迴盪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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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洗完時剛剛好是宵禁時間,回到小屋內將門窗鎖好,洛青一轉身就見兩個人眼也不眨的看著自己。
「我在那道菜上聞到很奇怪的味道。」洛青不慌不忙地開口。
柳磐酖毫不猶豫的信了,打了個哈欠趟下。
但另外一個可沒那麼好搞,參依挑著眉,淡淡的掃視少年。
知道自己也解釋不清,洛青索性忽略他,走向被窩,一頭將自己塞進去。
第一次見如此直白又不帶惡意的懷疑,洛青覺得自己再被看一會兒,臉就要紅了。
連數值較好的柳磐酖都展露疲態,洛青當然也不例外。他一碰上床,身體放鬆後,睡意如浪潮般湧上,將意識打入睡眠海。
不過,這一睡並沒有如他所願的一覺到天亮。
先醒過來的是參依。
空氣中浮著一股很淡的汽油味。
他直起身,警惕地看著四周。
不過短短幾十秒,汽油味就被放大十倍,連對床的柳磐酖都醒了。
兩人對視,柳磐酖迅速搖醒還在酣睡的洛青,參依站起身從窗戶觀望。
身旁傳來幾個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幾秒後多了兩個人站在他後面探頭。
天空中雲層不知何時散去,明月撒下銀瀑,如路燈般,將空曠的院子照得透亮。
月光下,一群人正圍著小屋繞來繞去,手上拿著幾桶液體。
只見為首的男人拿出個小盒子,從裡頭掏出一個東西,往盒子上一劃——瞬間火光照亮他的臉。
看到這兒,洛青等人已經衝出房門。
然而,什麼都還來不及做,男人輕輕鬆開握著火柴的那根手指,一個火圈將小屋圍得嚴絲合縫。
夜間微涼的空氣被瞬間驅散,火光清楚映出每個人的臉。
那些人的身形閃爍,好像隨時會湮滅在空中。他們之中有白叟黃童,也有俊男美女。他們眼中有些是仇恨、有些是恐懼、但更多的是癲狂。
隔壁屋的天空依舊黑沉,不到五十公尺的距離無限延長,半點火花與聲響都被牢牢圈在原地。
參依嘗試走上前。
火牆不高,勝在寬廣。他比劃了一下,原本想直接跳過去,但轉頭看看那個吹了會兒風現在正咳嗽的少年,默默從背包裡找出一個道具,點擊「使用」,一瞬間,大火中央出現一座木橋。
洛青和柳磐酖驚疑不定的望著他。
這可是商城裡最高級的道具之一,能使人行走在任何平面上的「通天橋」!
這樣一個,就需要幾萬靈魂幣!
眼見兩人還頓在原地,參依有些不明所以,以為是洛青走不動了,走過去就要背他。
洛青連忙擺手,小心翼翼的拉著柳磐酖登上在大火中屹立不搖的小小木橋,不過數十秒,便走到火圈外頭。
空氣迅速降溫,彷彿大火不曾燃燒過。
見四周恢復寂靜,幾人都鬆了一口氣,想著很快就可以回到小屋了。
直到參依做了個側耳聆聽的動作。
幾秒後,近處零零散散的亮起幾點火花,然後就如星火燎原般,於四面八方一個一個亮起,一直到幾人周圍又成了一個火圈。
一個人形火圈。
方才放火的那群人高高舉起火把,頂著半透明的身子緩緩縮減包圍圈。
儼然是一副不打不休的姿態。
對方有超過百人,就算有過半數是老弱病殘,數量上還是比洛青這方多許多,何況他們之中有戰力的,也只有參依一人。
參依也沒廢話,瞇著眼打量一下,將洛青和柳磐酖護在身後,逕直衝上前去,先是抓住最前方一個小男孩的火把,接著一腳毫不留情的將他踢飛,將剛得來的武器武得虎虎生風,第一排的人被他拳加腳加棍的一通掃,紛紛倒地。
但敵方的陣形是個圓,剛處理完這邊,那側就開始猛攻。參依只得上下左右的四處跑,而被護在中央的兩人對這種超規格的戰鬥也只能閉緊嘴巴乾瞪眼,生怕自己不小心發出的聲音會影響到對方。
敵人不斷出現,被打散後又在隊伍盡頭重生,然後替補在空缺的位置。地上的木棍越來越多,滴落的汗水也濡溼地面。
參依的體力終究會耗盡。在經歷一個小時高強度不間斷的戰鬥後,疲勞感陣陣湧上,只得勉強撐起痠疼的肌肉左右移動。
忽然,一股強勁的熱風向左肩襲來。大腦不斷發出警訊,身體的移動卻跟不上神經傳輸的訊息,只有眼角餘光撇到燃燒的木棍重重砸下。
也好,一點疼痛有助於神智清醒——
剎那間,時間的流速慢了幾百倍。
在火光接觸參依的皮膚的剎那,洛青心中默念「技能」,並將右手握成拳狀。
他眼中的外界忽然靜止,面前出現一個亮麗的對話框。
小茜:要什麼?
洛青:短暫增加屬性的東西。
小茜:行,付錢。
洛青:先說效果。
小茜:效用兩小時,各屬性增加兩百,無副作用。
洛青:加一個消除疲勞感的東西。
小茜:作用為消除目前疲勞感,付錢。
洛青:成交。
時間又開始流動,彷彿剛剛的一切不曾存在。
柳磐酖還沒來得及反應,洛青就猛地撲向參依,一把將火把推開,接著抓住參依的手臂,一針推下去,將藥劑全數注射進他的身體。
參依只覺得一陣刺麻,先前累積的疲勞一掃而空。
「你守這邊,我守另外一面。」
參依:「......?」
可在他細想之前,身前的火焰又一次燒來,只感覺背後的熱度伴隨著洛青的大喊一同遠去。
原本同自己一樣是凡人的洛青忽然晉升為神仙,站在中央幫忙也不是、發問也不是的柳磐酖迷茫的看著兩人蹦蹦跳跳、配合無間的剿滅怪物,他再遲鈍也感受到一絲嫌棄與多餘。
幾人離開小屋時是凌晨一點,打了三個多小時後,天已經濛濛亮了。那些鬼魂似乎不能見太陽光,晨光一出,便紛紛作鳥獸散,徒留一地木棍碎屑。
幾人我看你,你看我,又看看小屋,不發一語卻不約而同地走進小屋。
在躺到床上陷入睡眠前,參依想,打鬥完的洛青臉色似乎蒼白了許多。
作者的碎碎念
我想睡覺......幹我討厭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