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吹了點兒風,酒勁兒便上了頭,等洗完澡,酒勁兒散了些,反倒更困了。打著哈欠從浴室出來,晃悠悠回到臥室,花花正趴著研究菜譜,專心致志。
我一把撲進床裡,抬手撲棱撲棱他的卷毛兒:“不用這麽刻苦啦。”
花花輕輕搖頭,放下書,拿起手機:還不夠。
我歪頭看著手機屏幕,皺眉想了很久,依然不確定他說的是廚藝程度刻苦程度還是其他。
顯然花花對這個話題也沒什麽興趣,索性換了個:你和於輕舟都聊什麽了?
我歎口氣,拿手指用力戳屏幕:“敢不敢把人名寫對一次!”
花花沒理我,繼續執著這個問題。
我隻好努力把瑣碎的片段往一起歸攏:“也沒啥啊,就出獄以後怎麽過日子,怎麽到的今天,還有他那些破事兒啦,反正就這個不順利那個也不順利人生就一杯具啥的,我懷疑他沒啥朋友,不然哪能憋那麽多話等著跟咱們說……”
花花扯扯嘴角,飛快打字:沒跟咱們說。
我黑線:“……你哥人緣好行了吧。”
在監獄裡關系就很好?
“怎麽可能,”我片刻猶豫沒有直接否定了這種可怕的猜想,“你見過貓和耗子關系好的?”
花花疑惑起來,似乎在努力思索關系不好和把酒言歡之間的轉化點。
“趕緊洗澡去。”我拿腳踹他,省得他在我都沒想明白的事情上費腦細胞。
花花皺眉看我,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太樂意地起身,奔赴浴室。
我感覺得出來花花不太高興,但對於不高興的源泉,完全沒頭緒。已經不是第一回發生這情況了,所以我也沒當回事兒,翻身找個舒服的姿勢,安心醞釀酣眠。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很短的時間,也可能很長,半夢半醒的我沒什麽明確的概念,隻隱約意識到該是花花洗澡回來了,但我不想動,反正我沒有佔到他的那一半床。
身下傳來顫動和輕微的不平衡感,這是花花上床了。
我的意識逐漸遠離,像是整個人落進深海的,一點點下沉……
流動的空氣中闖進一絲清爽的肥皂香,柔柔的緩住我下墜的速度。嘴唇上傳來微妙的觸感,先是像羽毛輕拂,癢癢的,然後力道慢慢壓下來,清涼變成了溫熱。
第67章
我的大腦像是炸開一顆原子彈,整個人瞬間清醒,不是那種清晨鬧鈴聲中的漸漸,而是一根針扎進神經那種驚醒,應激反應讓我根本來不及思考,啪就張開了眼睛,模糊的焦距裡,熟悉的五官輪廓慢慢清晰。
電光火石間,我做了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我甚至沒等到焦距調準,下一刻直接詐屍一般騰地坐了起來,由於力道太大,這一過程裡我的額頭猛然撞開了花花的下巴,以至於我裝模作樣揉腦門兒的時候花花是實實在在抽著涼氣——舌頭被突然合攏的牙齒咬破了。
“沒、沒事兒吧?”我有點心疼,又有點慌,話就說不利索了。
花花愣愣地看著我,有些迷茫,似乎疼痛也不足以讓他從變故中緩過神兒。
我急中生智,瞪大眼睛做出驚魂未定狀:“我剛剛魘著了……”
這說法很有說服力,我尚未平定的急促呼吸便是最好的佐證。
花花呆呆眨了兩下眼,表情漸漸緩和,總算拿過手機寫字:做夢了?
“嗯,夢見又回到牢裡了。”我順杆兒爬。
花花輕輕扯了下嘴角,似乎想給我一個安慰的笑,可惜轉瞬即逝,最後他抬手摸摸我的頭,好像在說,別擔心,都是夢。
我有點兒不爽,因為感覺自己莫名的降了輩分,但因為心虛感還沒過去,所以也就沒底氣去打掉腦袋上的爪子,任由他摸了個夠。
真正熄燈時,我是徹底睡意全無了,好在花花沒像往常一樣變成樹懶非抱在我這木樁上。
但,讓我鬧心的也是這個。
如果花花還一切照舊,我反倒可以安慰自己,無非就是孩子缺愛嘛,抱抱或者親親本質啥沒啥不同,那天我看新聞還瞄見貝克漢姆親他兒子呢,嘴對嘴那叫一個深情。可問題是花花沒照舊,反而整個人繃著一動不動,時有時無的呼吸擺明沒睡著。這有點兒像他剛出獄那天晚上的狀況,只是那時候緊張,忐忑,興奮,不敢置信,所以睡不著,可現在呢?我不敢再往深想,如果他偷親我險被發現這事兒和他出獄這事兒可以放在一個天平上衡量……靠!
裝睡是件體力活,忍耐再三,我還是輕輕翻了個身,從仰躺變成側躺,渾身關節都稍稍得到了舒緩。
徹底背對著花花,讓我的神經也略放松了些。
月光被厚厚的窗簾擋住,室內黑得像被潑了墨,我閉上眼努力想睡著,思緒卻越來越清晰,也可能是白天王八蛋的到來,勾起了一些久違的回憶,現在那些好的不好的都在我的腦袋裡重演,聯歡會,采石場,周铖和金大福的胡搞,花花被那幫孫子拿煙頭燙……
天快亮的時候我才睡著,而且睡的也不踏實,迷迷糊糊的,沒辦法,大腦皮層裡的某些細胞依然在頑強地播放著紀錄片,不以主人的意志為轉移。
淺眠易醒。
第二天清晨花花剛坐起來,我就察覺到了,然後毅然決然地告別了周公。
“幾點了?”我打著哈欠問。鬧表沒響,窗簾又遮擋了全部的光,實在不好判斷。
花花把手機遞過來,北京時間七點二十。
“靠,你起這麽早幹嘛?”我還沒開啟續接模式,完全想什麽說什麽。
花花靜靜看了我一會兒,寫:睡不著了。
我沒好氣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勞碌命。”
花花樂了,淺淺的,卻像一縷微風,讓人很舒服。
我也跟著樂,想也不想就抬手摸他的頭,可是剛撲棱一下,我就停住了。
花花略帶疑惑地看著我,片刻後,微微眯了下眼睛。
我有點兒要崩潰,這都什麽破事兒啊,好好的日子非搞得別別扭扭,這他媽都哪跟哪啊!
“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我看是你欲蓋彌彰惱羞成怒!”
“我蓋什麽了,你說說呢。”
“有能耐你別清空收件箱!”
“需要我提醒你嗎容愷同學,這是‘我’的手機。”
牆皮灰被激烈音波震得撲哧撲哧往下掉,我歎口氣,心裡平衡了——這大清早的,有人比我和花花還別扭。
快速穿上一條秋褲,我光著膀子就進了客廳,遠遠便看見小瘋子和周铖吵得不亦樂乎,一個面紅耳赤,一個表面上看情緒還成,但眼底要結冰了。小瘋子近來情緒就不太好,找個借口撒火發瘋很正常,讓我驚訝的是周铖居然應戰了,這不開天辟地頭一回麽。
“大清早的吵吵啥啊,天塌地陷了?”我一邊說著一邊走進戰局,準備給自己倒杯水,順帶緩和一下尷尬局面。
小瘋子一看見我立馬精神煥發,聲音又高了幾個八度,指著周铖跟指賣國賊似的:“你都想不到,他居然還給金大福打電話!”
哪又冒出個金大福?
我也顧不得倒水了,直接一腦門子疑問地去看周铖。
周铖無奈地歎口氣,仿佛這個問題已經解釋了一百次而現在只是再和我陳述第一百零一次:“是那邊打過來的。”
“那還不是一樣!”沒等我說話,小瘋子直接搶答,“反正你就是小三!還是個男小三!那天我看見你倆一起吃飯就知道這裡面沒好事兒!”
那天,是哪天?小瘋子開始情緒低落的那天?
“好吧,就當我和他在圖謀不軌,”周铖停頓幾秒,忽然笑了,一掃上一秒的煩躁和不快,變成了我熟悉的那個淡然的家夥,只見他靠近容愷,輕松吐出幾個清晰的字,“好像也和你沒什麽關系。”